冯御年对她口中的夫子起了好奇心,是什么样的能教的出来如此让他如获至宝的姑娘。 “你口中的夫子是谁?” 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胡采颐答道:“你见过的,蔡和夫子。” 蔡和?那不是蔡阙在岭南的管家吗? 想不到蔡和还是一个夫子。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不认识你。” “自然是不认识,我是偷听,也没能正大光明地唤他一声‘夫子’。”原是如此。 蔡和是蔡阙身边的人,像蔡阙那般奇才,教出来的人自然要胜过于寻常夫子。 “我家阿采,总是这般让我放心。” 胡采颐嘴唇翕动了一下,如果是金削雪肯定会说这不行那不行,这太危险了那太危险了,活想着要把她养成一个废物才好。 可是冯御年不一样,他会给她一个立功的机会,哪怕危险也不会阻止她去做。 她要的从来不是成为背靠大树的草芽,而是和凌云木栉风沐雨的人。 “你细说说,我需要做些什么。” 冯御年一口气将所有的细节说了出来。 “你一定要记住,动作要快,不能过多停留。” 胡采颐拍了拍胸脯:“放心。” 来了冯府也算过了一日,她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她未来的公婆,还有冯五八那小子。 “阿年,你父亲他们呢?这府里好像有点空。” 冯御年半晌才道:“辽人在北境生乱,父亲和五八去北境。” 这对他来说好似是最为平常的事情。 “那冯叔叔他们也去了?” “这几日二叔去太常寺抄送经文,铁前辈陪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会出什么大事,小事应该是免不了。 “都说丑媳妇都是要见公婆,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是不见他们为好。”胡采颐微微叹了一声。 清水一般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阿采很美,美得让我……” 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胡采颐推了他一把,仓皇逃跑。事后才想到他没有说起他的母亲。 胡采颐暗自懊悔:“我真是糊涂呀,他的母亲肯定是不在人世了,我一提起,他肯定想起了伤心事。” 这边,冯御年没有得偿所愿,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朝自己的手腕上划去,明明没有伤口,他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侵略性。 司马府大,却也守卫森严。 胡采颐花了一些银子进了司马府的后厨,说是来这里瞻仰司马湛的容颜。 往年里不少美人想要一睹司马湛的容貌,倒不是他的容貌堪比潘安,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世家的公子,未来司马家大有可能落在司马湛的身上。加上一张秀气的脸,哪怕不是貌比潘安,也能在家世的加持下胜过于潘安。 所以这样的借口倒是让胡采颐顺利通过了。 司马家的后厨可谓是宽敞,灶台、勺子、干柴、铁锅……每一样东西都有它们专属的位置。 胡采颐看向了水槽的位置,水槽的位置挺大,放置竹筒也容易,但如何将竹筒安到外面不被发现就是一个问题了。十五缸的水分布在水槽周围。 薛大娘见她去了后厨,赶忙将胡采颐拉过来ᴶˢᴳ:“采花,你怎么来这里了?后厨重地,我们女人是进不得的。” 薛大娘也就是领她进来熟悉干活环境的人,至于采花是她随口编的名字。 “我走错了走错了。”胡采颐满怀歉意地说着。 “不怪你,司马家是挺大的,来,你跟我去洗衣房,这儿不是我们女人待的地方。” 接连几天下来,胡采颐都在洗衣房里,好不容易到了夜晚终于可以出去了,却发现司马家的水槽里没有一粒米! 顺着水槽流水的水道寻下去,也只是见到了两三粒米。 她不禁开始怀疑,司马家真的有那么坏吗?或许,只是身不由己。 次日,晨曦微张,胡采颐决定找个借口同薛大娘说一声离开这里。 薛大娘此时正捧着一大盆衣服走过来,放下木盆后,薛大娘开始分拣衣物。 “薛……” 忽然,一股丹橘香钻进了胡采颐的巧鼻之中,顿时让她打消了方才离开的想法。 “啊?怎么了?我现在没空教你,等我洗完衣物再说。” 胡采颐上前,熟稔地帮薛大娘分拣衣物。 “你这活倒是做得不错,要是留下来还能多有几枚铜钱。” 胡采颐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左挑右拣,终于找到了那一件有丹橘香的衣物。 “大娘,这是谁的衣服?好香呀!”胡采颐故作不知这是丹橘香。 薛大娘抬眸一看,紧接着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管他是谁的衣物,这些都是一些下人的衣物,偶尔混进来几件大爷二爷的衣物,我们干活的,哪里会知道这些。” 胡采颐拿着带着丹橘香的衣物,好歹也知道了一些线索。 “我只是觉得这香味好闻。” “今天这个公子哥熏个荔枝香,明天那个公子哥熏个丹橘香,谁能知道是谁。”薛大娘分拣好了之后再看一眼胡采颐手中的衣物,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是一件深紫色的衣服,上面合上一层黑色的亮锦,做工精细,非寻常人可穿。 “对了,二爷穿过这件衣服,不过奇怪了,二爷对熏香很是反感。” 薛大娘口中的二爷便是司马光。 “二爷不喜欢熏香?”那这香味是从何而来? “我隐记着,二夫人不喜欢熏香,觉得那味道呛,二爷原是喜欢熏香的,娶了夫人后身上只用檀香膏,因着二夫人小字里有一个檀。”说到这个,薛大娘脸上布满了羡慕。 “咱们都是劳碌命,二夫人命好呀,为了二夫人,咱们司马大人那是寸步不离,二夫人身子弱,咱们大人怕她一个人在宅子里,每每下朝都是往夫人的房里去一趟,然后才去书房处理案牍之事。” 胡采颐心中明了几分,忙着宠妻的人哪里有机会去洞天密库?更别说布置杀人计划了。 司马光一日算下来,大抵只有过年的时候有多余的时间外出了。 不是司马光,那会是谁?
第二十八章 丹橘香(五) 朝堂之上,宋皇高坐明堂,气势厉然。 群臣怂立,低就半个头,适当地服软能够稳固他们在朝中的位置。 宋皇龙袍一甩,将手中的陈情表给甩到了司马光的面前。 “爱卿,你来念念。”宋皇半分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 司马家乃是世家大族之首,司马光又是个中翘楚,陈情表由司马光来念最合适不过。 司马光俯身将陈情表捡了起来,洪声张口道:“臣,遵旨!” “圣上万福,草民特书陈情以表家父忠情……”念到这里,司马光停了下来,眸子往下移动了一分,看见了落款是:家父蔡阙。 这份陈情是为了给蔡阙陈情申冤。 司马光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爱卿们可是有事上奏?” 宋皇一问话,全场哑然,作为一个帝王,他自然是知道朝臣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回禀皇上,臣等无事上奏。” “既然无事,司马爱卿,念下去。” 兜了一圈原来是为了逼迫司马光念这一份陈情。 众目睽睽之下,司马光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微臣,遵旨。” “家父为朝时,每逢下朝必斋心盛服后以捧书。为臣……” 为臣,上忠帝王。 为夫,善待发妻。 为父,无愧子女。 时位岭南之年,文理通达,巧立书院以便白丁识书,掘沟造渠好通五谷丰年。匪寇相怯,不敢侵扰岭南一寸;骚客同酣,共撰书同大业。 家父性情温廉,敬佛爱才,金台一案实为冤案,恳望圣上不吝赐延期,好给家父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一人洗冤,千万人得以昭雪,以一人为表,证我大宋海晏河清。 …… “朕对这一份陈情颇为动容,想不到蔡卿竟然在岭南做了那么多事。” 那可是岭南,瘴气横生,寸草易枯,哪里比得上汴梁铁树银花,风水相宜。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蔡贼一事已经立案,况这份陈情里所书之事,实在太过于狂妄,难道是他蔡阙一人脱身,就能够使千万犯人脱身不可?” “是啊,皇上,兹事体大,绝不能养虎为患!”说这话的人乃是蔡阙曾经的学生,名唤蔡京,殿试成绩不佳,也不知走了什么门道当了官。虽是个小官,却处处爱出风头,野心极大。 说是学生,蔡京此人却不走蔡阙之道,常爱攀附权贵,极会操纵人心。 宋皇将手放在龙椅上,目光看向了司马光。 “司马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此时,司马光的内心稍有纠意,随后拱手道:“臣认为,此事未尝不可,七日为限,若七日之内能够证明前相的清白,圣上可着令大理寺将前相放出来。” 群臣噤若寒蝉,想不到这会是他司马光说出来的话。 司马光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丞相当不了多久,司马家可以是第一世家,也阻止不了后来者居上。 与其防着,还不如给后来者一个机会,保全司马家万世荣安。 “此事,就按司马爱卿说的来办,退朝!” 宋皇今儿个似乎格外开心,眉梢处轻轻捏起了细纹。 众臣不解,尤是蔡京,散朝之后,先司马光一步走到了台阶上,拦住了司马光的去路。 要知道,司马光乃是丞相,品阶比蔡京一个小小的侍郎要高出好几个品阶,俨然没有权利阻拦司马光的去路。 蔡京那么一拦,也是有自己的考量,方才他在大殿之上极力反对蔡阙获得延期,若是真找到了凶手还蔡阙一个清白,以蔡阙的性子怎么会放过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且不如劝说司马光,还能有个退路。 “你这小小的侍郎官,竟然敢拦丞相的去路,好大的胆子!” 此番行径连太尉都看不下去了。 “下官名唤蔡京,还请丞相借一步说话。” 司马光望向了天色,夫人说了今日要做火云烧麦来吃,过了巳时不归,可不给他留了。 “不借,本官很忙,让开。” 蔡京挪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司马光阔步快走,生怕误了时辰。 “你呀你,真是不识好歹,枉费本官给你通的后路!” 同僚纷纷议论:“这个蔡京疯了吗?连司马丞相的路都敢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记得他好像是过了府试没多久的那位吧,差点垫底了,这会儿,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当了侍郎,真把自己和司马丞相相提并论了。” 蔡京矗立原地暗暗咬牙,那些讥讽的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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