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夸他不在女色上留心,作风雅清。喻姝想起他的女人确实是诸王中最少的,房里只有正头夫人和一个侍妾。 说完便有一道眼风刮过魏召南,某个世子笑道:“咱这殿下好,不贪女色。有的府里不仅一堆美人,连秦楼楚馆那种地儿也得逛逛,可不知是不是从他娘骨子里带出来的下贱。” 喻姝倒茶的手闻言轻轻一晃,水花溅落手面,烫出丁点红星。有人抽掉了她手里的茶盏,拉过葱白的小手,干净的帕子一点点擦过手面的水渍。 魏召南淡笑:“夫人做事也未免太不稳妥了。” 此话正说,忽然一声巨响轰然,满桌山珍佳肴的玉盘扫落在地,喋喋嗒嗒碎成几瓣,乌木低案哐得一声被推倒。 喻姝连忙望去,只见正对面的杜贵妃口溢鲜血,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华冠散落,两只瞳目瞪得圆大,死不瞑目。 众人一时间皆是惊骇不已。 伺候贵妃的宫婢嚎啕,琰王目眦欲裂穿过正中的歌舞,连带撞倒数十个歌伎,跪在生母身旁紧紧搂着:“传御医!传御医!” 与此同时,大太监扯着嗓子高呼护驾,上百个佩刀侍卫蜂涌而上,将碧霄阁层层围住,剑拔弩张。上一刻还是华庭笙歌,下一刻肃杀猎猎。 喻姝纵使有点胆子,但何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心下突突地跳,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万千浮云过脑,她竟想起薄皮史文里说的宫变,还是除夕这一夜,阁外尚有噼里啪啦的炮竹,一如噌噌兵刃交接。 魏召南眼色变深,捏了捏她的手。 皇帝从高台上快步下来,盯了眼贵妃,又伸手去探气息。 不久后,终是神伤哀然。他的双目本就深邃威严,此刻更像是要吃了人,只是碍于帝王颜面,才没使他当场斩杀。冷冷森笑:“胆敢在御前行刺,真是好大的胆!彻查,给朕彻查,碧霄阁所有人都不准离去!”
第24章 毒食 座下众人脸色惶恐, 只因皇帝威严过甚,没一人敢窃窃私语,均是忐忑跪于地。 偌大的殿内只有琰王抱着贵妃的尸身, 急声催唤, 荀琅画陪他跪着, 亦不敢出一言——是了,他定是不敢信贵妃的死。 天寒地冻的除夕夜,即便铺了天华锦纹的地衣,也是冰凉刺骨的。 众人不知跪了多久, 从大内侍卫搜查桌案,再至全署的太医都来, 却只能跟他们一样惶恐跪在地上。 喻姝的双腿都要跪麻了。 离了汤婆子, 身上又冻,不由倒吸一口气, 暗念道:难怪都说杜贵妃圣宠优渥, 皇帝竟是这样气恼,皆有让人陪葬之势, 不找出真凶不罢休的念头。 她瞄了眼魏召南, 只见他虽跪着,面色依旧淡然——好似从始至终,他的心绪都没有太大起伏过。反正她是没有见过的,他在人前淡笑如菊, 无论别人辱他,打他, 眼眸中都不见丁点情绪。 皇帝终于道了句平身, 喻姝觉得仿佛抓到光了,一刻也不落地起来。她跪得太久, 腿发软,眼也冒星,魏召南及时掺了把她的胳膊。 一个侍卫从碧霄阁外进来,附在大太监耳边嘀咕了声,大太监脸色微变,只好搭着拂尘,上高台匆匆与皇帝说。 皇帝听后神情骤变,忽而看向身侧雍容华贵的皇后,沉了口气缓缓问:“你今日午后,让人给贵妃送了一碗虾玉鳝辣羹?” 此言一出,众生寂静。琰王眼眸猛地一抬,隐隐有怒意。 “陷害......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妾身!” 皇后忽然想起这碗羹经过不少人的手,忙抓起陪她同跪宫婢的胳膊:“你......你说,你送羹时可碰着什么人了?” 那大宫婢是皇后早些年陪嫁来的,做事还算稳妥,若换作其他婢子,定是要吓破胆了。 贵妃的死,这么大块石头悬在脑袋上,她还是有些怕:“似乎没碰着什么人......奴婢把羹送到贵妃娘娘跟前后,便离去了,而后娘娘有没有立马用,或是殿里又来什么人,奴婢就不知晓了......” 皇后的脸色更是惨白。 她从来游刃走在后宫之中,这回贵妃的死自认清白。下过的毒刀子是不少,但她毕竟身为帝后,即便再想一个人死,也绝不可能明目张胆就下,何况还是宗亲都在的除夕宫夜宴。 如果真按她心腹说得那样,未曾遇见过人,那毒便不会出现在这碗羹里。可是头一遭,她为何觉得如此苍白无力,就好像有人故意设局要整死她。 是谁?会是谁? 她一直慈眉善目示人,阖宫上下敬重她,听她的话......还要以毒杀贵妃的名头陷害她,谁又能做到这个地步,毁掉所有证据? 皇后还欲再说。 “够了。”皇帝冷冷喝道:“你虽疼爱琰王,眼中却容不下贵妃,生怕她日后与你相争可是?” 今夜除夕家宴,尚且有一干宗亲女眷都在。 皇帝喉咙的话刚要出口,也拐弯变了话术,嫌恶地丢开手:“这点烂账事,回宫再和你好好算!即日起,你便禁足福宁殿,其他人等无朕旨意,不得踏入。” 皇帝一句话,已经定下了皇后的罪。 底下众人虽不敢抬着头,皆竖了耳凝神细听,几分看戏,几分唏嘘。 这场夜宴,皇帝已经疲惫了,最后说此事还尚有疑影,碧霄阁的每个人都是可疑,便暂且扣押在禁中,不得离去,会派遣女官来一个个地搜。 末了只留琰王夫妇仍守着尸身长跪殿中。 出来碧霄阁的时候,魏召南问她冷么,喻姝还在想殿上的事,离着神不曾吱声。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果真冰冷。念起他这夫人不过十七,年岁小,到底不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许是被吓破胆了,只好附在耳畔低声说:“只是所有人暂且扣押罢了,你只当换个地儿睡。” 夜风呼瑟,他们身后还紧跟着四个佩刀守卫,原来盛王府的人马都被押在另一处地。 喻姝问他:“那我们要往何处去?” 到底有皇家的宗亲在,即便扣押禁内,也不至跟入了牢似得。皇帝只是疑心他们,等扣押一夜,搜了身查清,明日一早依旧能离开。 此刻已经不点炮竹了,月上寒霄,枝桠依偎,清清冷冷的宫夜没有半点除夕的影子。她默默想,此时宫外必是万家灯火吧? 魏召南:“先去德阳殿睡一宿。” 天气微寒,喻姝裹了裹斗篷,一脚接一脚踩在绵密的雪地上。德阳殿离碧霄阁其实很近,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难怪皇帝要把人押在这附近。 只是这座宫苑未免荒凉,说像冷宫,倒也不全像,虽是这一带草木稀疏,少见水榭楼阁,但修建得巍峨堂皇。东面西面有两座很大的宫殿,琉璃瓦屋顶。这里跟王府如出一辙,也种着高大梧桐树。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左前方一座宫门牌匾上。 “德阳......” 喻姝小小念了声,觉得这名儿很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她以为此地不过是因为近,且人少,远离嫔妃居所,皇帝才将宾客扣押在附近。却不知这里其实是他从前住的地方,里面死过许多宫人。 二人进了一间偏殿。喻姝环顾一番,心想应该是住人的地儿,有里外两间,书案床柜盆盥一应俱全。但是未置梳妆镜台,难道以前是男子的住所? 就在前几日年关,皇后特命人阖宫上下打扫擦净,偏殿还算整洁无灰。但因着许久不住人的缘故,室内无暖香,只有年前剩下的六七根火烛。 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来了,带着四个女官,还捎了好几个木盒,有被褥、吃食、干布、火折、小暖炉等物。 这四个女官都是宫里的老人,是皇帝下令为宾客女眷们搜身的,男宾的身则由太监搜。等他们搜完身离去,魏召南便用火折给蜡烛暖炉点了火。 这时屋里终于亮堂了些,可惜炉子太小,又或许才刚点燃,还是有些冷意。 毕竟今夜出了这样大的事,所有人都一样,只能先将就歇下。 宫宴上喻姝连面前的菜都没夹两口,杜贵妃便毒发身亡,如今肚里空瘪瘪的,一个劲儿犯饿。 她掀开食盒,只见里头的菜还是宴上那些,有主食、山珍菜肴、时新花糕,还有那一道甚不错的五味杏酪鹅在。 喻姝一一摆出,提了碗筷要分给魏召南。刚要夹菜,他便拦下她的手:“杜贵妃便是吃东西吃死了,夫人怎的还不怕呢?”
第25章 守岁 ...... 贵妃身上牵连太多, 不止是朝廷新贵杜家的女儿,还是琰王的生母,自是死了于别人有益, 才会筹谋毒杀。 喻姝尚不觉得自己这等身份, 会阻碍过谁的道路, 但听了他的话,还是从头下拔出一支银簪探毒。见无毒,两人也就安心吃了。 好歹是个除夕,今晚却闹成这样。 因着扣押的缘故, 德阳殿外头只有侍卫守着。这里太冷清了,不比王府, 过节时丫鬟婆子们还会围在一块热闹说笑。 魏召南见她吃完后脱了鞋坐到西窗边的小榻上。她的身上披了件雪绒斗篷, 软毛领子衬得人面皎白更甚。她侧头望着窗外飞雪,纤纤手指摸着窗格上的滕花雕纹。榻案上有一座蟠龙烛台, 火光照得人脸暖烘烘。 魏召南在此地过活二十年, 从不觉得院子外有甚可看。 比起屋外的琉璃瓦、枯败的梧桐树,他此时更想看的是她。难道她不比外头酷寒的雪景暖和多了? 他走到榻边, 弯腰提起地上绣了海棠花的翘头软鞋, 拉住她还在临摹窗格的小手,笑笑说:“夫人在看什么呢?这冬景好生没趣,不若回了床早些休息。” 内室的小暖炉派不上用场,夜里又是这等冷。 魏召南想起先前几夜暖帐里她温热的唇, 不由心思飘然。他想,抱温香在怀, 不比大冬夜观雪舒坦? 喻姝由他拉着手, 回过头,眼眸晶莹:“今晚不行, 今晚要守岁。” 魏召南此刻有点想把人强抬了扔床上。但见他夫人如此柔软,恰巧又穿了这身毛绒外裳,整个人软得像颗雪球。他心头热热的,只好也坐到榻上,把人拉着坐进怀里。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最大的让步了。 魏召南低头看她,双臂环着她的腰,笑问:“岁有什么好守的?” 他自然不懂喻姝,因为他就从未守岁,在意过除夕。每年宫里有设宴,也不过是多了个吃饭的地方。这样的夜于他而言,一睁一闭就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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