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形象,慈眉善目,背后有一大朵莺粟花。 倏的,从这个女人身后齐刷刷飞出万箭,而同时,院墙之上,瓦顶中间,出现无数身着白袍,蒙着白面的人,飞檐走壁,动作麻利,朝着滇兵,背弓射箭。 万箭齐发如流星毁灭,让底下的滇兵无处遁逃,一时兵荒马乱,好在那头领是个有经验的,很快反击回去,双方你追我打,街上火星四溅,各路人马乱成一团,奔走咆哮。 混乱之际,祥云镇的客栈早已闭门。 李佑城趁乱带着清如躲进一条小巷,冷锋等人跟过来,找了处僻静无人的小院,轻身翻墙进去。 清如抬头瞅着一人多高的院墙,正犹豫如何自处,却在刹那间被李佑城抱紧,起飞,落地。 ——今夜,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面团,随他摆弄。 她没站稳,还被他扶着腰,登时有些不悦,怪道:“你下次能不能打声招呼再飞啊!” “打完招呼,也许你命都没了。”李佑城松开她,拍了拍身上的浮土。 清如讪讪,他说的也是。 “神花教怎么把滇国王室给得罪了?还以为二者同流合污呢!”景策找了块石头坐下,揉着肩膀。 李佑城负手踱步,低头道:“看来情况远比我们想得复杂。” 冷锋不安,问:“真是邪乎,那天上的东西难不成真是阴魂?看不出一点破绽!” “张翼德”附和:“是啊,校尉,这东西好个玄乎,弄得俺心里发颤呢!” “是啊,校尉,咱们接下来如何做?是观望几日,还是去赴约?”景策问。 李佑城蹙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清如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静僻空旷的小院里,却听得真切。 众人皆扭头看她。 “张翼德”被她这一笑激怒,压着嗓子气愤道:“许娘子怎还笑得出来?若不是因为你,俺们何以走到如此境地?俺们校尉也受你牵连,不仅惹急了上司,得罪了同僚,还差点……” “长松,不得无礼!”李佑城轻声喝住。 原来这人叫长松。 清如无奈,只怪长松嘴太快,将本次出行的疑虑一股脑倒了出来。可她不能白挨怨怼,只好解释道:“我知道很对不住各位,来日一定报答。可我笑得不是这个,而是你口中的阴魂之说。” “怎么,娘子是看出机窍了吗?”景策忙过来,眼巴巴等着她一吐为快。 清如看向李佑城,适当求助,他不会不管的。 李佑城抱怀,挑眉道:“说来听听。” 清如抬头看着圆月,它已经走到西边天空,大如玉盘,里面深深浅浅,不知是否有嫦娥玉兔在俯瞰百态人间。 想到这,她叹道:“不过是,有人利用暗箱之术行诈骗之实。” “暗箱之术?”景策更加好奇。 “对,就是有人利用光影之术将那些人形投放入夜空。所以,在长街附近,定有人私下操作,而如此大规模的投影,对方肯定早就布防好了,所以才如此逼真。” 李佑城走到她身侧,问:“那必得保证这些人影都有一个能发光发亮的本源。” “也许是,也许不用,燃起一堆篝火,哪怕烛火也行,照亮了即可。” “可天上之物在不停晃动,那影壁想必不简单。” “这个嘛……需要细查,才能知晓其中奥妙。我猜是材质问题,会不会是丝绸之类的软物?” “冷面阎王”高训和副尉冷锋听得云里雾里,终于把持不住了,只好求清如揭秘。 清如道:“《墨子•经下》有言,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敝下光,故成景于上;首敝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障内也……” “俺们不听古人白活!许娘子还是正经说话吧!都这个节骨眼了……”长松早已不耐烦,刚想再责备两句,被李佑城犀利的眼神怼了回去,拱拱手,不再吱声。 清如接着说:“其实就是光照到人身上,就像箭矢直直射出一般,而恰巧人的前面有一阻碍物,那上面或远或近有一小孔,光线的方向是不变的,而通过小孔的光则将人的形象投到了影壁上,不过是个反的而已。” 原来如此,这下说开了,众人似松了口气。 李佑城道:“当务之急,是找出神花教故弄玄虚的人,也许是个切入口,顺藤摸瓜,或有结果。” “校尉所言极是,俗语言擒贼先擒王,咱们可是擒贼先擒光。”景策细声细语,眉眼弯弯。 只是,刚才那番混乱场景还历历在目,清如想起来就心悸,加之,她糊里糊涂产生幻觉之事,看着李佑城总有点不太自在。 于是央求他:“我们可否想办法回客栈休整,若是现在赶路的话,我怕……” “好,就听你的!”李佑城回道。 外面兵戈已尽,等绕到客栈的时候,放眼望去,滇兵四处巡逻,还在搜寻神花教的踪迹,而整条长街破乱斑驳,有心人帮着仆役收拾残局,原本热闹的夜空清清冷冷,桂花散落一地,也不知谁家的红绳跌入烂泥,被踩了又踩。 闻到桂香,清如又想起那个虚无缥缈的吻。 “我好奇,方才你系上红绳后,在想些什么?”几乎同时,李佑城低头寻问。 “啊?”清如慌乱看他一眼,遂又低头,“没想什么呀,没想。” “和我有关吗?”他问。 “没有!”清如速速回答。 “哦,如此……”李佑城明了一般点头。 忽而,一种直觉入脑,清如很快反问他道:“李校尉,为何桂花落时,我好似陷入幻境,可你,一点事都没有?”
第16章 016. 灯笼 门闩即将插好的一刹那,李佑城直直把手臂撑进来,猝不及防间,他的胳膊愣是被两扇门狠狠夹住。 他倒吸一口冷气。 眼下中秋时节,他只穿薄薄一层单衣,想必这一下可够他受了。 许清如见他闷闷咬紧牙关,忍着疼皱着眉,眼神戚戚然,乞求她能给他一点怜悯。 心软不过一晃,清如撇开他目光,对着他胳膊使劲关门,一下又一下,仿若那只胳膊是木头做的一般。 也许还真是!李佑城一动不动,运满气后,胳膊僵硬,颇有冲破木门之意。他盯着她,默默等着她把火气悉数泄出,眼中火焰势头渐渐低迷。 “好了,”他温柔劝道:“向你认个错,别生气了。” 清如是有些心疼的,纵使他是金刚之躯,千锤百炼,但架不住人有与生俱来的感同身受的能力,实在无法继续下狠手。 再说了,她还不能完全把他得罪。 她背过身,快走几步坐到胡床,低着头不说话。 李佑城回身插好门闩,跟过来,刚才被挤的胳膊仿佛没事一样,又顺势拉过一把桃木jsg椅,准备坐下。 “且慢!”清如道:“就站那说吧,说完出去。” 李佑城吃瘪,尴尬一笑:“进了滇国,阿如这滇王妃的姿态也摆起来了。” “你不是要认错吗?” “是,认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倒也不是针对你。” “李佑城!”清如不可思议瞧着他,这个时候彼此心知肚明,他还想狡辩。 且她见他负手而立,微微歪头的架势特别像长安天街上吃饱了撑的出来遛弯的纨绔子弟,就差手里执一把花里胡哨的折扇。 她无奈,只好叹道:“曼陀罗,花淡黄色,全株剧毒,八月采集,阴干,等分为末,热酒调服三钱,少顷,昏昏如醉。三国时期华陀用其制“麻沸散”,民间俗称——” 抬头看向他,说:“蒙汗药。” 她一鼓作气,面色还算柔和,但对面前的男人来说,却是凶悍无比,让他的心思无处可藏。 李佑城走近些,终于有点诚意了,急道:“你听我说,这个真的是误会!你想想,我怎么可能在你身上下药,再说了,那粉末随着桂花飘落,谁知道就那么巧,被你碰上了?还有,你再想想,咱俩是不是随机选了一棵树,就是离你我最近的那棵,这也不是我能设计的吧?种种这些,足以证明,这下毒的,另有他人,定不会是我呀!” 他这么一通话确实在理,清如指了指椅子,让他坐下。 她还是很委屈,道:“可你却并未提前告知我,也并未为我做任何措施。” “是我疏忽了。”他手臂撑在膝上,目光灼灼:“我原以为,你周身的山茶香气是故意为之。” 清如顿时又来了火气,恨恨道:“我用山茶是为了美肤养颜,不是为了解毒呀!况且,只有野山茶才有提神醒脑的功用,但也仅限泡茶与入药,你们几人定是提前吃了解毒的药,所以才没事的,刚才那些飘忽不定的‘鬼魂’,一看就假得很,可为何街上的百姓却信以为真,还不是被这些漫天迷粉冲昏了头脑!” 李佑城听着听着,微笑起来:“你这些都是从哪学的?” 清如想了想,回:“不用你管。” 他知她还在气头上,继续安抚:“我差点忘了,阿如掌管书肆,自然博学多识。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吗?只是……” 她瞥他一眼,“只是什么?” 他笑笑:“只是你不用担心,曼陀罗只会迷了头脑,不会伤及精神,陷入的幻境也只是自己心中隐秘而已,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滇地军营里也常用这个法子拷问奸细。” 清如愣怔,想到那个与他亲吻的幻像,刷一下脸红,却又赶紧摇头,否认李佑城的说法,什么所思所想,根本就是胡思乱想。 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她越看他越气,随手将身边的藤萝枕头一股脑扔到他身上。 李佑城接住,起身将枕头放了回去,低头瞧着她,暗自一笑。 其实,他的确故意为之。神花教惯用各种药草,尤其是花朵类,各种功效应有尽有,昨夜闹鬼之事他早有耳闻,想来他们会用这些药粉制造混乱,所以他提前给随从用了清神醒脑的野山茶。 除了许清如。 他想试一下,她是否能在麻痹眩晕中,讲出某种实情,抑或供出背后之人——如果真有的话。 好在,她什么都没说。 李佑城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抑郁,总觉得心口被蒙了层纱,困惑难以疏解。 是夜,清如睡胡床,李佑城打了地铺。 秋风刮得窗棂呼呼作响,外面偶有巡逻滇兵大呼小叫,夹着阵阵哭嚎,也不知是否找到了放“鬼”的元凶。 还有马蹄疾驰的声音,打更的声音,哀鸮的声音,店家上货的声音…… 这一夜,许清如睡得并不安稳。 中秋的月色流光万丈,小小客栈被笼在朦胧月色中,客房里的物什也都能看清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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