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看见庶弟,刚要快步离开。 喻梁正好拾阶而上, 挡去了他的路:“大哥这么晚找父亲, 为的何事啊?” “与你何干。” 见喻成邺还瞪自己,喻梁笑了:“与我是不相干, 可弟弟今夜要向父亲禀告之事,就与大哥有干了。殿试那天,大哥一碗杏花露可是闹得我腹泻不止。” 喻成邺额角跳动,眼睛眯紧:“你胡说什么?自己吃坏了东西还要赖我身上?你便是把它拿出,放父亲跟前,我也是极清白的!” 他看见庶弟一滴不剩地喝尽,心下冷笑,哪还有证据呈上来? 喻梁却道:“于成可是大哥的心腹,之前我的人跟踪,亲眼见他进了药铺。大哥为泻药万无一失,去的是天字号,有买有字据的。到底是不是你给我下药,我禀告完,父亲一查就知。” “你......” 喻成邺怒极反笑:“原来你喝之前就知道杏花露有问题,你竟然阴我?” “我要阴大哥,也得大哥有害我之心才行。” 喻梁冷冷笑:“如今我因大哥丢了殿试,要三千两作赔不过分吧?” 原来候在这呢! 三千两?喻成邺狠狠唾了声,喻梁便是入仕,干个五六年也未必能挣三千两。 好啊,原来在这狮子大开口,也不掂量自己有没有肚量吃得下? 他心下虽在骂,眼见庶弟要往书房去,忙拽住:“好、好,算你狠!二弟且等几天,为兄这就把银子给你凑上!” 喻成邺气昏了头,离开时连纳妾的欢喜也不见。 只是凑够三千两如何容易? 光靠借,也只能零散地借,铁定是凑不齐。 他名下还有几间铺面,本来能值个八百两。 可惜最值钱的一间被喻姝威胁要了去,只有六百两在。 原来兜里还攒了些钱,大约有五百两,但吃花酒已用掉两百两。 如今浑身上下,加上铺面,他也就九百两在。即便找友人借点零碎钱,只能凑够一千,还有两千两的银子没有着落! 喻成邺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求助母亲林氏。 他心里也清楚,即便林氏对他的读书事严苛了些,却是最紧张自己的。 给庶弟下药之事,虽不能让喻潘知晓,却可以让母亲知道。 毕竟他才是母亲的亲儿子。 犯了错顶多骂他两句,还是能替他擦干净。 ...... 三月下旬,在大周疆土的西北地,吉鲁已经不屑于小打小闹的扰边。 即便大周五十万的兵马已在西征路上,吉鲁又挑衅般连出两回兵,攻下襄城。 “说要和谈、和谈,先动手又算哪门子和谈?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那群狄戎到底粗鄙野蛮,话也不能作数!” 朝廷上有人在骂。 黎庶急,群臣急,皇帝也急。 皇帝五十三,上了年纪,身子骨本就不太硬朗,这些时日的朝事让琰王代理了一半。 今日听到这等消息,硬是半口气没喘上来,圣旨八百米加急飞往西北道,要大军连夜赶路。 这几日战事堪忧,皇帝免去了宫中一切宴席。 正好三月下旬又碰上罗德妃四十七的生辰,宫里也别无他法,只能简单操办。置些精致点心,再请宫妃、命妇们来吃茶。 罗德妃是深宫妇人,哪想得了那么多?还在为自己的生辰草草办了而发怨。 她是最年长的宫妃,正月皇后被禁足,她代掌宫闱事好长一段时日。 本以为杜氏是宠妃,死了圣上必要发怒,皇后的禁足起码也得一年半载的。谁知短短一个月皇后就给放了? 罗德妃还没得意多久,又给打回原形。 罗德妃家世并不显赫,相貌也平平,因此不得圣宠——她这回生辰请的命妇,便有几个推脱了没来,鄯王妃崔含雪便是其中之一。 要说崔含雪活得任性,倒也真任性。平日里她爱与谁交好,又刻意疏远谁,都是极明显的。 因着罗德妃是肃王生母,秦汀兰便更要仔细对待。 圣上虽说不得大办,汀兰却使了一千两的银子,在城外普宁庙放数万盏孔明,为罗德妃庆生祈福。 罗氏总算高兴了些,大夸自己儿妇有孝心。 眼下接近晌午,喻姝刚从罗德妃处吃茶出来。 汀兰挽着她走,轻轻叹道:“这几日可真够我忙活的。侍奉完圣人,还得赶来侍奉德妃娘娘。又逢上这几日娘娘生辰,总是闷闷不乐,我可不得多想俏皮话讨趣?” 喻姝笑道:“所以娘娘也与你亲近,多番夸赞你呢。” 这几个妯娌,都有夫君的生母要服侍,只喻姝是例外的。 汀兰先前还叹喻姝可怜,盛王殿下没个有身份的生母,奈何圣人也不待见,就算侍奉还侍奉不了。 现在却羡慕她清闲。 两人顺着宫道,走到一从迎春花下。 迎春花沿着朱红宫墙种,往前数十步,满目嫩黄花叶,馨香萦绕。 汀兰驻足,望了望花叶:“我可比不得崔家的二品大官。鄯王的生母吕昭容,崔含雪自从嫁来,可没去瞧过几眼,她眼里只有圣人这位嫡母。得亏她家世好,能活得这般随意。” 汀兰厌恶崔氏,每每都要抱怨两句。 喻姝也听着,笑两句便道:“二嫂嫂不是一向喜欢看杂剧吗?明日也正巧是我嫡母生辰,可是官家又颁了令,家中便想请戏班子来唱曲儿热闹一通。那戏班是西京有名的汉家苑,有《琵琶记》、《四孤夜宴》,许多名角儿都在,我记得嫂嫂爱听,可要来吗?” 这些时日喻姝费尽心思,终于设计一出戏。 若只在喻家内宅里演,喻潘便是再恼火,也会看重名声,免不了大事化小。 倘若有别人在,那便不一样了。 竟是请了西京的汉家苑。 秦汀兰一直在忙活,也是好久不看戏,听喻姝说得骨头痒痒,忙应下:“家父与喻司业交好,正好明日清闲,你嫡母寿辰我也是得去添个喜儿的!” 喻姝回了王府,先去库房挑了件礼。 想做的事一步步近了,这一晚她彻夜难眠。 左翻右翻,翻了好几个身,一直没睡着。 三更天的时候,魏召南终于按住她。 “夫人在想什么呢?” 喻姝两条胳膊尚搭在被褥外。 他撑着半边臂俯视,明明一直骚动的,此刻人儿却乖巧平躺好,眼眸清明:“是妾不好,扰到殿下了,妾再也不动了。” 魏召南大约知晓她最近在忙活什么。 她自个儿家中的事,他也由着她做。至少目前他觉得夫人还算聪明,不至于给自己埋坑。 喻姝看他摸她的脸,温热的唇从上下来,落在她的眉眼间。 * 翌日喻府家宅内,一大清早,唱杂剧的伶人便来到府上。 林如蔲请来的女眷,除了世家里交好的,多为自家亲戚。 不仅族里几个姑婶,还有娘家林氏来的表姐妹。 林如蔲本就是喻潘的表妹,是喻潘亲娘堂姐的女儿,因此两家总是沾亲带故些。 不过林父只是个七品芝麻小官,家境还是不如喻氏。 戏台上在咿咿呀呀的唱,水袖舞动,歌喉婉转。 台下广庭设了桌椅茶点,各色花卉供人赏玩。 汀兰坐椅上,听得起劲,正同喻姝说这出琵琶记唱得好,忽然有一人急冲冲赶来,大力甩开劝拦他的小厮。 “父亲!各位姑姑婶婶,你们可要为我评评理!” 只见庶子喻梁长臂一展,扑通跪地。 他高瘦的腰杆直杵,竭力抑怒: “天大冤屈!天大冤屈啊!大哥殿试当日给我下了药,害我数十年苦读功亏一篑!如今大娘子怕我记恨,竟在我药膳里下哑药,还要发卖我娘!父亲救救我!救救我娘!” 林如蔻脸色一变 她身旁坐着的喻成邺登时腾起,面色铁青的要吃人:“你胡说什么!” 众人骇得目目相视,两三个女眷掩袖交谈。 林家姨母也站起身,柔声宽劝:“梁哥儿勿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快快起身,吃两口茶再说。” 喻梁直直跪着,岿然不动。 “你这是做什么呀!” 只见林如蔻放下糕点,仿佛心痛地叹气,慢慢走到喻梁跟前,欲掺他起来。却被他胳膊一摔,险些站不稳。 “梁哥儿,母亲疼你跟邺哥儿是一样的,哪能害你!你这是要割母亲的心头肉啊......” 说着,林氏已经捂了帕子,抽抽搭搭哭起来。 广庭的另一头,喻姝轻轻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她看见喻潘正往庭中来。 一出戏,就要开始了。
第35章 死亡 喻潘走来, 目光只停在庶子身上。 他板起脸,不怒而威地问:“你说什么?你殿试腹泻是因为邺哥儿?大娘子要给你下哑药?” “官人!妾身冤枉......” 林如蔲红着眼,紧紧抓住喻潘的衣袖。 他头一转, 瞥见林氏楚楚面容, 却丝毫不觉得可怜。相反, 想起昨日查到的,他怒火已经烧上心肝,此刻只想一剑砍死这淫|妇! ——她竟敢背着他偷汉! 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直蒙在鼓里。 喻潘越想, 越是羞愤难挡。想起十几年他把这□□捧在手心上,还不知背地里怎么笑他! 她还敢贪喻家的账! 拿他的钱跟野汉子鬼混!有脸把喻成邺教成这副鬼模样!竟还要给他的庶子下哑药!当他这个家主死了! 喻潘怒得肝火烧烬, 死死盯住林如蔲的如花美靥。 曾经这张脸会说会笑, 如今他只觉得恶心屈辱至极。 他高高扬起手,一巴掌狠厉落下—— 打得林如蔲脸歪到一边, 跌在地上。 “母亲!” 喻成邺挺身跪在林氏跟前:“父亲息怒!母亲犯了何错, 关上家门再诘问,何必在众人跟前糟践她!” “闭嘴!你还有脸替这贱妇求情!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混账事, 当我瞎了聋了?” 一干宾客女眷屏息凝神, 皆皆不敢出言。 喻姝端起茶盏,浅啄一口。只觉茶香清心,一片神清气爽。 台上的戏班子也不演了,各个提着袖, 不知所措。 秦汀兰终是笑了笑:“五弟妹,你家这戏好像比汉家苑的还要精彩?” “家宅丑事, 让二嫂嫂看笑话了。” 汀兰笑而不语, 目光继续往庭中看去。 “官人!妾身上的冤屈堪比窦娥!便是定罪,也要讲究凭证......” “要凭证是罢?今日当着两家亲戚在, 我便要好好整肃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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