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魏召南想想只觉得可笑,什么软和?她都跑了,甚至为了跟男人走,能往他胸口捅一刀。她都不惜他的命,他又何必为她守着什么? 魏召南越想越是恨意上头,甚至好像找了红罗,都有一种报复的快意。他任由红罗脱下皂靴,淡淡看她站起身,一点点褪去半臂水袖、薄衫、襦裙,身上只余了件覆乳的罗绢抹胸,露得纤细有致,窈窕诱人。 红罗见羞,袅娜地上前,坐在他膝头。魏召南顺手拢着她的腰,不知怎么,忽然胸口钝痛酸楚,想起无数个日夜,她也是这样在他怀中,会用小手戳他胸膛。 魏召南忽然抬起红罗的脸,蹙眉打量,总觉得不对......哪哪都差一点,没有她笑弯的杏眼,没有她身段软,没有栀子香。他的手指捏到耳垂,疼得红罗轻呼,整个人钻进他怀里。可他只死死盯着那只红翡耳坠...她从来只戴白玉温润的,这只红翡太俗了,也不比她的...... 魏召南胸口越痛,越觉得烦躁,觉得自己可笑,到底在贪恋什么,她又有什么好呢。他索性将喻姝抛到脑后,什么也不顾,松开手,安抚了红罗一番。 红罗本还被他吓着了,见他此刻挑着狐狸眼跟她说笑,还抚着她背宽慰,脸颊红得要滴血。 她大胆地将手伸到胸膛,替他宽下外衣。正要去解腰带时,正好摸到两只香囊。红罗一讶:“这两只都焦了,也不知哪个粗心眼子伺候,竟还系上了。殿下若喜欢这种东西,奴的针线极巧,再给绣两只可好?” 说罢,就要替他摘了去。 魏召南一怔,下意识地要夺,却没来得及,由得两只香囊滚进床底。他大惊失色,不顾膝上的红罗,急忙推开她翻下床,也不管床底有多脏就摸进去,只顾着捡。 红罗无异被他的举动吓着了,委屈倚着栏杆,还想他上榻心疼抚慰一番。 却见魏召南轻轻拍去香囊上的灰,把两只烧得焦黑的香囊拢在手心。起先,他盯着香囊,不知自个儿喃喃什么“是我不好,不衬你的意,你就要自己走”。 再看她时,已没有调笑风月的神情了。他脸色沉得很,“你扔掉它了,她不会回来了...她回不来了怎么办......” 说着,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颤着咬牙,一时之间竟不知要怪谁。 他仿佛听见她在耳边哭什么“你不要我了”,魏召南恨死了,忽然吼了句“是你不要我的”,青着脸,拢紧两只香囊,甩袖离开屋里。只留红罗一人在床上发蒙惊骇,暗骂一声,大中元的,真是见鬼了。 ... ...
第57章 王家 江陵。 今夜逢上中元鬼节, 清早街坊邻里就说得热闹,这中元夜里鬼门大开,万鬼都要从地府出来, 探访子孙。 喻姝虽不信这些, 可每年中元都会上街买纸糊的幞头、冥纸、贡饼等物祭扫亡母。 石桥底下有许多放纸莲灯的人, 一盏又一盏萤火的小灯被放逐湖边,随着江流,不知要漂向何处,只听见身边不断有人私语祈祷, 有人低泣。 转眼十二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渐渐逝去, 喻姝已没有阿娘刚咽气那几年的哀恸。有仇的寻完仇, 这些年压在心底的恶气也快殆尽。她在湖堤边默默站起,低声喃喃:“阿娘, 我情愿你全忘了, 不恨地活下去。能活下去该多好......” 走出石桥,街上更热闹了。 来往的行人很多, 小贩吆喝不绝, 还有许多家戴鬼面、跳大神的班子。喻姝也钻进人堆看杂剧,有一出演的是目连救母。 后来天色渐深,喻姝正要打包回去,采儿忽然提点说, “娘子不是应了慎郎君,明日一起去看铺面么?咱们从濮州回来, 什么衣裳首饰都落下了, 不若去成衣居和银楼买两身行头吧?” 江陵如今多时兴鲜艳罗衫,以及旋裙、百折裙, 女子也多喜欢戴珠冠。喻姝挑了许久,才挑出两身。眼看这趟出门带的人多,索性多买了两匹绣缎,带回去做衣裳。 从成衣居出来,一进银楼,过来两个招待的女伙计。她挑出几支成色尚好的珠簪、手镯,正要结账时,忽然瞧见店家拨算盘的手边,躺着一对步摇,是海棠镶珠。 喻姝愣住,拿起它们细细打量。 “小娘子真是好眼力呢,这对步摇做工精细,连一根棠丝也雕得栩栩如生。娘子要是中意,便买了罢,它也是午后刚来小店的,晚一步都要卖旁人了。” 这步摇分明是,分明是...... 喻姝愕然地不敢相信,竟会在江陵见到。曾经他对镜,亲手给她簪的花,左支步摇的海棠瓣上有条细小划痕,还是魏召南双双比对之时,不慎被簪柄划到的。 她不会看错的。 原来自己一走,首饰就被他发卖了吗? 喻姝说不清什么滋味,却也觉得他这样做没有错,无可厚非。 既然到了这一步,她也笑着摇头:“身上银两无几,怕是买不起了,店家另寻有缘人罢。” 喻姝不断嘱咐自己不必再想,没有意义的。有的事她择了条什么路,都要硬脑袋走下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夜入睡,她竟梦见了魏召南。梦见大火那晚上,魏召南没有去救卢赛飞,而是骑马往她这来。这回他执住她肩头,认真地问:倘若我是这样抉择呢?你还会不会走? 猛地从梦中醒来,已经夜半三分,满头都是汗... 怎么会做如此怪异的梦? 月光清寒地落入纱幔,喻姝忽然瞥见腕上的玉镯。羊脂玉的镯面有莲花纹,这么久,她一直没仔细看过它——那天他把镯子穿她腕上,说是托人去南海求的,见过观音的祈子福镯,嘱咐她好好戴。 现在喻姝一想,便咬牙心狠,脱了去丢匣子,再也不见。 因为看不见,她不愿忆起的过往便不会再来了。 确实如喻姝所想的一样,当她有心不想要回忆,亦或是把从前当做一段梦,它就如流逝的沙水,渐渐淡出眼前。 尤其在江陵找了事干,有活可做后,她多半是梦不见魏召南的。即使偶尔梦到汴京的日子,也是秦汀兰几人的影子。 三个月过去,暑气大消,立秋来过,转眼间已经到了深秋。 半个月前,王为慎就接到祖父的书信,说等中秋忙活完江上的事,便带着一家子往江陵来,这个冬都在江陵过。可如今都到寒衣节了,愣是没有半点扬州来的信。 再过半个月,码头都得结冰,就连江陵江上的小活,王为慎都结束的差不多了。祖父那么一大帮子人,竟还没做完么? 王为慎实在放心不下,一个月前便打发亲信小厮回扬州看看。 今日,小厮正好回来报信了。 那小厮赶了一个月的马,脸都吹黄了。 冲进家门没站稳,险些直腿跪下。喻姝看了眼王为慎,连忙遣人取来茶水,让他喘口气慢慢说。 “没人了,王家的人都没了!” 小厮惊恐道,“小的刚到扬州城外,隐约就听到几个挑扁担的布衣闲聊,什么王家的案子也不知得罪了何人,衙门都拿不了主意。小的当时就心怕,赶忙拉人问是哪个王家?他们就说,‘扬州哪个王家能这么出风头?当然是石桥底下那家’,后来小的又马不停蹄赶到府宅,门外都是衙门的官兵!小的拿出大郎君的腰牌,他们才放小的进去! 府里人都没了!烛台、青釉瓷盏、金樽玉酌、屏风、字画......屋里值钱的那些东西,都没了。小的听官爷说,五日前的夜里,不知哪来一波贼人,好像是亡命之徒,提刀冲进府宅,逢人就砍,把主君、大郎、大娘子都抓了。家里的主人不在,下人们也跑,还把家里值钱的都顺走了。衙门查了五日,还没个因果。” 王为慎心急如焚,立马遣人收拾车马行李,今晚就走。喻姝也想跟着回去,却被他拦下:“那伙人还不知什么来头,你这样随我回去太险。听话,就留在江陵,妹妹只需等我消息便是。” 王为慎下定决心不要她跟,话一说完,便招呼来四个壮婆子架她回屋,看紧人。 等到入夜,所有要带的都备齐全后,王为慎带了三十来个小厮离开江陵。 秋风簌簌,过不了多久也要入冬,已经不比白日,夜里要冷许多。 一行人已经出江陵七十余里,附近都是茫茫草野,难见村庄炊烟。王为慎决定夜宿一晚,带着几个小厮兜兜转转,捡回来不少草梗,拿来烧火用。 他甫一回到扎营处,便看见木桩子上坐着一女子,正用火折子点火。 他愣了下,眯眼看清脸,气不打一出来,大步走来揪起她的后领子:“谁准你跟来的?!” 喻姝直呼痛,拍开王为慎的手。 王为慎瞪着她,妄给她瞪出愧疚来。谁知她毫无半分被抓包的羞愧,神情很是淡然。她笑笑摸向自己肩上的小包袱,摸出一块油纸包,“哥哥没吃饭就走了,我顺了几块你素爱的紧实香糕,填填肚子吧。” 王为慎不领她的情,鼻子哼声,扭头不看。 “好哥哥,别把我再押回去。你便是把我送回江陵,我也会想尽法子出来,何必折腾呢?你看我这回出来,是自个儿偷偷钻进马车的,一个人都没带,可见姝儿必是要去扬州!” 喻姝又拉他的衣袖讨好,叹声道:“他们把王氏的人都抓了,偏偏留着活口报信,显然是引你回扬州的。哥哥回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可明知如此,你依然要回去,不是么?我们是一类人,哥哥又何必来劝我呢?我能自保的,不会做哥哥的累赘...别赶我走,行不行?” “你...什么累赘。”王为慎恨恼地看向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晓的。” 她自小说话就伶俐,王为慎从前道理就讲不过她,如今更讲不过。他又清楚自己这妹子确实心里有把尺,遇事也倔些,又并非是不能吃苦耐劳的人,想来想去,便也随她跟着了。 秋末天渐寒,一路上风冰夜冷。这么些人,从江陵到扬州也需半月之久,因此马车里早早便备了厚袄被褥。 某一日的清早,王为慎在荒草堆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喻姝对着一块石头发呆。 他无声无息走到身后,见喻姝手握一枚石子,正在草地上比划着什么,像好几条交尾的蜈蚣—— “你这在做什么?” 有好几条蜈蚣已经被她叉掉了,就剩下三条粗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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