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日皇帝不在,出城驾临圣祖观。琰王硬闯不得,特特飞信出京,等到翌日皇帝回宫,他求来圣旨进福宁宫抓人时,递话的太监已经死了。 同样死于鸩毒。 福宁宫竟无一人知晓他是怎么死的。 彼时皇后听得殿外极大动静,不像是抓人来的,倒像是阎罗来索命。她心里冷冷哼了声,人果真是养不熟的。她以前待琰王再好,琰王对她再恭敬,也是比不得人家的亲娘。 死得好... 死得好啊... 贵妃是该死的,如今早早死了,倒了却她一桩心事。免得日后琰王登基,她与贵妃剑拔弩张,拼得你死我活,那时候的她未必就能斗得过贵妃,恐怕还得死在贵妃前头。 如今这局面就很好。 人到底不是她杀的,琰王再怀疑,终究没有证据不是么? 琰王怒不可遏从福宁宫离去之时,皇后终于从内殿出来了。她冷冷暼了眼太监的尸首,只说一句,拉去乱坟岗埋了吧。 ... 琰王疲倦地回到府宅,在书房坐下。他闭目休神了一会儿,闻到炖鸡元鱼羹的香味。他睁开眼,瞧见琅画正跪在膝边,伸手替他脱去长靴。 折腾了一天没有收获,他现在极惫,满腔又是无处可泄的怒火平平压着。 他看见琅画低头时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忽然想到除夕那一夜碰见喻姝时,她清美的脸上点了海棠花钿,鬓边一支海棠步摇。她回避他,不敢看他。 琰王坐在檀木椅上,两臂舒展,缓缓道:“行了,你让吟月过来。” 吟月是他的新宠,原本也就是府里伺候主子的丫鬟,琅画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吟月确实有几分美色在,自从琰王看上了她,连唯一一个侍妾也不召幸了。 琅画嫁进来前,也以为如外头的传闻,琰王房里只有一个侍妾。 嫁进来后才知不是,他侍妾只有一个,但夜里伺候他的貌美丫鬟却很多。她们都不是通房,伺候的却通通是床笫私事。 事后,琰王会赏一碗避子汤,她们仍是府里的丫鬟。 琅画一开始有些不喜,瞧着那些扎眼的美人们成天在眼前晃。可是后来她慢慢发现,这么多伺候他的人,却无一人被升了通房,或者被抬做妾。而她仍是府里最大的正头夫人,也就满意了,索性便由得他闹。 吟月本来还在外头扫雪,听到主母唤她,忙放下扫帚,跪在主母跟前。 主母淡笑说,活儿先放一边,殿下正唤你伺候呢。 吟月整了整鬓发与裙裳,小心翼翼地进书房。 她看一眼椅子上素衣常服,正在阖目养神的男人,立马便垂下眼,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他身旁,提裙跪下。 半晌后,琰王睁开眼,食指勾起她的下颌。 他打量着吟月的脸:“我赏你的海棠步摇,怎么没簪上?” “夫人说......让奴们干活时都穿得方便些......” 琰王仍是盯着她:“以后你来伺候时要戴上,回回都要。” “是......” 吟月很小心望一眼他。 琰王见吟月这副怕生的模样,不由想起喻姝,也是这么避着他。他心里有些痒痒,拉起吟月坐他怀里,大掌攥着她的下颌,仔仔细细地瞧。 嗯......眉眼上是有几分相似在的。果然五弟妹生得美,有几分像她也会是美的。况且吟月这怕生羞怯的模样还真挺像她的。 琰王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抱着她,在她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本王给你换个名好不好?” 怀里的人嘤咛。 “姝......淑儿,你就叫淑儿好不好,这名儿好听。” 琰王像是问她,却没有半分问她的意思。 吟月以为他带孝在身,起码有一段日子是不会召幸她了,本还觉得凄惨。她最近被召幸的最多,本就惹一干伺候过琰王的丫鬟们不悦。要是突然没了恩宠,只怕会被人落井下石呢。 现在琰王要她伺候床闱,吟月欢喜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提到服丧触他霉头。 至于这个改名......她都这样叫好几年了,要改还是不情愿的。她揽住琰王的肩头,依偎在他怀里:“殿下是嫌吟月不好听么?” 琰王仿佛没听到她说话,只是衔住她的唇,与之耳鬓厮磨。吻了许久,终于松开她的口舌,气息微喘。他盯着吟月红润的脸颊,心中欲念起,将人抱起压进床榻,还是在这样的青天白日里。 帷幔落下,室内旖旎。情到浓时,一声堪比一声,如雷鼓鼓。吟月双膝匍匐跪着,腰由他的手掌攥紧。他一手摁着她的肩,让人儿直不起腰来,脸颊埋进被褥中。 他像是要把她磋磨成什么人,恶狠粗声:“你是谁......嗯?是谁......” ...... 今日琰王来到上清宫,上午先领着诸位宗亲作法祈福,下午宴请群臣,作酣享乐。 琰王还是见不得极乐之宴,没吃两盏酒,就往殿外的园子去。 最近来一大堆糟事,先是生母之死,再是杜家在朝堂上屡屡驳章家之见。章氏是皇后的母族,原也是支持他,站在他这头的,这回因贵妃之死,两家起了针锋。 琰王再是怀疑生母之死与皇后有关,却也极在意其中利害,两边都是他的羽翼,如今有一边因他的恼怒,或因别人的挑拨,要渐渐断了他而去,令他烦不胜烦。 这头他刚走进园子,便听见命妇们的声音。有的三两而坐,闲聊吃茶。他家的琅画正坐在亭台一角,同崔含雪说着话。 “五弟。” 琰王瞧见一抹高大人影往庭花丛中穿过,不由叫住了。他往魏召南身后一望,见还跟着个妙龄女子。那小娘子始终垂着头,不过身量纤纤,影影绰绰,令人遐想...... 琰王踱步过来,与魏召南寒暄两句。目光却转到了身后的女子身上,高低看着似乎不是喻姝。 他意味深长道:“五弟这是又有佳人在旁了?” “三哥说笑。” 魏召南让开身,引出身后的女子:“那是我家姨姐儿,我夫人的庶妹。姓喻,单字一个梵。” 琰王盯着纤纤人儿,哦了一声。这时只见梵儿上前两步,盈盈一礼。她稍稍抬起脸,发梢的绸缎潋动,在梢头白雪的照映下,俏唇的石榴红格外吸睛。 他以为吟月眉眼有几分像喻姝,已经很少见了。但这位不愧是庶妹,一个家里出来的,倒是比吟月更要像。 吟月到底是个奴婢,见他时总有几分怕在身上。琰王好整以暇地打量几眼梵儿,只见美人娇俏,但没有那分奴性在身。有小女儿家的羞怯,却不见卑贱颜色。 梵儿垂着眼眸,声音娇婉:“妾身见过三殿下。” “你既是我五弟的姨姐儿,自然也是本王的姨姐儿,也算一家人,不必拘着礼。” 琰王一伸手,隔空稍扶梵儿。 梵儿望见琰王贵气容色,心头跳了跳,知晓可能有戏。 她看了眼魏召南,见他未置一声,又接话往下说:“三殿下如此说,是殿下客气。可梵儿还要谨遵爹爹教导,礼数是断不能缺的。” 琰王终于笑了一声。 ...... 一整日,从上午到黄昏,喻姝人虽在上清宫,却找了一处好地方偷闲。她知道魏召南要把梵儿引荐给琰王,便随他们去做,不愿管。 有时候她也奇怪,又不干他的事,他多费心思引梵儿见琰王到底图的什么?绝不可能为的是了结他所谓“岳父”的一桩心愿。 砰—— 喻姝把一颗石子投入假山池中,破开了池面一层薄冰。她手心里攒着一把五彩石子,还要再投的时候,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眸,魏召南站在冰檐底下,化了的水珠落在他的眉心。夕阳西山头,余晖遍万里,他的眼中映着溶淡晚霞,竟是喻姝没见过的色彩。 他用力牵回她的手腕,把人儿拉进怀里,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抓着彩石的手,捏起一颗石子放在日光下看了看。 “夫人一整日就待在这该无趣了罢?我带你回府,如何呢?你不是觉得床小,我让人造了张宽大的,回去瞧一瞧可还满意。” “那我妹妹她......” 魏召南笑了一笑,“她今夜不回来了。” 喻姝提了一天的心渐渐平缓落下。 她的脑袋从他怀里挣出来,忽而抬眸望他——就在午后,她想去找崔含雪,无意间经过亭台,听见鄯王跟几个宗室子弟说笑。 她听到了那么一句, “我五弟啊?他就是个奴婢种子的,天生贱骨,我以前怎么鞭他打他,都是一声不出,可不就是骨子里的奴性?你们还不知道罢?他以前还有个太监干爹呢。” 众子弟们哄笑了一会儿,有人新奇问道:“还认太监做干爹?” 鄯王瞥了一眼八卦的,悠哉言:“那伺候他的宫女为了给他讨些好吃食,自愿委身给殷陶。你们可知晓这位殷公公是什么人?他折磨起女人,可是从来不手下留情的,牢狱里的腌臜手段可全使上了......你猜那宫女能活成么?哈哈......自是给生生折磨死了......可见但凡跟我五弟沾着点,都是要遭晦气的。” 喻姝在花丛下听得神思一愣。
第30章 教他 委身给公公......牢狱的手段...... 她猛然想起德阳殿的一间矮屋, 满墙面的刑具,原来都是用来折磨那个宫女的么?这种虐打来满足私欲......喻姝想起她在墙面看见一根带刺的木棍头,顿觉胃中潮浪翻涌, 满腔惊恐。 难怪......难怪每回圆房前, 他都要饮酒, 他说喝醉了就能糊糊涂涂过去。 原来不是别的缘由,是他亲眼见过那样骇人的事。 今方醒悟,喻姝心头猛烈颤缩。 她一直知道他从前过得轻贱,如今拨开一层又一层, 原来有这么深不见底的血恨。她的眼角滑出两滴清泪,很酸, 想说的话被一块巨大罗网笼住, 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假山这块地方寂静少人,只听得见寒冬晚风发急的呼声。 霞光散尽, 天色|欲晚。 喻姝很快攥袖子擦掉两滴泪。她牵住了魏召南袖摆的一角, 说殿下,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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