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臣妾说……是一不小心走错了。” 说罢,她牙尖轻轻抵住下唇,努力叫自己显得诚恳一点。 可她确实是走错了呀。 傅沉砚提前预知了许多答案,譬如她得知他们来北山而带着某种目的偷偷跟来,再譬如是被人蒙骗来阻碍,又或许是……特意找他来说那些离奇的话。 想到此,他觉得心烦意乱得很。 平白无故与他说的那些没来由的话,都是如何来的。 瞧着并不像臆想。 恍惚中他似乎感受到身边嵇白小心翼翼询问的目光,此番前往北山,乃每五年一次的北界巡游,除过来行宫小住,另的最主要一事不过对北山边界监管进行督察。 早听闻沈总督与十四州南域来往模糊,上任二十余年,余党想必并不少吧。 可…… “那就留下。” 直到转身后迈了十步以后,傅沉砚才猛然意识到方才自己留下那仅仅四个字构成的一句话。 “是,殿下,属下这就将娘娘送回……”嵇白脱口而出那句思索良久本应顺理成章的答复,却是一惊:“啊?” 反倒是车上一身雪白绵软似雪花糕的姑娘内心短暂地放起璀璨小烟花。 他竟然答应了! “多谢傅……殿下。” 她望着傅沉砚离去的背影,此刻都觉得无比好看。 死阎王转性了?竟然这么好说话。 果然,一旦说了些好话,瞧着再不爽的人也能好看上些许。 他们殿下这是……癫了? 同样望着他背影的还有那个小侍卫,但转念很快想到,这定然是他们小夫妇之间的某种情趣。 对,正是如此。 太子妃悄悄跟来,没准就是和殿下商量好了,要来北山游玩。可又怕被下人得知殿下假公济私明着来巡查,实则带娘娘来玩。 所以才演上这么一出一不小心的戏码,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没错,他怎么可以这样聪颖。 嵇白啊嵇白,殿下的事你真是越来越通透了啊。 内心点燃烟火的温泠月并未发现在一旁频频肯定自己而不断点头的嵇白有什么古怪,好像他平时经常这样一般。 …… * 北山大雪绵延,远眺即是雾霭,入目便是一片纯白,席卷了北地,延伸到跨过拿到界限的十四州领地去。 只是不知,那里同禹游是否能有朝一日共赏一团雪。 “回禀殿下,果真如您所料,沈清石不在巡界府上,门口的小衙役一见赤袍子的人来,吓得慌都圆不回了。” 下人俯首,随意依在软塌上的傅沉砚连眼皮都未掀,弯起的指骨利落抵在额角,任由一头乌发恣意垂落。半晌后才倏尔冒出两个轻快的字来。 “重来。” 那打探消息的侍卫不解,又怕这人阴晴不定会降罪于自己。 “禀殿下,小的不知有何……” 话说一半便叫嵇白用眼神堵了回去,叫他莫要再开口。 傅沉砚却是不爽道:“人呢?孤要寻人在何处,听这做甚?” 小侍卫哑口无言,一时慌乱,嵇白才适时叫他下去,吩咐道:“你在殿下身边儿多久了?人呢?你什么时候见殿下愿意听这种事了,他要见人,去绑来。” 小侍卫一愣:“直、直接绑?” 嵇白:“对呀。” 直到匆忙跑下的年轻侍卫的那抹黑影消失在视线里,嵇白才忽而意识到什么,抬头望了望天。 乌青的天色隐隐偷着絮白,仿若有什么要降临在北山。 另一边,被安置在行宫后殿的温泠月不知何时与行宫初见的三两宫人相熟,欢快地在后院里好奇不已。 就像她从不为任何意料之外无法控制的事态惊惧。 这行宫虽比东宫小上许多,但却精致非常,带有浓郁的北方庭院特有的雕花镂空工艺。 要入后院需得进一悠长曲回的连廊,每根柱子上都被无数巧匠雕刻花朵雪影,通往无数小屋,直到最后的是一座小殿。 小殿内瞧着不大,但兴许是装潢低调沉静,显得格外深邃,又只是入目之感。 倘若真要在小殿里走上一遭,其实二十步内便可纵向贯穿。 头是连廊门,尾是大敞着的台子。并无抵御的殿墙,而是全然敞开只有木台可盘膝而坐赏景饮茶的好地方。 似是专供太子殿下煮茶待客,但又不尽然。 此处又有茶艺风趣,又有书香满庭,实在与他素日奢靡高调的怪诞衣着不符。 傅沉砚没准是这种仔细读书磨墨的乖宝宝? 怎么可能。 但颇难得的是,傅沉砚并未限制她在后院的自由,致使她牵着两个貌美可爱的小宫娥顺着连廊一路畅玩直到夕阳落下。 院里栽种数棵娇嫩的黄梅,在北山寒地里开得灿烂,大抵前些日子卷来一场风,叫小花都吹落不少。 院内没有残雪,同她来时幻想全然不同,多少失了兴致,直到两个小宫娥抱歉地去当差,这才放她一个人在此。 “那里燃了一盏灯。”她喃喃自语,眸子望着连廊最后闪烁着光芒的小殿,仿若有烛火在眸中跳动。 好奇心驱使,她拎着柔软的银狐裘一步步迈向灯火璀璨温暖的小殿,推开门时的“吱呀”声同燃起的灯两两相映,直到满屋烛光也同样打在她脸颊,在屋中透出一道少女窈窕的淡影。 她也不知这屋是谁住,反正不是她,但行宫空屋那样多,总不能恰好是傅沉砚吧。 又兴许……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又变成了小白,那么一切便好说了。 她这般想着,竟循着火光来到最后面敞着的小台。 摆着一只茶托,上面端端正正四只茶杯,还有一壶温上的热茶。 记得半个时辰前小宫娥同她说过,为她温上了一壶茶。 莫非就是这个? “原来这是我的小屋呀。”她欢喜地坐下,捧起温温的茶杯,自手心一直温暖到四肢百骸。 茶气氤氲着她下颌,眉眼在雾气里逐渐迷离。 恍惚中,身后的门似乎传来开合的残存吱呀声,明亮的室内被一道黑影笼罩,渐渐将她的影子吞没。 ----
第43章 第四十三颗杏仁 温泠月的神志几乎被茶气吞没的瞬间,身后倏尔出现的清冷声线打断了一切幻想。 “你怎么在这?” 像茶气晕染出的幻觉般,起初她认为自己兴许是听错了。 直到真切的压迫感在身后降临,宛若浓稠的夜色全然将她压倒。 男人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对上她被茶气烘托的迷离,坦然道:“你自己能认得?” 他什么意思? 温泠月木然地抬起头,“我绝对不是因为迷路!” 视线循着地上的影子往上爬去,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藏在黑影里辨不清神态。 “你、你不是小白,对吧?” 夜幕降临,温暖的茶气弥漫开来,将傅沉砚也笼罩在一脉和风里,不自觉的融入眼前少女织成的画里。 一反常态的怔愣一瞬,低声问:“什么……小白?” 温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茶具磕在木台上,伴着木音闷响,她匆匆起身做了个礼。 却因双腿盘曲过久,起来的那一刹那蓦地一软,整个人不由控制地往前跌去,脚下似乎踩到一团光滑的绸缎,连带着木愣的傅沉砚,一道跌了下去。 纤软的腰肢压在男人稍显繁复的锦带上,整个人刚好趴在他身上。 而男人只是最初反应了一瞬,在倒下的时刻极快地支撑在一旁的矮几上,衣带却不经意和女子的交织在一起,由不得他逃避。 故而温泠月抬眸看见的便是自己以一种极放肆的侵略态,与半躺着的男人紧紧贴合。 傅沉砚左肘微弯抵在矮几边缘,腰际几乎腾空,乌发恣意倾泻而下。 她的手慌乱地拨弄着杂乱的衣襟,正欲站立,却因过于焦急反倒将一些不改拨的剥了下来譬如…… 傅沉砚的衣服。 当她玉白的指腹不经意擦过他大敞的胸肌时,只觉得触碰到的地方宛若被烙铁烫过一遭。 “你……” 傅沉砚神态晦涩难辨,烟墨色的眸子在暗色里深沉,却不似最初相见时的冷漠。 温泠月着急地根本不敢去看他,自然不曾读到他眼中复杂的神色。 只慌慌忙忙道:“对、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傅沉砚没有理睬温泠月的放肆举动,只定定地将目光放在她侧颜上,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只有你自己?” 冷不防的,他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好不容易拎起裙子红着小脸爬起来的温泠月死活不肯再多看他一眼,连那句话都没听到。 傅沉砚很难得的没有得到答案也并未追问下去,仍旧是懒散依靠在矮几上一副无所谓的姿势。 左臂的黑袍颇是柔顺地滑落在曲起的手肘处,露出冷白的腕,上浮一淡粉色的疤痕。 整个人几乎融入黑夜,在她没有看到的身后,静静注视着女孩慌不择路般逃离。 故意没有告诉她,这其实并非他的寝殿而是一个小的茶厅。 他来,也不过是询问她的意图。 现在看来,兴许是他多虑了。 ……温泠月瞧着根本不像有几个心眼的模样啊。 * 那一夜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那夜傅沉砚记不清第多少次潜入她梦里,只是这一次略有不同。 与她素日有关他的梦不大一样。 梦里的傅沉砚奇怪异常,他一丝……不挂地大喇喇躺在她的床上,手里掂量着她那本不入流的画册,见她来了,唇畔勾起一丝笑意: “阿泠,你有没有想我?” 她来不及作答,那人抢先将画册“啪”一下合上,接着道:“床给你暖好了,不是喜欢摸孤吗?怎么,要孤帮你吗?” 不知何时梦里的傅沉砚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与他裸.露.的胸膛紧密贴合,意外的冰凉,而后在那一道猛力将她彻底埋入他怀中的那一刻,温泠月骤然醒了。 “怎、怎么会……” 她坐起来大口喘息着,环顾四周第一反应是木然,陌生的桌台,陌生的屏风,陌生的窗台。 “南玉……”下意识叫出的那一刻就突然意识到,她在北山了。 一个人,在北山。 门外小侍女听见她的声音,将门敞开一道缝,细声柔和道:“娘娘,您唤奴婢了吗?” 那个束着发髻长得像小白兔一样的紫衣小婢女探出个头问她。 昨日被温泠月拉着去玩了一下午的正是她,瞧着同温泠月差不多大,兴许比阿泠还要小上两岁。 “你是叫……阿紫对不对?”温泠月被她可爱的动作惹笑,看见她的衣服忽然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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