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潘冷笑,招来小厮。只见小厮端来一小口木匣,啪啦一倒,十几本陈年账簿掉在林如蔲面前。 林如蔲捡起一本翻开,片刻后,面色惨灰。 喻姝暗暗叹道:他还算有点能耐。我只给了他八本旧账,竟又多查出数十本。 “这就是你们林家出来的人?” 喻潘怒道:“她私下背我敛了喻家多少钱财?亏我母亲信她、恩待她!贱妇嫁进喻家的这些年,扪心自问,母亲是不是让你执掌中馈?她是你堂姨母!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对得起喻家?” 他强忍着怒火,还没将贱妇偷汉子的事揭开。 “我就说,你若非私敛家中钱财,梁哥儿要的三千两白银,如何能在三日内就拿出手!” 喻潘弯下腰,紧紧掐住她的下颌,牙咬得咯咯响:“贱妇!我喻家待你不薄!” 喻成邺起先还在为他娘抱不平。 听到他爹说什么“三千两白银”,双眸徒瞪,脑子嗡嗡响。 原来爹早就知道泻药的事......跟喻梁合起伙给他下套...... 喻成邺怔怔跪在地上, 一时之间不知该惊、该怒、该害怕,还是该辩驳。 林如蔲双眼通红,双手攀上喻潘的下摆,欲再还说。 她摇头啼哭:“官人明察!妾乃冤枉,事实绝非如此......妾这十几年为家宅劳心劳力,官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账子...那账子必是有内鬼胡做了冤枉妾!” “冤枉你什么?本官亲自査的!你作人妇竟歹毒至斯,今日便当着喻林两家亲眷的面,让大家都看看你造了多少孽事,我喻家要出妻!明日就请族中长老都来作证,你不事姑舅、犯奸|淫、盗窃,七出便占了三!” 奸|淫二字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林家姨母忙站出,急拦道:“休妻怎可啊!我这妹子再有何错,可毕竟与你更三年丧,不可出!” 连林如蔲的脸也莫名红涨,死死拽紧下摆。 喻潘见她欲要说,想起那档子事便觉羞|辱。 他甩开林氏的手,喝声遣了几个丫鬟送走包括戏班、汀兰在内的外客。 等到家门一关,庭中只剩了喻、林两边的自家人。 小厮又抬来一口箱子,往外倒,竟是缅铃、女人赤红小衣、相思套等让人不忍直视的羞臊之物......其中竟还滚落一根擀面似的木杖,中间一截串了五颗圆滚木球,活像糖葫芦。 在座亲眷大多经过人事,哪能不知晓这些物什是做甚的? 有些还是妓院才用的,实在登不得台面。 林如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忽然失了要爬起的力。 “这等淫物,还要本官跟亲眷们说吗!” 喻潘掐着胸口,息怒停嗔了须臾。 睨着她,冷笑:“好一对奸夫□□!九年前你用着家宅贪来的钱,在德福街置了两间铺面,供你与那马夫做尽羞耻事!若非邺哥儿把女人安置在铺面,你还想瞒我多久?那些恶心人的物什,便是我从里面搜罗来的!那赤色小衣上还有交颈戏浮的鸳鸯,都是你的针脚,□□!好一个不知羞耻的□□!” 喻潘怒得扯开林氏,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掴得林氏肿起半边脸。 人赃并获,无人敢劝。 喻姝冷眼瞧着,又抿了一口茶。 她看向庶弟喻梁,只见这么久了,他始终笔直地跪在一旁。明明事因他起,现在反倒与他无关了。 再看喻成邺,仿佛听傻了。往日他一贯趾高气扬,今日也瞧出失魂来。 喻潘那种男人,旁得再忍得,偷汉子此事足以让他羞恼的欲杀人。 不过林氏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又何止奸|淫一桩。 虽然喻潘想休妻,也可能休不成。毕竟喻母和老家主孝期已过,林如蔲就在那三不出妻之列。 但杀人总是要偿的。 当年吴唐走水路时掉江里淹死,必是林如蔲的手笔。 吴家清白人家,不是喻府家奴。只要她回头把搜来的证据交吴家,再由吴家报给官府,那么接下来就不干她的事,剩下吴家与林氏之间的杀子仇。 林氏即便死罪能免,活罪也难逃。 喻姝静坐,垂眸摸向裙裳的绣花。 林氏的仇报了,喻潘的仇又该怎么报?只是喻潘牵连太多,要报恐怕也不好报。他既那么看重官名仕途...... 除非喻家倒了。 喻姝咬着唇,很久拿不下主意。 她觉得难。 既觉得会牵连无辜之人,却又不甘心:娘当年一无所有被喻家丢下,受的那等绝望,又如何能让喻潘毫无愧疚、逍遥自在继续当他的官?他甚至还想利用我,谋他儿子的仕途...... 离开喻府之时,西天残阳半下,远山迟暮。 喻姝坐在马车上,虽报了林氏之仇,心却空荡,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若要摧毁喻潘,必要将喻家连根拔起。扳倒喻潘,远比林氏要困难,还可能伤及无辜之人。 她到底是要留在汴京,还是回扬州? 喻姝想了一路。 闭上眼,不知何故,黑暗里竟慢慢浮出魏召南的脸,和他手臂、后背,满身炫目骇人的刺青。 ...... 三日之后,吴勇手奉一纸状书告到官府。 林如蔻因犯六杀之一谋杀,系死者曾为家中长工,又因林家赔了许多钱财给苦主,故重责四十大板,徒三年。 林如蔻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妇人,哪能经得住官府大板。加之喻潘对其恨之入骨,私底下也动了手脚,令人鞭笞得皮开肉绽。 喻潘是薄幸之人。 当年前妻王氏便是被他逼得一身伤劳,结郁而终时也不曾得过他一滴泪。 如今他休妻不得,或许真不想留林氏性命。 虽仍接林如蔻回喻府养伤,但没过几日,林如蔻就因伤病太重而呜咽断气。 喻潘还在恼怒上头,嘴里骂着贱妇□□,不准任何人给林氏守孝,头七时只留一口薄棺椁草草下葬。 喻姝一身素衣,从堂屋出来,正好碰见梵儿。 梵儿今日也是素衣孝带,同她一样,面上都不见悲色。 “长姐。” 梵儿叫住了她, “大后日琰王次子满周岁,请帖已送至王府了。盛王殿下后日要出使西北,恐怕来不了,宗室女眷们都在,长姐可一定要来。” 琰王次子也是荀琅画嫡出,喻姝近两日有所耳闻。只是贵妃身亡,又碰上西北战事,喜宴倒不能办得跟长子一般。而琰王也只打算请宗亲来,办一席长寿面,再抓周儿了事。 梵儿想起昨夜伺候琰王之时,他在床榻上抱她,指尖轻缓抚过她的脸: “你若是能让你长姐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抬你做侧妃......” “侧妃?” 梵儿想起因为琰王的优待,荀琅画平时就多不满自己,又抬脸望他:“要是夫人不肯,该如何是好?” “她不会不肯的。” 琰王孤自笑说:“我纳谁只须自己拿主意,用不着过问她。你一向聪慧,如今我想要之人,可明白了?” 梵儿颔首,垂眼。 待了这些时日,她怎会不明白? 自从看见伺候琰王床事的丫鬟吟月开始,她便隐隐有所揣测——因为那丫鬟的颜色颇有几分像喻姝。 她听下人们说,吟月虽然无名无分,连通房都算不上,却是被琰王召幸最多的。 他们还说,琰王现在不给吟月名分,估摸着是念及贵妃。按吟月如今的恩宠,日后不难被抬作侍妾。 到后来喻家送女进王府,琰王却对梵儿宠幸更甚。 一半由于她貌美惑人,另一半,她的容色比吟月要更像喻姝。 每一夜,琰王让她跪着伺候床事时,都要她鬓边簪一朵海棠。有时他要看她的脸,有时又掰着她的脸别过,只听她哭。 他攥着她的腰肢发力,忘情时竟粗喘喊她姝儿。 梵儿初初听到这二字时,吓了好一大跳。 ——她长姐都嫁作盛王妃,可是琰王的弟妹,他竟还贪图这不伦美色。 直到这回,正逢盛王出使西北,不在汴京,琰王便想抓住时机,借着次子周岁宴给喻姝下药。 梵儿才知道,他哪是外头传的什么“高节清风”、“不贪女色”,竟连兄弟之妻也妄下手。 不过她还是要帮。
第36章 出塞 喻姝心中对琰王有本能的恐惧。 那个人并不像他的脸一样光明磊落。依这三番两次闹出的事来看, 不管琰王最终目的是何,但过程一定是想侵占她的。 没准侵占完她,为防止她将这丑恶不伦之事揭出, 污他清名, 还会要杀了她。 是了, 喻姝害怕,她不想去周岁宴。 喻姝心想:推脱一回筵席倒也不是多大难事,能找的由头多了去了!可是,琰王毕竟有这个念头在, 万一不达目的不罢休呢?且魏召南马上要出京,去一趟西北可是数个月。我能推脱的了这一回, 又能推脱多少回呢? 这一夜云雨, 魏召南背靠床栏而坐,双臂环住她柔软的腰肢。她分膝坐他腿上, 面朝着, 双手攥皱他胸膛的衣襟。 今日她生累,本是不愿做的。 魏召南笑说前几日月事, 都不曾做过。大不了今日轻些快些, 不受累,只一会会便尽事。喻姝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从了。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是很轻, 比旁日都舒缓很多。轻得她仿佛置身云层里,飘飘悠悠。 她失了一半的神魂, 阖上眼, 却浮出梵儿说的周岁宴。 魏召南起先只是扶着她的腰,瞧出她不用心后, 手头的力道便收紧,掐出一道微淡红痕,别有暧|昧之色。 喻姝咛了声,睁开眼眸,忽然扑进他的胸膛,脸伏在肩上低低道:“殿下带妾一起去漠北吧......” 须臾红纱摇晃,夜烛明灭。 魏召南抱她在怀,额角跳着,险些捱不住。 他闭眼吸了半口气,却发觉怀里的人在颤,好像在害怕什么,手掌下意识轻抚她的背。 “为何呢?” 他轻问。 “妾怕,”她埋着脸,声若蚊蚋:“会死在汴京......” 魏召南察觉肩上起了点湿意,眸光一暗,抱着温香的手臂青筋凸起,更显得臂上泼墨的蛇身狰狞。下腹紧绞,他却觉得胸口在疼。 许久后,他未问什么,只沉哑吐出一个字,“好。” 翌日,盛王向官家请旨,欲携王妃出使,同往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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