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就不同了,她年小时贪玩,总能跟外祖家的表兄打闹一团。放炮竹,逛庙会,没少得玩。这夜对她而言自然是要守的,守出一夜,好像自己也就慢慢走过了一年。 “殿下若困乏不愿守,妾便替殿下来吧。人常言‘岁烛彻夜长明’,有着‘长命百岁、福寿安康’的寓意呢。” 魏召南显然不困,见她非要在这,倒也罢了。只是夜里这样冷,他有心想跟她温存。念了念,便提着她的腰把人分着膝按坐腿上。这样一来,他就好跟她说话了,面对着面,他始终能盯住她的小脸。 喻姝觉得太怪了,这样算什么守岁,仍动着想起身。可他手臂力道太大,始终掌着她的腰。魏召南的狐狸眼凝着光,盯她的小脸笑问:“夫人同我说说,以前在扬州都怎么过除夕夜的。” 喻姝无法,只好跟他说:“扬州这一日有庙会,若早些出门,快入夜时,街上还有伶人、演傀儡的、吐火的、唱杂剧的......” 说起扬州,喻姝渐渐收不住了。讲到尽兴处,感觉有人撩开了她的裙裳下摆,手掌摩挲着小腿。她吓了一跳,眉头忽蹙,死死盯着他。魏召南不紧不慢道:“我正听着起劲,夫人继续说罢。” 原本好好讲的弦断了,喻姝如何肯再说。 她早叫他去睡了,可是他没去。本来她也不是不肯同他做些旁的,只是这里不比王府,内室也没有大暖炉。她尚披着毛绒斗篷,穿了厚衣裳都觉得寒冷,更遑论褪去衣裳不留寸缕。 喻姝不肯,推着他的肩头,想下来,可他就是不让,好像有心想折腾她一番。 她僵持着,脸也急红了,想起每回夜里他拥她在怀里,他太放纵,她不肯顺着凶器再坐下去时,只要她伏在他肩头哭,魏召南总能好好听她说话。 喻姝脑子灵光,一想就透,立马便不闹了,把脑袋伏在他的肩头。他的锦衣上有苏合香略微苦辣的香气,她憋了憋双眸,不一会儿就红了,似低低哭道:“妾冷......真不愿了,殿下又何必要这么折腾......” 经她这么一哭,魏召南愣了愣。以往都是闹腾得厉害时她才会掉眼泪,这会儿竟这么早就哭了?他想,他到底也没欺负她。 可是她斗篷毛茸茸的领子正贴着他的脖颈,人儿像小猫一样伏在肩头,他闻到她乌发间的栀子香,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那人儿软得跟什么似的,一哭,跟激起他心头的恶欲。但她都这样了,魏召南此刻再想,却也不得不顺着她的意。 “也罢,冷就不做了,今夜只当我陪你守岁来的。” 魏召南仍圈着她的腰,直直盯她的小脸:“你继续说罢,我想听你说。再说说你们正月里会做些什么......” 喻姝心想,他们明明可以坐着守岁,可他非要这样抱她。 她朝窗外望去,尚可看见院子里的四个守卫。只榻案上还燃着烛光,好在那四个守卫始终背对他们,否则一转头便能瞧见屋里光景。 她无数次地想起身,可是挣脱不开,耗到后面也懒得耗了。怕他又想做些什么,便咬着唇低下头,让魏召南看不见她的脸。她把下颌靠在他的肩头,像说故事一样,缓缓慢慢地说。 ...... 深夜凝重,榻案上的烛油一滴滴往下流。 喻姝话说得久了,不免口干舌燥。又因为夜深,眼皮子渐渐耷拉下来。她讲扬州的风俗讲困了,便伏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粗糙的手掌抚过来,两刻钟前未做的事又在裙摆下隐隐开始。 魏召南拥着怀里的人儿,心笑她明明是自己要守夜的,这也能睡着。 他不由念起府邸里开得甚好的梅花,曾让人剪了几支放喻姝屋里养着。如今过了几日,他来屋里瞧这梅花,伸手缓缓地探到花瓣上,轻轻摸了摸。 人儿还未醒。 他见那梅花甚艳丽,心中渐有恶念起,往重捻了捻。终于,怀中有异动,魏召南听着一声细小的嘤咛。他素来便对梅花有种执念,原先只是轻轻摸着花瓣,或许是有人浇过水,现在瓣儿虽干着,但摸着又变得水嫩了。 魏召南心叹:果真是好好养着的。 ...... 喻姝终于清醒了,猛地直起腰身,惊愕不已地盯着他。只见他仿佛不知事的,望着她的脸笑问:“夫人不是要守夜么?不是要跟我讲扬州正月么?早知如此困,起先还不如同我回床。” 她脸上隐有不堪之色,撑着肩膀想起身,可是起不来。她难捱地咬着牙,眉头蹙着:“你......别这样......” 魏召南睇凝她姝丽红涨的小脸,另一只手摸了摸她额间的碎发。喻姝浑身有些发颤,十指紧紧攥着他肩头的衣裳,攥得十分皱。她不知是酸是难堪,大约探得太里头,这回是真想掉眼泪了。她伏在他的肩头低低抽咽:“不要了......屋外还有人......” 魏召南闻言,伸手灭了案上烛火。他把她拥在怀中:“好了,勿哭了,这会儿没人看见了。” 喻姝连连摇头,仍是不肯。她刚要开口,魏召南便知她要说什么,先笑道:“不褪衣,不会让你受冷,夫人便试试罢。若不是这偏殿里没酒,我也不会委屈夫人这样。” 喻姝本还推搡着,听他提到酒,心头倏地一愣。她忽然想起,好像每回行房,他都要吃几口烈酒,无一回例外。他曾说醉了便能糊涂过去,难道每一回都要这样么? 可他既不愿做这种事,又如何要常常碰她呢。尤其是今日,便是没了酒,他也是要折腾的。 喻姝沉沉呼着气,咬着牙。她被困于这方寸之间,动不得,离不开,按着头受尽酸楚,终是难捱地枕在肩头。她凝神望着窗外寒冬高墙上的明月,这一年除夕竟是这样守岁的。 往上看,窗外梧桐树高大,枯桠寥叶遮去了半片天。 当年魏召南除夕夜里守着孤灯,临窗苦学后观夜雪,原来和今晚喻姝看到的,是同一片天。
第26章 梧桐 自贵妃之死后, 皇帝连夜遣人搜查宾客女眷,可惜无一所获。眼下知道的只有皇后送去的一碗虾玉鳝辣羹,没有铁证如山, 即便众人再怀疑是皇后所为, 皇帝也定不了她的罪。 一场腥风血雨开始了, 所有人都清楚贵妃的死意味着什么。 诸王里属琰王最风光。皇后母族乃是三朝极鼎盛的世家,可惜膝下无子,打从琰王小时候便极为疼爱,随着皇帝年岁渐大, 早过了半百,家中也将赌注押在琰王身上。 除却皇后的母族, 还有琰王自己的外祖杜家。 在先皇那时, 杜家还是诸多世家的平平之一,当今圣上登基后多加提拔, 杜家便成了新起之秀, 如今炙手可热。 杜贵妃极受皇帝恩宠,因此成了皇后眼中的威胁。她是嫡母, 来日做太后自是不必说的, 可杜氏眼瞧就不是个肯安分做小的。 皇后也曾这样想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若是琰王登基,纵使她待他再好, 也不知他更尊嫡母些,还是尊生母? 杜家势力又不容小觑, 她早有过杀心, 只是不确定是否要,亦或是怎么下手。 可是皇后还没动手, 人就死在她跟前了。圣上因贵妃心痛难忍,偏觉得是她所为。 是啊,贵妃之死于她而言是最有益的,即便证据不足,所有人也都觉得是她所杀。此局便是要琰王与她生隙,要两家针锋相对。 翌日,也正好是景顺二十二年的正月初一,宾客女眷们都被遣送回各自府宅中。关起门来自家说,不乏唏嘘热闹之人,几家欢喜几家愁。 ...... 自皇后禁足后,宫中事宜暂由罗德妃代管。 当年圣上尚在做王时,罗氏早已侍其左右,在王府的年头比皇后还要久。 只是因家世不够显赫,容貌又稍平些,位份升的便没有杜贵妃快。 但她毕竟是宫妃中最为年长的,十六岁时生下二皇子,四十岁时又生下六皇子,尚有两个儿子能傍身,圣上便让她做到了德妃。 随着二皇子被封为肃王,出宫立府,罗氏在宫中的日子逐渐滋润起来。 她生性沉静,少见争宠,宫里很少有人与之树敌。如今肃王到了而立之年,她也四十有六,在嫔妃中威望反而越甚。 初一的清早,各个宫妃按规矩得去皇后的福宁殿听训导。但皇后被禁足,便由罗德妃代训。 宫妃们听完,轮到底下的皇子妃。这回除了琰王夫人没有来,其他四个都来了。 罗德妃是个极守规矩的人,有时墨守成规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据说有一年盛夏,她宫中的婢女因偷凉而藏了主子不要的冰膳,没有处置掉,被罗氏知晓后拉去痛打二十大板。 可这罗氏对宫人虽严,却极为溺宠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六皇子。她老来得子,把这个小儿子更是当做眼珠子,连教书先生都是不能严苛厉行的。 从罗德妃那儿出来时,已经是晌午。秦汀兰辞去了大皇子妃,绕到必经的梅园时,瞧见覆着雪的径道前立着一倩影。她往前走两步,终于看清了人:“五弟妹可是在这守我?” “正是。” 喻姝两步上前,走在秦氏身侧,浅淡笑言:“前不久便想找嫂嫂说话,可惜嫂嫂被召进宫里看账。如今德妃娘娘代管诸事,嫂嫂也算得了闲。我有一事正想问......” 汀兰大约知晓她想问什么,神色微微敛起。明人不说暗话,她想了想,略沉吟道:“那晚是说要给弟妹一个交代,弟妹走之后,殿下立即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可疑之人,只有一具被琰王穿心射死的尸体......” “那尸体送官府查不出名氏吗?” 汀兰握了握她的手:“弟妹,实不相瞒,那是别人豢养的死士,无名无氏的查不出。” 什么人,为了给她设局竟连死士都遣出来? 喻姝垂下眼眸,并不全信汀兰的话。 她又问:“那晚二皇子弄脏了我的衣裳,是嫂嫂的婢女带我去换。后来更衣偏房附近的下人怎么都没了,只有我的采儿在?” 她说完,轻轻望向秦氏。 “弟妹可是疑心我?” 汀兰丹眉一皱,“那日不是我生辰么?你更衣时他们见后院要帮忙,便先去了,哪曾想竟误得弟妹受害!后来我也狠狠惩戒了那几个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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