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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

时间:2024-05-08 06:10:13  状态:完结  作者:南暮沐


第37章 元狩二十七年:嫡孙/孙女

  入夏愈发闷热。垣来城位置总体偏北,夏初气候最宜人,再热些湖中、河中水汽蒸发变快,降雨变多,时不时的湿热,久无雨又变干热。“怎么都不舒服。”阮湘霖吃着冰镇的水果,倚在榻上,林笙和宫外人学的冰酪加些水分足的果子,味道可人。“这冰酪好吃,给太子妃送去些。”“按照份例已经在我给您送来时送去东宫啦。”阮湘霖叫人给林笙也盛一碗,有这样的好东西她不会亏待她。“朝堂的事我听说了。阿笙不必着急,太子是唯一的太子,你在御前行走时不用太过在意。”阮湘霖在孙磐辞官,王烨被判死刑时也曾害怕。且不说王烨与褚申墨算同出一门,孙磐被连累至此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这样的结果已然等于告诉天下人,与太子关系再好也没用。东望帝在用权力维护权力。他经历过夺嫡,知道权柄面前人的面目全非。褚申墨是嫡长子,又无人与其制衡,他怕自己的儿子为了权柄对自己不利。天下均夸赞储君孝顺贤德,唯独他的父亲不信他不会做出不利亲人之事。甚是可笑。某个雨日,褚申墨带林笙站在东南角角楼上,汝安和白福都在角楼下,林笙问起为何东望帝时而如慈父,时而出手毫不顾及儿子威严,褚申墨垂头思考许久:“权力,你摸过就会知道,实在太诱人。”他想过很多种形容词,最后还是最朴实的话。“可是太子哥哥,似乎从未弄权。”“因为我生来就是太子。也从未有人能与我争这个位子。父皇不一样,他在血泊中爬出来的,龙椅是他争来的,因为无比凶险过,更患得患失,更害怕被威胁。人是自私的,那个被称颂的是自己儿子也不行,只要自己还活着,权力就必须只属于自己。掌管万民生杀的权力,一分也不能丢。这是他的经历告诉他的,因为那个时候,握不住权力会死。”“那……怪可怜的。”“所以我不怨父皇,我不害怕失去的底气是他给的。也是他让我不用经历殊死搏斗,便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但也不敢让他不满意,在这四座角楼圈起的皇宫中,不能赌亲情。”“我好害怕自己有一日也变成这般嗜权的人。”褚申墨侧头看她,眉眼带笑,仿佛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我们阿笙不会,我们阿笙与我一样,身上有千年来贤者的教导,我和阿彻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经历那样的事情。有我们在,阿笙永远都不用怕失去。”如果没记错,这一年林笙刚入宫,太子因太子妃去世一蹶不振,东望帝当着群臣斥责褚申墨,朝野上下一时流言四起,废太子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是让林笙决意放弃科考入朝的转折点。在那之前,东望帝只是偶尔让他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之后,父子关系明显疏远,需要一个人站在东望帝身边吹风,又不讨他厌烦。林笙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回到女官局,林笙见并无事需要自己主持,干脆带汝安回房间偷懒。女官局住所比不上东宫,也比不了大将军府,好在她这一处清静。杜太医手下的小医官替杜太医来问询她最近身体可有不适。自铁山镇回来,不知是寒气侵体太深还是新伤引旧伤,时常觉得疲累,有时贪凉便胃痛如绞,逢阴雨天膝盖总是不利久站。“除了阴雨天膝盖隐隐作痛,其他并无不妥。”小医官摸脉:“掌使是不是贪凉了。”“在皇后娘娘那吃了碗冰酪,这也被发现了。”林笙不好意思的掩面而笑,小医官见并无大碍叮嘱几句便收起医箱。“今日杜太医怎么没来,他托我寻的药刚好前几日出宫时拿回来了,只能你来代劳将这东西交给他。”小医官接过汝安手中的药包:“师父去为太子妃请脉了,便叫我来等掌使。”“太子妃身子不适吗?”“以掌使的身份,早知三五日也无大碍。太子妃遇喜,已有月余。”“这是喜事,怎么不见上报?”“太子妃说,等胎坐稳再告诉太子殿下。”“放心,我嘴严着呢。”几日后,睁眼见房中暗淡,林笙以为汝安是遇到急事来喊自己。结果是天气阴的厉害,到了起床的时辰。“今日又没事,我再睡会。”“太子殿下一早就请阮掌司叫掌使起身后去下朝路上等他。”“什么?!”林笙掀被而起:“想过年,想回将军府休息。”嘴上生无可恋,手脚一分不慢。临出门时雨倾泻而下,汝安为林笙撑伞淋湿半个肩膀。眼见着心疼,便让她回去换衣服,自己去见褚申墨。白福也被褚申墨遣回东宫。他就那样站在雨中。浅色朝服,自虐一般将伞倾斜,淋湿半边身子,雨水打湿的布料湿哒哒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没有精神气。“阿笙。”他似乎要将伞撑在林笙头上,丝毫不顾她自己的伞并未淋湿她半分。眼看着整个人都要被淋湿,林笙忙把他的伞推回去。少女眉头微皱,三分不悦,七分不解:“太子哥哥,你做什么?”他本就身体不好,这样淋雨受风又要受罪。谁知下一秒,褚申墨将伞仍在地上,向前一步,彻底把自己暴露在雨中。林笙忙迎上去替他挡雨:“怎么了,何苦为难自己。”“太子妃有身孕了……”“我知道。是喜事。”“我只在大婚那天应付……”林笙将目光收回,褚申墨和她说这个不合礼:“太子哥哥,先太子妃已经去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了。东陆需要一位储君之子,是女儿也好。”“你为何不明白呢?”“我只知道,今日若受寒,我、阿彻哥哥、皇后娘娘、循姑姑、太子妃,都担心你。太子妃有身孕,不能情绪过劳。”褚申墨伸手抚上林笙被浇湿的肩膀,夏日里衣料单薄,肩膀的轮廓上只有一层湿透的布。男人的手掌开合间便能将她的肩握在掌心。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还是褚申墨先服软,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林笙身上:“衣服湿了,遮一下。”次日林笙御前侍奉,东望帝知东宫有喜,眉开眼笑。她许久没见过这个男人这般高兴。或许一个未出生的婴孩对年近六旬的老人确实意义非凡。那是林笙当下理解不了的感情。“阿笙,你来看这幅字如何。”“行笔顺畅,笔锋有力,弯折处饱满,陛下的字与之前又有不少精进呢。”“也就你敢说这种话。希望太子的孩子将来也如你一般。”“阿笙岂敢攀这关系,陛下折煞我了。”“你知道朕喜欢你什么吗?”“不知。”“前些日子有人弹劾你随庆王骑马出行,朕只觉得有意思。放眼皇宫,也就你和庆王两个人敢不在乎朝臣的看法,想做便做。”“那是我们知道陛下宠我们,才敢做逾矩之事。”“太子就是太守规矩了,是个好儿子好储君,就是无趣。”“总要有这样的人替我们这些没事就偷懒的家伙挑起大梁,像陛下一样护着我们,我们才敢放肆呀。”林笙几句话说的东望帝心情舒坦,大笔一挥赏了她一副字。蒋留砚在东望帝身边数十年,也见过伶俐姑娘讨得帝王欢心。像林笙这样,长到十九岁还能讨东望帝欢心的不多。特别是她话中似无偏颇,实则都是给太子说的好话。聪明就聪明在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立场天然在太子一边,有什么都不藏着掖着,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论心计,东望帝绝对当前天下第一,他手中有最方便最有利的资源,任何事都能做成。所以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耍心计。林笙从不遮掩,她就是和太子关系好,她是太子的义妹,她站在太子一侧,但是她不蠢,知道最根本的要忠于东望帝。这样的人最安全,而且这个安全的人聪明,说话从不冒犯皇权。林笙站在一旁磨墨,东望帝突然咳嗽几声,蒋留砚立刻递上茶水。“奴才去叫人请太医过来。”蒋留砚低声征求东望帝同意。林笙知趣的退下。既然叫太医了,她这个后宫女官便不适合多听半句。“奇怪,没听说陛下最近身体不好,是怎么回事。”皇帝的身体一向由人盯着,如果有事,太医院肯定有记载,但不让人知道,要么是不严重,要么是不想。她自己猜是没结果的。“汝安,你过来。”林笙与汝安耳语几句,自己回了女官局。进门时见院中无人,立刻意识到正堂可能有贵人,转身欲逃,却被叫住。“林掌使。”这声音还能是谁,封少兰无疑。林笙转身低下头行礼:“见过太子妃。”“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阮循就站在一边,余光看向她时她没有看自己,应该没大事。“本宫想请你亲自为本宫做一件衣服。样式和料子都由你来选。”“是。稍后会有人去东宫为娘娘重新量体,请娘娘稍等。”“我要你给我量。”


第38章 元狩二十七年:世代忠心

  封少兰屏退众人,阮循眼神询问林笙是否需要帮忙。后宫之中太子妃对林笙态度不如其他贵人的消息早就传开。阮循怕林笙介意,旁敲侧击的问过需不需要阮湘霖替她说几句。林笙并不在意。于公,封少兰做的不过分,是贵人多数贵人对奴才的态度,于私,即便是太子亲妹,也没有当嫂嫂的一定要亲厚的道理。时间久些,嚼舌头的自然会闭嘴,何必将矛盾拿到台面上。林笙笑笑,阮循明白她的意思。“娘娘有身孕,腰身处会留些修改的余地,根据娘娘的身子调整。”皮尺在封少兰身上前后比量,才一个月,与之前尺码并无不同。“你的小字是什么。”“尚未正式取字。”“璟岚二字,是你的吗?”“是。太子殿下取的,但奴婢未出嫁,并没有启用。”“殿下也不这样唤你?”“家中兄长幼时孤苦,有名无字,大家也默认奴婢没有小字。”“依照大将军义妹的身份,你可以嫁的很好,为何要在宫中做奴婢。”“林家上下十五口,奴婢欠殿下十五条命。”封少兰抓住林笙拿炭笔的手:“你会如何报恩?”“娘娘要知道吗?前朝事若进后宫中人耳朵,脑袋便别在腰带上,难有好下场的。”“你也是后宫中人不是?”“所以奴婢在赌命。”林笙抽回手,记下无任何变动的数字。“你能做到何种程度?”林笙笑着抚上封少兰的小腹:“若有一日您和腹中孩子需要我以命相搏,我亦会尽全力,前提是,您是殿下的妻子,孩子也是殿下的孩子。”“记住你今日的话,只要我是他的妻子,孩子是他的孩子,你便要用你的命来护。”妇人的语气很轻,但话的分量足够让房间空气下沉。林笙抬手屈膝:“奴婢谨记。”封少兰会知道她小字“璟岚”并不奇怪。褚申墨的枕边人想知道些事情还是容易的。林笙没有多心,只当她是来要自己一句承诺。那句承诺就算没有明话,也早就存在于林笙心中,对褚申墨的妻子和孩子有效,她本不用来费这番力气。一切都很合理,虽然看起来奇怪。“太子妃说什么了?”阮循将人送走,见林笙盯着门口,以为她听到了不好的话。“要我一句世代忠心的承诺。”“殿下……没要你报恩过,何必如此。”“父亲教我,知恩图报。更何况是十五条命的恩呢。”“这样你活得很累。”“已经感觉到喽。所以,姑姑,今日我出宫休息行吗。”“下雨天能去哪。”“去腾虎营,去看看被我忽略很久的哥哥姐姐们。”阮循批了林笙的假,顶着大雨,车轮里滚的全是泥泞,心情却难得轻松。军营是很简单的地方。训练,比试,挨罚,喝酒吃肉,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更不需要总保持清醒。“这是谁的车架。”梁钊一圈打在萧保业头上:“你是跟着谁来的垣来城?”“阿笙姐姐?”“……”梁钊本就是闷葫芦,给萧保业一脚,让他去接林笙。萧保业乐乐呵呵冲进雨中,林笙不在意他身上崩了不少泥点,一把搂过:“你小子,真见长。”“再有一年我肯定比姐姐你高。”“最好能打过我。”“肯定能,听说你在宫里都没空练功,我可是天天练呢。”梁钊抱拳行礼:“打不过也没关系,他抗揍。”林笙努力向下压嘴角,实在压不住,笑出声:“挺好,男孩子抗揍好。”萧保业一路蹦蹦跳跳带林笙去见姜怀彻。铁山镇周围的农户在朝廷整顿矿山后生活有很好的改善,纷纷写信来和萧保业分享喜悦,他刚开始识字,便请梁钊一封一封给他念。听说村民们生活的好,别提多高兴。也实在佩服林笙真的说到做到。“不是我有能耐,我只是个内宫女官,都是太子殿下做的。”“姐姐你别谦虚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说的太子殿下大多都听。姐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我宝爷能做到的万死不辞。”“你可好好活着,活着比死掉有用呢。以及,你要效忠的是太子殿下,我要兵卒无用,他有用。”“你们都是好人,都是我要拼命保护的人。”“你这嘴比之前软许多,听说是和人去过金雀楼?”“这这这这是谁胡说,我怎么可能去玩乐呢。”“金雀楼去就去了,有些地方可不能去哦。”军营多男人,没有家室的偶尔找人陪,大家都心照不宣,林笙比较怕那些大男人带坏萧保业,他还小。姜怀彻正看兵书。他不喜欢这些带字的东西,但已经坐到大将军位置上,不能再全是野路子,古人的头脑万不能不学,地位越高,带的兵越多,他多学些便能减少己方伤亡。看得头疼也得看。林笙见他呲牙咧嘴,以为雨天旧伤复发,忙上去询问。“阿笙?你走路和猫一样。这字看得我闹心,没事。”“既是如此,何不让梁钊讲给你听。”“他不给讲,说最近话说的多,口干。”“军师呢?”“他觉得给我讲明白这些要比他自己动脑筋困难,选了精进自己。”“难搞哦。”“你要是在家,刚好讲给我听。”“多亏我常在宫中。”“怎么连你也!”林笙泡好茶水,用茶杯换掉姜怀彻手中的书:“这事上我们真帮不了。”姜怀彻与褚申墨完全不一样。褚申墨的家国之心是圣人贤者自古而来,所有他被教导的很好,一心为民。姜怀彻是真真见过血流成河后意识到原来自己有兼济之能,不用如百姓般事农桑听天时求地利,自然要为护百姓尽心尽力。他本是流浪的孤儿,得安身处,吃官家俸禄,已经好过许多人。“如果战事能少些,该多好。”与林笙说起过去,姜怀彻第无数次希望腾虎营可以不用冲在前线。并非偷懒,是每次伤亡人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父亲,人没了家就散了。杀戮太多,也会逼疯人。“当今的圣上已然指望不上。”他们都知道应该指望谁,所以当下在为那人卖命。好在他从未让人失望过。“阿笙,你说这算不忠吗?”“当然不算,哥只是忠于东陆百姓,为谁效力没那么重要,百姓少战乱才是最重要。”“若说陛下和太子选一个,我肯定是选太子的,但做陛下的臣子,他要我做的,我也不会不做。”姜怀彻和褚申墨的关系称得上一句全靠缘分。褚申墨十二岁,姜怀彻十六岁。东望帝还想在褚申墨的身体上挣扎一下,将他扔到腾虎营历练,希望再回宫会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太子,全然不知他是幼时伤的,再有心结,怎么也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强壮。没人敢对太子练的狠。当他开始肌肉无力,拉不住弓时,负责带他的人好言好语的劝不要再坚持,去休息。半月有余,能上靶的箭还是不超过三发。褚申墨自己也愁的很,倔强着要继续,却伤了胳膊。姜怀彻巡逻时见他拖着伤站在靶前,知道这位小贵人来此是要有成绩才能回去。只当他愁的是不能早日回舒适的皇宫。“拉不住弓,又为何一定要拉弓呢。”姜怀彻把随身匕首塞到褚申墨手中。“你这样的贵人,身边有的是高手,若敌人近身才是最危险的。你要一击即中。”褚申墨看着手中的匕首,明白面前这个身高比自己高许多的少年的意思。自那日起,他要求由他来教自己,谁不让便拿出太子的威严。姜怀彻也想过是不是能让这个瘦弱的少年强壮些,他身上实在太没力气,更是看起来好欺负的不得了。这么孱弱的储君,怎么服众。就这样,姜怀彻拉着褚申墨晨起长跑半月,褚申墨脸上气色红润,打算加大力度,便拉他去校场舞枪,谁知只是一日,夜里高热不退。姜怀彻便知,褚申墨是身体是好不起来的,他能看起来气色好些已经是极限,最多再练练臂力,用匕首时力度够强。东望帝听太医说过无数遍褚申墨的身子无大碍,但也不会太好后终于放弃一定要他如幼时一般文武双全。却阴差阳错成全了他与姜怀彻的情谊。两人一人在朝堂,一人在军营,一路向好,褚申墨有意提携姜怀彻,姜怀彻也从不令人失望。君臣相携,是最好的景象。“话说,阿墨最近身子如何?”“和以前一样,保持晨起跑步的习惯,能让太子妃有身孕,应该也差不到哪去。”“那你何时嫁人?我看庆王对你可不一般。”“是不是军师告诉你的,我就知道哥肯定看不出来。”“胡说,太小瞧你哥了。”“我呀,忠于太子哥哥,还有他的孩子,早就把命付出去了,不会再想婚嫁之事。”“庆王爷多好一人,可惜,实在可惜。”“哥这么感叹,要不……”“打住,不要拿我开玩笑。”萧保业亲自去伙房准备的火锅,正好沸腾,他端着锅,梁钊端着炭,军师回家拿了酒。几个今日在营中的女将也都来凑热闹。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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