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汀兰停下脚步,紧握喻姝的手,面上无不愧疚:“弟妹啊,你可别不信我。嫂嫂有何理由要帮着旁人害你?且不说我一向喜欢弟妹,倘若弟妹真有个好歹,我便是第一脱不了干系,何必这么傻!” 汀兰越说,脸上越是委屈,渐渐连眼眸都红了。喻姝见这番神情,一时难辨真假。 若真跟秦氏毫无半分干系,可发生在肃王府,没有秦汀兰也是成不了的...... 真的都查不到吗?如果只是肃王一人的主意,也并非全无可能。 眼下喻姝只好挽住汀兰,先略作安抚:“我信嫂嫂的。” 汀兰见她肯信,不由舒口气。 经过数月的往来,她自认为已摸透了喻姝的心性。从头一回给皇后奉完茶,她有意亲近时,喻姝便极为柔和的与之说话。她吐几句崔氏酸水,这五弟妹也都肯听,不比大嫂。 大嫂虽与她也交好,却没有喻姝这样的心性。加之后来她抛出枝子,喻姝就愿意顺枝而上相帮,也可见喻氏在汴京真无几个交心的人。 汀兰如今更是满意了,心下已经断定,这五弟妹就是个好拿捏之人! 昨夜肃王夫妇宿的宫殿离德阳殿并不远,二人也同走了一段路。三更天的时候下过一场雪,一路下去都是软绵绵的雪地。 喻姝在宫宴上亲眼看见杜贵妃口溢鲜血,此刻走在软塌的雪地里,心有不踏实之感。她盘算着,既已听过了训导,等回了德阳殿收拾一番便快快出宫吧。 越待在此地,越有种被人扼住咽喉之感。 二人走过了梅园,前方有数座桂殿兰宫,朱甍上还积着雪。这一带住的是位分较低的妃子,宫墙里的欢笑反而要比罗德妃处热闹几分。 汀兰看了眼喻姝,忽而低声:“也不妨给弟妹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如今我家殿下的生母罗德妃代掌宫闱事,旁人都觉得我要跟着沾光。可皇后毕竟是皇后,圣上再疑心又如何,还是无证能定罪。他只能关一段日子以平贵妃之恨,要不了多久,皇后仍是要出来重掌宫闱。” 这些话没有错,喻姝是认同的。 二人于尽头处分道扬镳。喻姝回到德阳殿时,魏召南正好从偏殿出来。 正月有七日不用上朝,又碰上贵妃丧事,他也难得闲下来。但是魏召南似乎比她更着急回去,还没等喻姝开口,他便说马车已经在宫道上候着了。 她轻轻点头,转身还要往庭院里走。魏召南拉住她的胳膊:“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昨夜摘掉的簪玉也带上了。” 喻姝小脸微郝然:“不是...妾内急,先如厕......” 这么冷的天,她还是昨日那身雪绒外裳,魏召南不知为何缘由,越看她,心头越热,那种暖融融仿佛被热水灌过的感觉。 他一向觉得她穿海棠红明媚得好看,今日这身白,原来也这样好看。 仍是心头在撞,一下又一下。 他松开她,站在这里等她回来。高壮的梧桐树上有飞雪而下,正好落在他的眉心,绽出一丝凉意。 魏召南抬眼往上看,只见苍茫穹宇,那棵梧桐树枝桠齐长,生了满梢枯黄叶,却仍旧在头顶撑出一片天。 他过往的二十年,它在这。他往后立府的几十载,它也终会扎根于此地。他数十年如一日在这样偏远的德阳殿里待着,早习惯了它的存在。除非连根拔起,否则挪不走,他只好又在新府邸种了几棵一样的。 现在他想,其实连根拔起也未尝不能够,只要能陪着他。 他拥有的一切还是太少了。他想要权势,想要他过往二十年的灰霾全部消散,悉数奉还,想要这片天下只属于他,牢牢在他掌心。想要他未来的几十载称帝,其实也想要她能够陪着。 喻姝解手后出来,走到后偏殿时偶然经过一间放杂物的矮屋。门没有关,吹进屋里的雪花仍没化,显然今早有人来过。 她路过时,稍稍往里一探眼,只见满墙面密密麻麻的刑具,什么铁索、鞭扑、木制杖具......不在话下,像是狱里折磨人犯的,但又不太像。 她看得猛然一骇......这德阳殿虽偏远些,好歹也算禁中宫室,怎会有这样的屋子?若是真用来关人犯,又是关着什么样的人?
第27章 送女 喻姝回到庭院时, 魏召南正站在梧桐树旁。他很自觉上前拉过手,见她神情微怔,不免问:“怎么了?” 喻姝摇了下头, 忽而注意到这一棵高壮的树。 她想起, 王府也是有种梧桐的。可她进宫以来, 除了德阳殿,就没在其他宫殿见过梧桐树。难道这里是他从前住的地方么。 “方才妾经过了一间刑房......那里是?” 喻姝琢磨一番,还是问出口,但魏召南却没有答。她感觉他的手指紧了紧, 好似有一股肝火在身。可是他却撩起眼皮,淡淡笑说:“那没什么, 夫人不必在意, 我们走吧。” 他不愿说,她也不强求问。 两人就这样静默地走在雪地上, 偶尔有寒风, 魏召南把她往怀里圈了圈。他比她要高出许多,她的脑袋刚好到他的颈窝处。他感受着她冰凉的发丝, 忽然大手隔着衣裳, 摸过她的小腹。 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夫人会得偿所愿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这些日子他肯同她行房,正是为了求一个子嗣。 喻姝实实在在知晓,自己是生不出的。她不愿瞒他, 可是如今她还要借盛王夫人的名头走下去,暂且离不开他。 她努力做好一个贤妻良母, 笑了笑:“殿下放心, 妾也会让寐娘尽快生下孩子。” 魏召南愣了下,只颔首, 不作他语。 盛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宫道。 喻姝走到马车旁,采儿帮她扫了扫肩上的残雪,进入车舆。里头还是原来那张软厚的被褥,点着暖炉。喻姝坐好后问道:“昨夜圣上把你们押哪去了?” 采儿说:“我们跟鄯王的人马待在一块,后面又来了好多搜身的,什么也没搜出来。夜里鄯王还来闹了一趟,他睡不惯宫室的床,嫌太冷,欲要带侧妃回王府歇息。守将不让,此事还闹到了圣上跟前,没得好一阵训斥。” 鄯王本就是心浮气躁之人,又娶了个沉不住气的妻子,日后也是有的受。 ...... 这几日贵妃丧仪,又到头七,喻姝前后也入宫两趟。 期间还有一天回过喻家,喻潘把庶妹领到她跟前,说:“为父早跟盛王提过芃儿的事,说句僭越的话,圣上已经五十三,早要思虑储君之事。那几位王谁不知道子嗣之重?琰王这时候丧母,倒也真不会披麻戴孝三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喻姝被接回喻家后没住多久,与这个庶妹也仅有几面之缘。 喻梵相貌并不差,因为她小娘便是个美人胚子,还是林如蔲的陪嫁侍女。 当年林如蔲跟喻潘尚在如胶似漆时,便主动把自己身边的貌美侍女送到喻潘床上。 对比前妻王氏只会吃醋,还不肯他纳妾,而林氏却能主动在他身边塞人。喻潘是个重美色的,早前便对林如蔲的侍女有所念想。得此机会,不免大为高兴,夸人懂事。从那之后,对林氏更是百加百的好。 林如蔲身上是有些拿捏男人的手段。 喻姝看向庶妹,只见人头上绾了少女双髻,簪上两支不俗玉钗。额点翠梅花钿,眼眸含羞,石榴娇唇。如今才过豆蔻,正值十五,是个灵生生的俏人儿。 样貌甚至比汀兰,琅画几个都要好。 女儿家的性命生死在喻潘眼里又何曾算过什么? 他把她接回汴京,要她嫁人,为自己的儿子谋好仕途。他利用她,也会利用芃儿。 喻姝想起琰王此人之算计,只觉得水深,眼睛盯着人家看,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芃儿瞧出她的犹豫,心下一时不悦。 她和喻姝甚少来往。 以前人人都夸她生得好,甚至连常去赴宴,见过众世家闺秀的嫡母林如蔻都说过,她的容貌是远胜于许多贵女的。 可这位嫡姐回来后,便很少有人再夸她。她也暗暗比较过两人的容貌,自知是不如人家的,心下早生了嫉妒。 如今见喻姝竟还犹疑,梵儿只笑她爹怕是养出个白眼狼来。 自己过的得意了,连个亲妹妹都不愿帮。果然是在扬州那种小地方长大,跟汴京里的闺秀没法儿比,半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 芃儿再不悦,碍着身份摆在那,又是有事相求。只好娇婉笑说:“长姐何必挂虑太多,许多事爹爹可都替你想好了。妹妹自知出身不高,只求以侍妾之身进琰王府邸,姐姐便帮了妹妹这番痴念,也当帮咱们喻家,帮姐姐自己。” 喻姝心思活络,一下便听出梵儿的话。只是听明白之余,又觉得气恼与可笑。 她本还觉得女儿身,生生不由己,更何况还是喻家的女儿,竟还想着帮帮梵儿,还这样年轻,不愿妹妹踏入那种是非之地。 如今看来,倒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梵儿只以为是她小气不肯帮,自己更是一心想踏入琰王府。 琰王府有什么好?做个侍妾又有什么好?终究还是为人妾室,伏低做小一辈子。更何况是梵儿这等娇俏容色,荀琅画便是再温婉,心里又真能毫无顾虑,大大方方地容下? 即便将来琰王当上皇帝,梵儿真有命活到做宫妃的一日,一辈子困于宫墙又有什么好?杜贵妃如此尊荣,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此事父亲不已问过盛王了么?我能拿什么主意呀。” 说罢,喻姝看向庶妹:“其实琰王侍妾也未必有什么好,倘若荀氏容不下你呢?” 梵儿见她推脱,神色也生了些冷意:“盛王殿下自是要帮的,今日爹爹也不过是跟长姐说一声,探探长姐之意,哪曾想这等小事长姐都要迟疑。长姐又何必担心正头夫人容我不下,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还是琰王,长姐不试试,现在就觉得不可行了?哪怕琰王不中意,不收便是,爹爹与我都不在意,长姐又何必怕丢了自己的脸面?” 喻姝经她这么一说,不由被气得冷笑。 她尚没有渡化众人之心,见自己好心还被梵儿踩了一脚,也就由人家去了。 她平复了心绪,只好笑道:“既然盛王要帮,父亲和妹妹也有意,我岂能不帮呢?不知几时送妹妹过去?父亲又需我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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