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挽一听,立马道,“老先生若不嫌弃,晚辈愿拜您为师。”说着就要下跪,“慢着慢着,你可知我是谁?可知这里是何所在?就这么着急地要拜师父。”妘挽拱手道,“您的事……晚辈从柴夫子那儿知道了些,太学的人都尊称您一声函公,您虽身在太学,但您与太学的夫子不同,晚辈这才想着……要拜您为师。”老者道,“哦?此话何意啊?”既是诚意拜师,妘挽并无隐瞒道,“老先生,晚辈是东夷公主,也是东宫的…太子妃,晚辈屈居高位,自觉才疏学浅,想学些兼济天下、救济苍生的道理,不想只做困于深宅的井底之蛙,故而…希望老先生成全。”看着眼前这个颇为大胆的太子妃,老者陷入了沉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从明日起,你巳时来渊文阁,申时方归,之间要听我吩咐,做我的弟子清苦了些,你若受得住,一个月后再言拜师不迟。”“多谢先生。”妘挽开心地又向老者一拜道。 第二日,妘挽准时来了渊文阁,为了不想让函公觉得她吃不得苦,她特意没有带着随从。函公正在屋内整理书卷,听到动静便知是妘挽来了,“噢,来了啊,看到桌上的那些卷轴了吗?今天务必把它们都誊写下来,记得,字迹要工整些。”看着桌案上那些或粗或细的卷轴,妘挽的嘴角不由地抽了一下,但未来师父的吩咐妘挽只得顺从,马上研好了墨,俯在案边认真地誊抄起来。开始时没觉得什么,但呆得时间长了,妘挽才感到这阁中的闷热,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起来,后背的衣服已经浸透了汗水,整个贴在了身上,握笔的右手已经布满了手汗,黏黏滑滑地,笔都有些拿不稳了。 为了防止手上的汗弄湿纸张,她只得将右边手腕悬空,这样一来,写字便更加费力,汗也流得更快了,汗珠在额头生出,密集地沿着两鬓流下,为了防止汗珠滴到书文上,妘挽一边用衣袖拭汗,一边卖力地书写。函公忙完了手中的伙计,看了一眼大汗丛生的妘挽道,“学堂八面通透,即是是夏季,也不会觉得闷热,这里窗小陈设多,自是会热些。”说完便由自顾自忙活了起来。 已过午时,案上的卷轴终于抄写完了一半,拿给函公过目,函公翻看了几眼道,“字迹吗,还算工整,就是丑了些,还要勤加练习……”函公话音未落,妘挽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额…你先下去用膳吧,余下的今天必须抄完。”“谢先生,晚辈告退。”妘挽说完,便急忙向厢房跑去。到了厢房,可口的饭菜早已摆好,可妘挽并没有闲情逸致坐下来细细品尝,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菜,喝了几口汤,来不及休息片刻,便携了一盘点心和酒壶向渊文阁方向走去,毕竟还有很多卷轴在那里等着她。 于是,一整个下午,妘挽又陷入了苦苦誊抄的过程,而一旁的函公一口点心配一口酒休闲地翻着书。太阳渐渐西斜,书阁里的光线也渐渐暗了下来,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妘挽完成了她今日的功课,正巧此时太学里的暮钟响起。呈上她写好的书文,函公问道,“可知今日抄的这些是什么?”妘挽想了想道,“君子于役,不知其期,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晚辈读着像是诗,朗朗上口又像歌。”函公道,“不错,这《诗经·国风》本就来自于民间歌谣,反映平民百姓的欢乐疾苦,是以往君王施政的参考,今日就先到这,明日记得按时来。”妘挽一拜道,“多谢先生,晚辈谨记。”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东宫,妘挽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今天出的汗像是骑了一天马一样多,脱下不知浸湿了几次的衣服,洗去身上附着的汗液,换上干净清爽的衣物,妘挽终于轻松了不少。洗澡可以洗去污垢,却洗不走身上的酸痛。揉捏着发酸的手腕和臂膀,妘挽的心中却格外的平静,渊文阁与她而言是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在那里只有老师和学生、书卷与诗文,没有身份和尊卑、执着和贪念。轻松的时刻总是这么短暂,晚膳过后,王宫便派人来传话,后日,太子便凯旋归来,武王将率文武百官、贤夫人、太子妃和宗妇,出城迎接太子及众将士。妘挽面上接了旨意,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给渊文阁的那位告假。大概是因为劳累的缘故,妘挽早早地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妘挽早早起床,在行囊里装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便独自坐上马车向太学出发了。今日和昨日一样,同样是誊写卷轴,同样的闷热难耐,同样的大汗淋漓,同样的心境如水,完成今日的任务,妘挽心中就开始琢磨着怎么给函公告假了,毕竟她还没来几天就告假,会不会给函公留下不好的印象,“先生,虽说这阁中闷热,但…怎么并无蚊虫啊?”此时函公右手持书,伸出左手向案边的盆栽指了指,那株植物绿绿矮矮的,零星可见几朵白色的小花,看起来很不起眼,“此物名为九里香,有驱逐蚊虫之功效。”“哦,原来如此,是晚辈见识浅薄了。”妘挽挠了挠头道,许是看出了妘挽有心事,函公道,“有话就直说。”妘挽颇为不好意思道,“那个,先生,明日…我…我想着…告假一日…”函公耳朵听着,眼却始终未离开书本,“哦…去吧,你…记得后日按时来即可。”妘挽着实没想到这假请的如此顺利,便顺势将提前准备好的女儿红放在了函公的案头,有些兴奋地说,“这是陈年的女儿红,还请先生笑纳,晚辈告退了。”函公的鼻子嗅了几下,闻到了酒香,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妘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今日是太子归来的喜庆日子,为显隆重,武王亲率百官、宗亲于应天门外相迎,妘挽则与贤夫人和众多宗妇一道站于城楼之上,瞻仰英资。不多时,便有侍从来报,说太子已率众将士入城。妘挽站在高处,远远地看到一行金戈铁马在王道上缓缓驶来,马蹄铿锵,步伐整齐,妘挽感受到脚下的墙砖都有些微微的晃动,妘挽忽然想起近日誊抄的诗句,“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禡,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觉得十分贴合今日的场景。 王城里热闹,东宫里也没有闲着,丽孺人今日请了戏班,邀着乐孺人和凝承微一同观看,戏台上同样上演着将军凯旋的戏码,丽孺人、乐孺人和凝承微坐在凉亭中品茗,桌案上放着驱虫的香炉,身旁站着手持羽扇扇凉的侍婢,丽孺人用带着酸味的口气说,“今日太子妃出城迎接太子,我们都是一群闲人罢了。”乐孺人笑道,“谁让人家是正室呢,我们这些人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听到乐孺人这么说,丽孺人颇不服气的轻哼了一声,凝霜打圆场说道,“两位姐姐不必妄自菲薄,虚名这种东西不争也罢,毕竟殿下迟早还是会回东宫的,不过晚了一时片刻的,其实差不了多少。”丽孺人笑道,“还是凝妹妹会说话,怪不得殿下对你恩宠有加。”说着不忘瞟了乐孺人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中山国美女众多,我还真怕太子殿下会带回来个什么狐狸精呢?”听到这儿,乐孺人也凑了过来,凝霜看了看两人,心道,原来在她面前吃味是假,她们真正关心的是太子有没有带回来新的威胁,凝霜笑了笑道,“据我所知,太子在中山期间,确实有人向太子献了美人,不过…都是些露水姻缘罢了。”说完,三人相视一笑,继续看戏。 王城外之人羡慕城内人的长袖善舞,城内人羡慕城外人的快意自在。打了如此漂亮的胜仗,自然是少不了大摆宴席、封赏进爵。盛夏时节,殿中沉闷,武王特意在宫中琼池边设流觞曲水宴,让大家乐得尽兴。太子自是被群臣包围着,妘挽则与侯府夫人们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虽然在世人眼中,她们嫁入侯府,享尽人间富贵,可她们所在意和烦恼的也同市井妇孺一样,不过是人和财罢了。 出嫁之前比得是家世和样貌,出嫁之后比得是夫君手中的权利和封地,之后比得是子嗣的数量和学识,再之后又比得是儿媳妇的家世和品行……如此周而复始,看着她们虚伪的赞美,无节制的攀比,妘挽面上笑着迎合,心中觉得甚是无趣。不过提到子嗣……东伯侯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妘挽道,“太子妃,莫急啊,你还年轻,这生孩子看得是时运,要来啊……呵呵…可是挡都挡不住的。”听了她的话,妘挽刚刚饮下的酒差点呛了出来,东伯侯夫人的言语,成功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众位子嗣繁多的侯府夫人一哄而上,纷纷都开始向妘挽讲述自己的经验和方法,把妘挽听得是心惊肉跳,脸颊通红,幸好贤夫人适时的‘哼’了一声,替妘挽解了围,要不非被这群母老虎生吞活剥了不可。可妘挽气息还未平复,只听贤夫人道,“有些事,光说是没有的,还待用。”说完,难得一笑的贤夫人,眯着眼睛看向妘挽,身旁的侍婢将一个木盒拿了出来,“这是医官开的药,有助于受孕,太子妃要记得喝,这是本宫的意思,也是…王上的意思。”果然王上还是听到了些什么,这应该是对自己的暗示,“是,臣妾…自当努力。”说这话的时候,妘挽自觉地耳根发烫。 武王体恤太子多日的辛苦和车马劳顿,拦下了群臣的多番敬酒,便意味深长地嘱咐太子和太子妃早些回东宫休息。一天的忙碌终于到头了,妘挽觉得比她在渊文阁抄书还要累,但看着太子颇有章法的步履,妘挽长出一口气,幸好没有喝醉,不然与他同坐一辆马车会更加煎熬,眼看就要走到宫门口,丹夏和随行侍从已经在那里候着,“太子妃,您等等,您的东西忘了。”妘挽闻声回头,看到一个小宫女提着木盒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木盒,妘挽只觉得头皮紧了一下,弱弱地喊了一声,“丹…夏。”丹夏便会意地接过了盒子,妘挽刚要出口打发走这个小宫女,小宫女便说道,“夫人说了,要您啊…记得服用。”妘挽瞥了一眼一旁的太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嗯……多谢夫人的……厚爱。”然后轻轻冲小宫女摆了摆手,小宫女猛然会意,笑着跑开了。妘挽无视凤凛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向马车走去,“不知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啊?”凤凛用戏谑口吻说道,“糕点罢了,太子若是喜欢,拿去便可。”妘挽故作镇定地说道,凤凛白了妘挽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妘挽深吸了几口气,在丹夏的搀扶下上了车去。 柔软宽敞的马车上,太子和太子妃并排而坐,马车颠簸,两人坐的不远,不免有些擦碰。凤凛先开口道,“想当初太子妃刚入东宫之时,畏本宫如虎,如今同本宫一并而坐,也能泰然自若,果然进益了不少,想来太学的夫子定是费了不少心血。”妘挽答道,“太子说的是,妘挽刚来炎国,只觉被殿下光芒笼罩,不敢直视。可相处久了,也明白了,殿下也是凡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与臣妾并无不同。”凤凛笑道,“太子妃,还是一样的伶牙俐齿,明明是好听的话,可你总能说出刺耳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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