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从前觉得,魏召南还算是个体贴人。待她客气温和,待一房美人们也很好。虽浮浪,但正常。 可自从那一夜圆房之后,便觉得他是有些荒唐在身上。譬如那劳什子处子血的帕子,非得带在身上,藏里衣里贴着胸膛,他没恶心,她都恶心坏了! 还有昨晚往花蕊里倒的酒液,又呷又轻轻地咬。教导嬷嬷给她看了那么多黄绢,上面便没有这样行的,简直荒唐。 现在还放肆揉着腰......喻姝吸了口气,好在夜色深,他们来得算早,这一条宫道上人也少,才不教人看了去。 喻姝忍着,慢慢的,听到他在耳旁低问: “夫人觉得琰王如何呢?” “他生母杜贵妃,乃是最得圣宠之人。”魏召南说道,“四五年前,杜贵妃欲将平阳公主,也就是琰王的胞妹,嫁到卢家去。卢赛飞不肯娶,贵妃欲求圣上指婚,半个月后卢老将军战死西北,卢赛飞守孝三年,这时平阳早到了该嫁的年纪,拖不得,也因此两家没结成亲事。 即便这样,琰王依旧是势大的,多少官员想把女儿塞给他?前几日你父亲找上我,想让你的庶妹进琰王府邸,哪怕做侍妾。夫人意下如何?” 喻姝只有一个庶妹,便是喻梁的亲妹妹。 从喻家来扬州接她的开始,喻姝就知道她爹对她有所图。 她也猜到会有这么一日。 只是没想到,嫁给魏召南第四个月,喻潘才找来,也算能耐住性子。 自然,她也不准备拦着喻潘。她知道如今的喻潘想不断往上爬,她也希望他爬的高,摔的惨,把当初欠她娘,欠王家的罪孽一并还清。 喻姝把他的手从腰侧扯下,抬眸望他:“妾不知道,依殿下所想行事罢。” 黑夜漫长,提着一盏灯,这条路也快走到头。 魏召南抬目,看了眼正前巍峨高大的宫门,朱红石柱雕了攀云而上的游龙,五爪蜷张,狰狞威严。 这是“乾坤门”,进了这座宫门便是进了禁中。 他拉住喻姝的手:“你先前帮秦氏劝过一回卢大娘子,一会儿见了皇后,她若问起卢大娘子近况,无论有没有再见过她,只说不知晓。” 皇宫其实是座吃人的地方。 就像她从未走过他的年少,不懂苟且偷生,卑贱讨活的日子。她只能依着如今在他身上瞧见的,他的处境,他后背、手臂上万针的刺青,才依稀可见他的过往,然后却还不是全貌。 魏召南怕她也身陷囹圄。她虽聪明,识人眼目,却毕竟没在宫里生活过。 她所跪拜的帝与后,胸膛之下未必就是颗血淋淋的人心。 他宽大的手掌握住喻姝,带她进了乾坤门。乾坤门外的宫道是萧瑟的,只有两排红墙砖瓦,垂黄柳树。 乾坤门内灯火辉煌,虽也是雪景,却是金堆银雕出来的,青玉瓦,琉璃灯,满地银霜砌高台。这一带还是不见人影,却种满了梅花。 喻姝刚走过长长一条昏暗荒凉的宫道,如今花柳逢村,不由被眼前的燃灯美景吸引了一下。 喻姝回眸望他,瞳孔映着灯火斑斓。她还记得魏召南的话,不免问道:“为何呢?” “会招致猜忌。” 她感觉手忽被他用力捏了下,耳窝传来淡淡的声音:“因为当年卢父不是战死,是圣上杀的。” 喻姝神思一震。 她心思水灵剔透,只这一句话,来龙去脉在脑海里渐渐有了影。 她记得,卢家世代武将,各个子弟识字开始便能读兵书,八岁随父叔进沙场,过惯了风沙夜宿,刀光剑影的日子。 卢赛飞的父亲也是大周一代名将,用兵如神,屡战屡捷。 卢父在时,几十年行军打仗,威名在外,漠北的边陲小国们还不敢来犯,连最大的吉鲁王庭,亦派遣使臣年年朝贡。卢父死后,吉鲁开始带头蠢蠢欲动,圣上另遣云麾将军领兵十万出塞,竟然三战三败。 而卢父确确实实实死在西北,要么是圣上勾结狄戎,设下圈套。要么是在他身边安置内应,或许是他所信任的某个将领,杀了他。 而圣上杀他,便是为了不让杜贵妃把公主嫁入卢家,不让两家结成姻亲,从而压制杜家的权势。只要卢父一死,卢赛飞就得辞官,三年丁忧。 三年,圣上他足以清扫卢家在朝廷里的根基。 可是他也没想到,三年后吉鲁如燎原之火烧到大周。杀了人家,又要动用人家的儿子为他带兵打仗了。 喻姝忽然想起当日去卢家劝解时,大娘子是如何疏离冷淡,给她下脸子。原是心里有这样的恨在身上。 死了卢父,怕狄戎来犯朝廷缺勇将,就动用卢赛飞。又怕卢赛飞屡打胜战,日后建功立业,功高盖主,要卢家的小儿子进宫为质。 确实是...好毒的一盘棋。 喻姝想透之余,发觉脚下迈进宫门的步子重了,冥冥之中似乎加了铁链。 她猛然想起,就在前不久,年关卢赛飞班师归京。魏召南带寐娘出门,好像是见卢赛飞去了......心地一阵阵暗下来,似乎踏入了迷雾之境。 那是不是也是一盘棋? 他为何要见卢赛飞? 为何带了寐娘?
第23章 毒杀 像此类的事, 喻姝从不会去问他,因为她觉得便是问了,他也未必肯说。 魏召南待她是好, 正妻该有的尊荣他都给了。可是他不止待她一人好, 芳菲堂的每个人, 他都能和气说话,给的吃穿用度都是好的。 喻姝一路上想过卢家的事,想过他的事,始终没吭声。 她仍由他握住她的手走, 经过无数座林苑宫阙,越往大内, 端漆盘食案鱼贯来往的宫人也越多。除夕的夜晚寒冷, 她还是适时地把手抽了出来。 他们先往福宁殿听训导,这时殿里已经来了肃王夫妇与鄯王。 除夕不比寻常宫宴, 皇子有了妻室便要带来, 而今夜鄯王却只孤身一人来。 皇后坐高椅,面点梅额, 一身深红纬衣迤逦长延。她吃了一口茶, 忽看向鄯王:“怎不见你带崔氏来呢?” “麟哥儿近日染上风寒,热烧不下,她心急呢,在府邸亲自照料。” 麟哥儿...... 就是年初被崔含雪换掉的孩子? 喻姝静静坐在底下座, 身边的秦汀兰眼角微俏,掰着指甲, 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皇后雍容的脸上浮出担忧之色, 放下茶盏:“那孩子还未满月,又是岁冬, 不比大人能耐寒。过会儿宴后,本宫让徐御医也去瞧瞧麟哥儿。” 鄯王说了两句谢恩话,再打量一眼皇后的脸色。忽而低下了头,有点不敢看人:“母后,还有一件喜事。” 众人神色忽地凝起。 饶是喜事,见他如此,也约莫知晓几分不好。喻姝回想起鄯王在校场羞辱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再一看这时的胆怯,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知道魏召南该是恨鄯王的,顺道瞄了眼他的脸色。比明显看戏的汀兰、肃王不同,魏召南只是顺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平淡得如月下清泉。 “母后可还记得我那侧妃吕氏?她去年刚小产,好在今年养好了身子,前两日大夫给诊,竟又有身孕了。”鄯王抬头:“今日我带了她来,向母后讨要个恩典。” “难怪不带崔含雪来呢。”汀兰掐了把花叶,极小声道。 喻姝忽然想起很早的一回,也是她初初嫁来时,秦汀兰曾提过鄯王的侧妃,似乎还是位得宠的人物。 吕氏...... 鄯王的生母是吕昭容,吕氏应是他外祖家的表妹。从这来看,情分却是要比崔含雪深些。 “你今日带她来了?” 皇后双目微眯,半晌后都没有言语。殿中众人也没人吱出声,鄯王更是不敢言。 他突然暗暗后悔带吕氏来了。 因这女人一句话,几滴眼泪,倒没得让他走这一遭罪。也怪崔氏那婆娘不懂事,她又不是大夫,留下来麟哥儿就能好了?要是她肯来,皇后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此时殿外忽有动静,竟是大皇子夫妇与琰王夫妇已到。 皇后瞧见琰王,脸色有所舒缓,笑着让四人平了身。终于吃了口茶,连连道两声也罢,问鄯王:“既来了,那她人呢?” 鄯王面露喜色,忙道:“就在殿外候着,儿臣让她进来给母后磕个头。” 说罢,他便外出领回人。 只见一雪肌美貌的女子袅袅进屋,跪身伏拜,众人的目光皆聚到她身上。 鄯王见此,面上颇有得意之色。他这表妹婵儿,可是难得的美人。崔氏的容貌已经算不错了,但婵儿还要更甚一筹。 前不久魏召南大婚,鄯王见他娶了个天仙似的夫人,心头本就不舒坦。可喻氏在大家跟前又不常说话,旁人说笑,她也只会应几声,可见是个没趣的木头。而婵儿嘴巧,又懂讨人欢喜,还不知比喻氏强上多少。 一想到这个,鄯王可算好些了。 喻姝本也在打量这位侧妃,原还在心念,是怎样的人物能逼得崔含雪无立足之地,哪怕偷换孩子也得稳住地位。 如今瞧见是为感叹——实实在在是个柔弱美人儿。何况还是吕家的女儿,虽为侧妃,出身也不差。 鄯王的喜怒常在脸上。琰王从来都是瞧不起他的,如今见他换了正房,反带个小妾,心里更是笑人蠢。不过也约莫知晓这样做何为—— 琰王的目光在侧妃柔软的腰肢、鹅蛋的脸颊上多停了几分,姿色是不错,也难怪把四弟迷成这样。但比起五弟那位可人儿,还是逊了些。 一想起没得到手的女人,他心里又痒痒了。 ...... 皇后望了眼窗外天色,除夕家宴也要开始,不欲再多蹉跎。 心里又清楚鄯王带这侧妃来想做什么,她自然是肯的,巴不得鄯王做多错多。可一念及自己帝后的颜面,不想落人规矩不正的口舌,便只好赏赐了些东西,让人先在福宁殿待着。 一干人等随皇后仪驾往碧霄阁去。 今日来宫宴的,除却皇帝的宫妃,还有许多宗室之人。低矮乌木案上菜肴丰富,有主食、羹汤、三色糕点。单鹅肉便有炙鹅、白炸春鹅、五味杏酪鹅三种。 见过礼后,喻姝同魏召南入座。 皇帝应是极看重琰王的,特特与他说了好些话,连带着几位世子也在笑夸琰王。 碧霄阁十分宽敞,中间笙歌曼舞,明明也隔了些许远,偶尔几个字眼还是能飘过来,什么文采斐然、谦逊儒雅、思敏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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