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揪着帕子,看着陈筱艾,又看向一脸关心的陆碧芯,鼓起勇气道:“我、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梦游症!那晚我看得真真的!的的确确有个人影趴在王妃床前对面的窗户上,我原以为是哪个丫头正闹着玩,杨妈妈一喊我,丫头们都出来了,还不小心翻倒了花样子,我再一看,那个人影就在屋檐上消失不见了!我还记得他手臂细长,丫头里也没这样的啊!” “......可大家没找到人影,又知道我不愿搬去南苑心情不好,也睡不好,就说是我看岔了......第二天大夫给我开了安神药,高夫人还免了我请安,说是王妃正安胎,我乱说话是要吓到王妃的......”兰姨娘满心不安,帕子都被她揪皱了,但她言辞恳切,不似有假。 杨妈妈迟疑道:“可那晚我与侍卫一起将东苑里里外外的查看了,没发现不对的地方.......更没有什么人影。”她是个仔细人,虽然也觉得兰姨娘看错了,但以防万一还是检查了一番。 “兰姨娘连丫头们翻倒花样子,那人手臂细长都记得,单这一点便绝对不是梦游症。”陈筱艾肯定道,“梦游症病人一旦发作,不是一两声就能叫醒的,叫醒了也是意识混乱的状态,根本不可能答上话,更会短暂失忆,不记得事情经过。” “那、那.......”兰姨娘不敢去看那扇窗户。 陆碧芯撑起身子,倒望了几眼那扇窗户,看神情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陈筱艾也跟着看了看窗户,笑道:“那就来看看到底是人是鬼了。” 南苑里,高氏提着裙子有些疲惫,丫头们不敢耽搁,服侍她换衣喝茶吃点心,等在塌上卧下,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心腹丫头满叶轻轻按摩她的小腿,道:“夫人真是辛苦了。那明真姑姑可真难缠。” 高氏叹道:“那明真如今虽然不在太后近前伺候,担论侍候太后的时间可比那满福姑姑还长,不能慢待了。” “奴婢们明白,里外都打理妥帖了,只是......准备的厚礼,明真姑姑眼睛都不眨就给退回来了,另外两位姑姑也是。” 高氏沉默一会,道:“太后的人,本就没那么容易应付,让伺候的丫头们警醒些,多做少说。” “那三位姑姑是替王妃管教侍妾们来的,夫人您一向谨言慎行,在太后那也有脸面,倒不必怕她们。”满叶安慰道,“倒是西苑那位,事事争抢在前头,明明王妃连中聩都不交予她,脸皮也忒厚了。” 高氏轻笑道:“人家是兵部侍郎的嫡出女儿,差点就要成为王妃的,如今跟我这个庶出的平起平坐,那口气哪里压得下去呢。” “什么嫡出庶出的,王爷可不看重这些,要不然咱们大少爷才十岁,王爷就要带去兵营历练了。”满叶奉承道,“世家子弟中,也只有卓小侯爷有这番待遇,将来咱们大少爷必定勇武。” 提起自己的儿子,高氏眉眼舒展,笑道:“升儿若能如卓小侯爷那般,我便什么都不求,只等享清福便是。” 满叶轻声道:“夫人此刻便可享清福了,咱们大少爷有王爷爱重,就算.......王妃生下的是嫡子,差十岁呢,襁褓婴儿,何足为惧呢?” “.......王爷虽看重升儿,但王妃的孩子毕竟是嫡出,宫中更还有太后与皇上厚爱,我要放心下来,还为时尚早。”高氏沉吟道,“我定要为升儿,谋个最好的出路。” 有小丫头轻手轻脚进来,在满叶耳边说了两句,满叶顿了顿,对高氏说:“兰姨娘去给王妃请安了。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回来呢。” 高氏拧眉:“不是让她不要过去东苑吗?” “王妃允许了。兰姨娘本就是东苑的丫头出身,性子内向,王妃对她一向宽和。” “我们这位王妃,对谁不宽和了?”高氏哼道,“算了,倒也好。王妃是个性子软的,若给姓梅的钻了空子,那才叫麻烦。” “夫人想得开便好。兰姨娘向来胆小,又服着药呢,不用担心她胡说。” “齐太医开的安神药她都喝着?” “奴婢叫她房里翠儿盯着,一碗不落呢。” 高氏点点头,道:“那晚竟叫她撞见,白白浪费一遭安排,真是晦气!那药让她继续喝着,不准断。” “是。那.......那人还继续安排吗?王妃如今七个月了,若再不安排可就来不及t了。”满叶道,“奴婢想着,如今几位姑姑在,倒是不太好下手。” “继续安排下去,左右查不到咱们身上来。”高氏眼中掠过一抹狠色。 “是。” 满叶继续为她按摩小腿,高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我记得太后除了三位姑姑,还派来一个宫女,如今是在王妃房中?” “是的,说是照顾王妃,也就是帮忙看顾汤药而已。太后大概是怕王妃屋里人不够谨慎吧。”满叶回想起那小宫女娇小的模样,“一个小宫女而已。” “太后到底看重王妃。”高氏便不再多问。 翠儿提着药包,从后院小角门进府,穿过偌大院子与蜿蜒走廊,一路来到南苑。院门口崔妈妈并几个婆子正在吃酒说笑,翠儿看了眼还没暗下的天色,提着药包上前福身道:“见过崔妈妈。” 红光满面,膀大腰圆的崔妈妈是高氏的陪房,如今高氏暂管中聩,她得了主子的脸面,胆子越发大了,还未落日便敢与人饮酒作乐,全然不顾差事。 “哦,是翠儿啊。你兰姨娘近日如何啊?”崔妈妈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药包,”怎么这会子才抓药回来?可是去齐大夫的药堂抓的?” 翠儿叹口气道:“姨娘还是老样子,睡不安稳呢,不过幸好不起身梦游了,不然奴婢一人也看不住。上次抓的药还没吃完呢,只是奴婢想着近来宫里的姑姑管教严格,不好随便出去,怕把药断了,便提前去抓了。” 崔妈妈笑着塞给她两块点心:“好丫头,你是个有打算的。兰姨娘幸好有你。” 与崔妈妈说笑两句,眼见她放心,翠儿说还要回去熬药,便告退回了兰姨娘的屋子。兰姨娘坐在妆台前,目光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姐,我回来了。去了王妃屋里,可有怎么说?”她与兰姨娘原来都是东苑的一等丫头,规规矩矩地服侍主子。后来阿兰被抬做侍妾,也把翠儿留在身边,两人私下姐妹相称,感情十分要好。 见翠儿回来了,兰姨娘连忙将在王妃屋中所说的事情告诉她,翠儿脸色一变,回头看门窗紧闭,从怀里拿出一张方子塞到兰姨娘手中道:“姐姐不用请那位陈姑娘来看了。这是之前我托人拿安神药的方子去找城外的郎中,他给我回的信,那齐大夫开得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是**!份量虽不重,但能让姐姐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日渐下去便神思萎靡困顿,以后怕是要连话都说不清的!” 兰姨娘差点站不住,她神色茫然,捏着信抓了又抓,突然咬牙起身将信点火烧掉,火光中她面露哀色:“幸好有你在,我并未多喝......” 翠儿扶着她坐下:“还是老样子,我把药煮好送到房里来,照常倒了便是。如今王妃知道,定护着姐姐的。” “王妃性子太过纯善,又大着肚子,多有不便,若我能帮上一二,以后也能得到庇护。”兰姨娘抓着翠儿的手,眼中含泪,“高夫人肯定让人盯着我,只有你骗过她们,在南苑来去自由......翠儿,我就只有你能依靠了!” 翠儿面露心疼,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与姐姐同心一体,只看我的吧!” 第20章 痴子 东苑正房里,陈筱艾将调配好的香料放进小香囊,在荷香鼻间里晃了晃:“如何?香吗?” 荷香仔细嗅了嗅,点点头道:“已经很淡了,要很仔细才能闻出来一点味儿。” 刚说完,她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陈筱艾扶住她还感觉脚下不稳,脑子眩晕,软软的好像没有踩在实地上。 “看来用量是够了。”陈筱艾喂她吃了解药,“我不怎么会调香,可如果直接放晕药的话怕影响王妃。” 荷香坐在凳子还有点晕:“让王妃暂时不要睡正屋不就好了......” “人多眼杂,隔墙有耳。咱们这番安排指不定传到谁耳朵里去,那不就白费了吗?” 荷香小声道:“你怀疑谁?高夫人?梅夫人?” “这两位自然是躺在怀疑名单里,跑不了。” 荷香撇撇嘴道:“肯定是梅夫人。她本就不服屈居侧夫人之位,当年王妃还未过门,她怀二小姐三少爷的时候,还曾向王爷要求,若平安诞下双胎,便让王爷抬她做正室,可惜二小姐窒息夭折了。直到王妃进门前,她对此还耿耿于怀呢。” 陈筱艾好奇道:“梅夫人是嫡出还是庶出?” “兵部侍郎的嫡出女儿。” 陈筱艾见怪不怪道:“她本身是嫡出,自然不能容忍自己成为侧室,孩子也只能是庶出。” 人可以往上爬,但要看怎么爬,也得承担自己摔下的后果。 杨妈妈过来敲门,手里拿着烛台,火光中见她们摸着黑对头讨论什么,捂着胸口道:“你们两个丫头,也不点个灯,乌漆麻黑的怪吓人。” 荷香笑道:“妈妈胆子怪小的。王妃呢?” “知道晚上要做什么,兴奋的睡不着呢,还卧在床上吃小馄饨。” 陈筱艾闻言流口水:“.......有我的份吗?” 杨妈妈拍她一掌:“只要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抓出来,妈妈管你一辈子小馄饨。” “那您得跟晨妃娘娘抢我,哎哟受欢迎的人就是麻烦多。” 荷香也过来拍她一掌:“别傻笑了,已经丑时一刻,兰姨娘说的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只有一个小烛台,紧赶慢赶的往王妃寝室里赶,门外留着六个府兵隐藏在暗处,以防万一。屋内多了几个丫头和婆子候着,都是陆碧芯的陪房,全部守在陆碧芯床前严正以待。 陆碧芯刚吃完小馄饨,看陈筱艾赶来,眼神亮晶晶的,露出期待的神色。陈筱艾忍不住在心里想,虽性子与晨妃不同,但两人似乎本质相同,都是心很大...... 陈筱艾踩在凳子上,将一个香囊挂在檐上,另一个直接碾碎撒在屋顶瓦片上,闻着淡淡香味散出,陈筱艾手脚并用的爬到窗户上方,双脚踩着窗上沿,双手拉着屋顶木条,她身形娇小玲珑,双手双脚借着力也不算难过,还有空朝荷香挥挥手,示意她们按计划做事。 荷香等人拿帕子捂着口鼻,看着陈筱艾吊着腿有些担心:“她这样也不怕摔下来.......” “你瞧她身手,定是有底子的,咱们护好王妃就是。” 除了耳房里留下的点点灯火,东苑正屋内陷入一片安静的昏暗。丫头们有些紧张,呼吸声不免大了些,彼此互相提醒,同一个目的就是护好王妃。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筱艾撑着墙面,手臂有些发酸,她其实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了,但随着第一声瓦片碎裂轻响,她顿时绷紧全身肌肉,垂下左脚在窗户边轻晃以示警戒,又从袖中摸出匕首,紧握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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