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喻潘骂得凶,林氏心下多是幸灾乐祸。 便敛了敛喜色, 佯蹙眉走近:“官人这是咋了?梁哥儿这么大的人了, 再有错,好好教他就是, 何必动这么大火气?” “教他?我如今倒是不敢教了。”他冷哼, 气得索性不去看喻梁:“你自己问他,到底吃了什么混账东西!” 林如蔲微微吃惊, 攥帕捂嘴啊了声。秀眉凝起, 佯作吃惊状。 “好孩子,快跟你父亲说说,都吃了什么东西,怎还弄坏肚子了?” 喻梁嘴唇紧抿一线, 还是不肯说。 此时正逢喻成邺归来。 喻成邺瞟见低头站在父亲跟前的庶弟——喻梁本就高瘦,吃坏东西又泻肚了好一阵, 整个人看起来虚脱不少, 脸色惨白,可见颓废。 他心里有些慌。 这些日子, 每当离殿试的日子近一天,喻成邺便要多受几分折磨。他是忌妒庶弟的,担心考得太好压过自己,遭人议论。今早递给喻梁一碗杏花露时,他索性下了泻药。 喻成邺读书不精。 虽有几分聪明在身,但究竟下过多少功夫自己也是极清楚的。 因此喻潘和林氏期待望向他时,喻成邺难免心惴惴,脸色有些难看。 林如蔻见儿子这副神情,心沉了一下,却是开头劝慰道:“无妨、无妨,我儿已是贡士出身,殿试如何都不打紧了......” 喻成邺没听进去林氏的话,目光却悄悄一瞥喻梁。 见庶弟只低着头,只字不提杏花露,心里也笑庶弟到底怕他这个嫡兄,如此一来,也算稳了。 然而喻成邺暗笑得意之时,却没瞧见庶弟微抬的眼睑,以及眸中的算计...... ...... 喻成邺自知殿试不如意,这两日总是耷着脸。 而喻潘一心望子成龙,瞧见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都不堪大用,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怎么偏偏庶子就吃坏肚子了? 但凡在庖屋里做事的丫鬟婆子,都被喻潘扣了半年月钱。最近几日,喻潘也总沉着一张脸,连同僚来访都一概推脱,整个家里死气沉沉。 林如蔻的脸也绷不住。 自殿试一过,各家娘子来同她说笑时总会提两句邺哥儿。她虽不知邺哥儿到底如何,可隐隐还是觉得不妙,只得先赔笑敷衍了过去。 过了两三日,喻成邺嫌家中烦闷,尤其还得日日见他爹娘那副沉重脸色,愈发待不住,便溜去了德福街找琬娘。 彼时琬娘正坐书桌前写曲儿。 三月春时,屋里晴光恰好。 喻成邺一进来,便瞧见桌前提笔写字的琬娘。眼眉如黛,桃腮嫣唇,一袭直领对襟丝缎袄裙,勾得腰肢纤纤、身姿曼妙,真真是好一个俏美佳人。 屋里焚了香,闻着暖甜醉人。 喻成邺光闻着香,心绪便舒坦许多,将许多不如意皆抛之脑后。他暗暗叹:难怪道是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管他个功名利禄,爷只贪求眼前富贵还不行? 他踱到椅边去看琬娘的秀笔小篆,忽然从后抱住美人儿,轻轻嗅她的乌发:“屋里焚了什么,这么香?” “郎君喜欢便极好,这香里由香荚兰、没药、木香、麝香调的,辅以山棕、橙花、肉桂、大黄和柠檬马鞭草,专供房里暖情用的,可是奴家亲手所调。” 琬娘笑着,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郎君若喜欢,就多来瞧瞧奴家,可让奴家盼得辛苦。”[1] 喻成邺哈哈大笑,手掌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乖乖,爷何尝想让你守空房这么久?今日便是来疼疼你的。” 他一说完,眼瞥向琬娘写的字:“哊,乖乖不但会调香,还会写诗,这什么‘粉紫葡萄玉腰臀,长龙驱入夺命魂...’雅致,实在雅致!这样的诗儿作着,莫非还能弄成小曲儿给爷唱出来?” 说话说得琬娘脸红,本是抛绢儿跟他打笑,闹着闹着又不高兴了,倚在他胸膛前嗔怪道:“奴家就是太好性了,郎君心里才没得琬娘。这回作曲偏不作了!郎君若是想听,自是寻家妓院去,还怕没小娘子唱么?” 喻成邺听她这话不对,心下惊怪,忙去捉她的手笑道:“这说什么话呢?前一阵爷是忙着春试,虽没来瞧你,可也没去妓院。你这好端端的怎还跟爷耍上性子了?” “郎君若真心想要奴家,怎么还不把奴家纳进家门?日日关在这儿,可真真是要闷死了。” 琬娘捶着他胸,“奴家虽是瘦马出身,可郎君买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呢,也是由郎君破瓜......若是等郎君日后迎娶正房娘子,奴家才更是难进门了!” 喻成邺如今正一心溺在温柔乡中,自是琬娘跟他说什么,他都乐意听。况且他也不愿回回找寐娘,都要偷摸来德福街一趟。 琬娘也并非妓,说起来这样的瘦马,跟家里买的奴才又有何两样?他早就生了纳她进家门的心思。 喻成邺宽慰了美人两声,寻思找个日子便跟家中提起。 ...... 且说前两三日,自从喻姝带了吴家一大口箱子归来时,便将里头的物件翻出,细细琢磨了许久。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吴唐并不是喻家的奴隶。 箱子里还有七八本陈年账簿,应该是喻老家主和老太死后,林氏做的阴阳账。假账在家宅公中,真账给了吴唐,让他处置掉。 林氏如此,喻潘手中也未必干净。当年他吞下王氏的嫁妆,又薄待欺|辱她娘,害得她娘郁郁而终。这些喻姝总会让他们一笔笔还回来的。 喻姝把林如蔻通奸、做假账、杀人的证物收拾好后,便去用午膳。 因着林如蔲的事逐渐有了眉目,她饭也吃得格外香。 用过了午膳,正巧见陶姑姑在庖房指挥人忙活。过去问了一声才知,原来今日是殿下生辰。 是了,她险些给忘了。数日前就听陶氏提过一嘴,只是她那时忙着去京郊下庄子,一时给忘了。 送点什么礼好? 若是他的美人们过生辰,她好歹还能赠些首饰绸缎。但换成魏召南,喻姝是真想不出。 她去芳菲堂看过一眼,见美人们在吹拉弹唱。又去吟春堂看寐娘,也在弹小曲儿。 她默默琢磨了会儿,与其送他连他都不稀罕的珍玩宝物,倒不如不送。她若是能写会画,字写的跟名家般,还能勉强露一手......可她的字画实在平平无奇。 喻姝决定还是不送了。临时想的,倒也送不出有心思的东西。 今晚魏召南回来,晚宴摆在假山边的亭台上。 他神色如常,并不多见喜色,仿佛也如许多个平常的夜晚用膳。饭后,喻姝问可要观赏歌舞,他颔首说好,六个美人便轮番登场,到第七个寐娘,边弹琵琶,唱了最拿手的扬州小曲儿。 一曲毕后,他笑笑道了声好,让人给大家看赏,其中寐娘的赏赐是最丰厚的。 喻姝指尖扯弄着裙摆,忽觉尴尬之色。 她这正房娘子当得正是有愧于他,末了只能凑到他身边,既愧疚又贴心地问:“殿下可还有甚想看的?” 魏召南瞧她一眼,没问起她的备礼,也似乎半分不恼她的忘却。他酌了最后一口酒,便摆摆手:“今夜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喻姝舒口气,起身之际,却看见寐娘怜怯的眸光朝这望来一眼。 寐娘生的妖娆,弯眉俏眼,今晚还穿了一身艳丽的玫红绉纱衫子。可这一眼,却不见妩媚风采,只让喻姝略觉,有一种言不出的悲戚。 就好像溺在池中,苦苦挣扎的人。想爬出去,爬不出,想呼救,割喉无声......只那一眼,便让喻姝稍稍一怔。 为何会是那副凄凉可怜的神情? 喻姝想:魏召南近日虽少见寐娘,可待寐娘也是极好的,赏赐比六个美人加起来都多。 莫非寐娘身上还有她不知晓的事么?
第33章 动情 早春的夜里, 天凉如水。 喻姝跟着他的步伐出亭台,寒风吹来,她冷得拢了拢斗篷。 没走两步, 魏召南忽而停下。等她走到身侧, 拉住她的手。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 指尖却始终在摩挲她的手背。 早在席间,魏召南便瞧出她的窘色,此刻拉住手,更是见人儿不出一言, 眼珠都快掉地上。 他看一眼她,道:“不过一个生辰而已, 我从前在宫里便没有去庆。若非陶氏提起, 我也是不记得的。” 喻姝知晓他在宽慰她,舒缓了不少。 她也知晓他从前的日子不好过, 并不意外。因此踮起脚, 在他耳旁愧疚道:“今日是妾之疏忽,往后每一年, 妾都牢牢记住。” 魏召南刚想说也不必, 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下了。 他想,其实也是希望她陪着罢? 他不过生辰也无妨,可倘若她会在意这一日, 魏召南会是高兴的。因为从前除了抚养他的常姑姑,再没有旁人会记得。 他伸手把她拉到怀里, 不吭声, 嘴角却在上扬。 喻姝由他拢着,明明是寒凉夜, 脸却在发烫。 她肩上的乌发被他缓缓用手梳,一边走,听到他微沉的声线:“四月我要离京,出塞北疆地,乃是圣上所遣。卢赛飞的大军还未抵达漠北,圣上想不折兵马而灭战火,两方和谈。他遣我去,是要试探吉鲁王庭之意。” 喻姝心思活络,稍稍一想,约莫能猜着为何皇帝派的是他。 皇帝儿子不少,然而成年立府的只有五个。 其中他是宫女所生,地位最低,最不受重视,在汴京的名声又是不堪透顶。 皇帝对吉鲁声称洽谈,实则是要一探王庭虚实。 遣出的使者既要彰显天家威严,又得防被吉鲁人扣押而威胁大周命脉。 自然,魏召南也就成了最合适之人。 不过他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对待,只是很平淡地跟她说出来。他比喻姝的身量要高大许多,此时搂着她,闻她发中的栀子香:“这回我想带寐娘出塞。” 他没说为什么,喻姝也没问。她轻轻点头,“那妾身呢?” “漠北苦寒,夫人还是待在汴京好,万一途中发觉有了身孕,岂不是更糟?” 魏召南怕她误会,又摸了摸她白嫩圆润的耳垂:“我只同夫人行欢好之事,带寐娘去是为了旁的。” 喻姝本就是极容易害臊的人,听他这么露骨的话,脸都红透了,拂开他捏耳垂的手。他又低声笑,大掌摸到她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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