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样了?” 他把她的手从肩头拿下,随后扯来一旁描了银花的披帛束缚在头顶。他捏着她的脸,笑笑说:“我想与我的娇娇做急些,不行么?” 后来他再不管她的话。 幽夜逢细雨,钩月浸山坪。窗外雨打芭蕉,却也混着旖|旎声簌簌落进耳廓。 她双手缚着,忍受之际,心头还要琢磨细算时辰。情起之际,魏召南忽然攥紧她的脸,一滴不知是汗还是眼角的水落在她眉心。 他忽然伏在她耳边,嗓音似酸似痛楚,别的话没有,只低低问她:“疼不疼?” 喻姝疼得快掉眼泪,只觉得哪哪都疼。她不喜欢这样,嗓音隐约有哭意, “疼......” 他闻言沉默了许久,再没动作,良久后只将束缚她双手的披帛扯开。她说渴,他便起身到桌边倒了盏清茶,递给她,后来他也觉得渴,又顺着她喝过的杯沿饮下腹中。 魏召南回到床上,想起方才一时想歪了路,对她造作的种种,忽然心疼得说不出话。他躺下身,只把人儿搂进怀里,说话低低的:“你以后乖些,好不好?” 喻姝斜眼看他,点了点头。 她这样乖,他也心满意足。魏召南又抱着她说了好一些话,说着说着困意上头。渐渐的,声音小了,吞没在屋外的雨声中。 夜再深些,一只素手撩开了软纱。 喻姝盯着熟睡的人,忽然松了口气,赤足去捡散落一地的小衣内衫。才刚系好衣带,腾空来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她冷不丁吓了跳,回过头却见魏召南已经坐起身,静静盯着她:“你要去哪儿?” “渴了...不过盛些水。” “盛水还劳夫人穿衣?” 今日夜里本就闷热,她又有些急,额角泌出细细的汗珠。 魏召南抬手替她轻轻擦过,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今夜荫花巷口好生热闹,还埋伏了不少人。那个为首牵红马的,你情郎么?” 喻姝猛地抬头看他。 “夫人床榻上同我尤云殢雨,榻下竟还藏着利物。” 魏召南目光沉了下,掀起垫絮,翻出一只匕首丢她面前:“想杀我么?” 她没承他的话,只垂着眸,一声不吭。 见她这样,他竟笑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气得直呼她名,冷冷笑问:“喻姝,你到底想做什么?” 喻姝把手腕从他掌中挣了出来,并不看他,只盯着自己足.尖, “没想做什么,只是嫁给殿下这么久,妾也好累。曾经有一事妾曾向官家提过,许是官家事忙,忘了与殿下说。” “什么事?” 魏召南似隐怒,又似警惕地看她。 喻姝赤足下床,打开抽屉,取出昭罪书递给他看。这封昭罪书是她傍晚刚写好的,与原来呈给官家的那封一样。 魏召南蹙眉接过,看完后,只是随手捞过桌边的火折子,点燃烧了。 他死死盯着她:“你是何时,这样想的?” 喻姝没有别的话,只说很早了。 “很早?有多早?” 魏召南想起她那扬州来的表兄,也不知道怎么想,忽然嗤笑出来:“亏我......”没说完,又愣了下,“你...真是将我骗得团团转。我一心待你,你就是这样待我的么?” 喻姝不看他,仍低头穿好鞋袜。他见她不吭声,脸更是青紫,忽然抓来她的手腕:“你不会说话吗!你这就要走了?你信不信,你要是敢踏出这个房门一步,我就将你和那情郎挫......” 他忽然住口,没往下说了。喻姝反而抬眸,笑着问他:“挫骨扬灰吗?” 她的手慢慢抚上魏召南的胸膛,一双杏眼润润凝着他,“可你...又很在意我吗?殿下,我待你没有心思了。你只是缺个懂事的娘子,何必留着相互蹉跎?” 她想甩开他的手,奈何不成。 他急得气得脸色铁青,恨她,却又总觉得不甘心。他冷笑,笑了片刻竟又心想——如今喻氏全族男丁流放,女眷又没入奴籍,她也只有依附着他才能好好活着。 况且,床笫缱绻了这般久,往往她也有施媚讨好之意,心里怎么可能没点他? 想着想着,魏召南竟又想通了。 他拾起榻上寒光凌厉的匕首,塞在喻姝手心,淡淡地笑了,“夫人若要走,只能从我的尸身上过去。” “当真么?” 揣摩着时辰,她垂眸凝视。匕首正稳稳躺在掌心上,螭首银柄,刀锋锐利。 遂而,喻姝望向他,无比慎重点了头。顷刻间抬手一扬,那枚匕首穿进了他结实的胸膛。 在魏召南错愕目光中,她极快地翻身下床。 脑上倏地一阵阵晕晃,白光迸发。魏召南浑身失力,便是血流了满胸口也顾不得,急急忙忙伸手去抓她。可他抓不住,愣是由着那块衣袂从掌心滑走。 最后那一眼,他的眼底滔天恨意。不甘、痛楚、痴念,他不知哪一种要更强烈,强烈地折磨他去死。 不过他也不想去纠结了,怔怔地磕在床角上......他最后能想起的,却只有很早很早之前,不知哪年哪月她说的一句“我们回家吧”。 家,什么是家?他可笑地想,他哪里有家,什么时候有过家。就这样罢了,就这样死了吧,只是没有家,他都不知道要葬在哪儿......那把匕首,曾经他拿着教她防身。如今,她用这把匕首扎进他的胸膛。他以前就孤零零一个人,原来这一辈子结束,也是一个人青坟。
第55章 仙人 什么夫人、好夫人, 其实她通通都不是。 这么深的夜色,大雨如注,她静默立在窗牖外, 与他格窗相望。她看着他从床沿跌下, 拔出胸口匕首, 一点点倒下......她不敢看魏召南身上的血...是他威胁她,是他要她这么做的,她只是为自己选了条路。 没过多久,采儿很快过来, 身上背了个包袱。她们没时间多待,立马便朝着角门而去。 角门的守卫中了药呼呼大睡, 喻姝推开门, 很快就看见王为慎的人手。她带采儿匆匆上马车,王为慎比了个手势, 一伙人骑着马, 极快奔入一条小巷子。 马车飞驶,喻姝掀起一角车帘往后望, 竟没看见有人追来。 她有点诧异, 魏召南既早知晓荫花巷有人接应,却没让人守株待兔。她想了又想,忽然笑了——他是不是觉得她胆小怯弱,只有依附顺从他的份儿, 不敢跟他动刀子呢... 夜雨越来越大,已经泥泞难行了, 王为慎只好择了家客舍, 等明儿一早城门开再出行。 “妹妹且宽心在这睡一会儿,天亮前我再叫你。” 王为慎备了些许胡饼, 刚把纸包递给喻姝,忽然瞥见她手指的血。他吓了一跳,只当没看见,又同采儿叮嘱两句,便回自己屋里。 这一觉,喻姝睡得并不安生,不知是不是下雨潮闷的缘故。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总觉得一切历历在目。她低声告诫自己,不重要了。 翌日天未明,一行人从客舍离去,城门一开,便往外走。高大宏伟的城楼逐渐退去,入眼成了一片苍绿田野,田埂纵横。 喻姝的心绪逐渐平稳,肚子饿了,还能吃得下几块胡饼。 二十人行了有一会儿,快到晌午的时候,王为慎忽然骑马到窗边,问她想去哪儿。 喻姝琢磨了下,道:“先不去扬州了,我起码还要在外头避一阵子,哥哥觉得哪里好呢?” 王为慎倒认真想了想,“不如先去江陵吧,这些年我随祖父在江上漂,江陵倒是不错,江流通达,南北的好物都有,实在是个富庶地儿。祖父在那买了三处院子,还说入秋了去小住几日。你若到江陵,也有地待,不至于四处漂泊。” 喻姝觉得王为慎此言甚是在理,便答应他的提议,同去江陵。 喻姝从前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可真真发觉时日漫长难捱,还是在去江陵的路上。 不同于来时,如今已到夏时,这一趟行路尤其燥热。到了大中午,炎阳炙人,大家伙热得汗流浃背,更没法走,只好在荫凉树底且作休息。 王为慎拧开水囊,哗哗灌了两口。 这半个多月过去,他们已经走到了寿州,然而马车上的干粮所剩不多。 此处就在寿城郊外,王为慎计划着等傍晚不那么热时,便带四五个随从进城,给大家采买充足的干粮,再自个儿买些小酒喝。 王为慎的酒早喝光了,想得紧,现在连水都硬喝出了酒味。 树荫下他盘腿而坐,喝水,一扭头,见喻姝正两臂垫着头,躺树根上小憩,那模样比他还要随意些。他笑了笑,忽而朝她嚷道:“好妹子,如今贵女不做了,以后想做些什么?” 喻姝睁开眼睛,闲定望来一眼:“买两间铺面做营生,溜猫逗狗,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日后若有好人家肯收,也要托表兄帮我试试水。” 王为慎笑骂道:“什么是好人家肯收?我妹妹年方十九,又是闭月羞花的容貌,想提亲的人定要从我王家大门排到江宁府了。” “其实不嫁人倒也没什么,谁要是敢说你,哥哥帮你拔了他的舌头。” 他忽而正经起来,低低叹息,“你要想留在家中,那就再好不过了。祖父膝下子女不多,我王家人少,如今祖父一天天老了,也盼着你留在扬州。” 当初突然离开,喻姝想起外祖昔日的疼爱,多少有点愧疚。她不敢直视王为慎的眼,只能轻轻点头。 傍晚王为慎进城采买,备了些干草、粗粮饼等物,还顺带进药铺买了几味驱虫蛇的药。 正走出店门,忽有一人穿街而过,惊得行人纷纷绕开——仔细瞧,只见那是个满身缟素的官兵,扬鞭策马,右手用力挥舞布告。 “报——圣上晏驾,天下大丧。” 布告一贴,男女老少皆围了上前。 一识字的青衣士人指着布告,一字字替大家伙读道:“帝崩于金銮殿,嗣有五子,以三子琰王聪敏仁孝,德才兼备,是为储君。然兆庶不可无主,万几不可旷时,今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授登大宝,改国号初平。宣布遐迩,咸使闻知。” ...... ...... “殿下醒了么?” “醒了,昨夜喝醉酒,吐了大半宿,午后才醒的。一醒来就发火了,把伺候的丫头都赶出去。眼下他正在气头上,你也别进去沾主子霉头了。喏,这些都是他要我们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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