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落缨真的是神花圣女,那必然是高洁至上的,不轻易被接近的,且不屑于用其他民族的某些装饰品,更别说一枚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香囊,且王宫有专人制香熏香,这些王宫里的贵人不用时刻配香囊,身上穿的衣服,发髻上抹的润头油,脸上擦的脂粉,到处都是难得金贵的奢靡香气。 许清如再不了解落缨,但好歹与她同车二十几日,日夜相伴,也大体清楚她的脾性的,她总是胆小谨慎,时而忧心忡忡,认得字懂点知识,尤其熟悉滇地风土人情,充满了对家乡的热望。 清如当时还笑她年纪小,心倒是不小,目光中总有种责任感和使命感,现在看来,她是真的肩负某种使命。 “它对你如此重要,想必是你很在jsg乎的人送的吧?” 清如见她低头将香囊重新系回腰间绶带,已不再害怕,淡淡回道:“是我自己绣的。” “哦……样式很有特色呢!”清如点头,嘴角弯了弯,见落缨谨慎瞧着她,于是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问:“你是白蛮族人吧?可你知不知道,你的族人正遭受苦难?二王子并不会将实在好处分给神花教,一丁点儿都不会!而神花教主也不会是你们的救世主,你们押二王子为注,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何况,他未必能顺利继承滇国大统……” “我们押谁下注,还用不着你这个贱婢指手画脚!”恩彩打断,气愤异常:“王妃留你到今日已是开恩,你信不信再多一句嘴,就让你今夜葬身此处?” 清如没想到一个侍女竟如此猖狂,而作为王妃的落缨倒是越躲越远,就快离了廊亭。 她很快意识到问题,反问:“你哪来的资格与我言谈?你如此大胆,莫非落缨只是傀儡,而你才是那个背后指使她的人?” 恩彩冷笑,额头的皱纹被挤成扭曲的一团:“我们神花教的姐妹是一体的,她即是我,我即是她,不分彼此,相知相照,倒是你,只身前来,出口狂妄,罪该万死!” “你要做什么?”清如猛然一抖,恩彩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佩刀,一把小巧锋利的剔骨刀,银刃在月色里划过一道光。 还好她机敏,后退一步躲过,而恩彩也只是防身用,并不知道如何伤人,只乱挥一气。 “我并非要戳穿你们,也不想逼你们到绝路,我想活命,所以找到一条既能救我又能帮助你们的好法子,就在二王子大婚那日……” 许清如说不下去了,她不停退后,双手护在胸前,挡住乱刺过来的刀子。 可恩彩像只巨型蜘蛛,张牙舞爪紧紧跟在后面,铁了心要杀了她。 两人在长廊间厮打着向前,侍女雪青色的纱衣被卷起、扯断,在暗夜里如氤氲的烟雾,抑或被风吹乱的无名花瓣。 “……恩彩,请信我,二王子会杀了你们的,他不会帮助你们,他会杀了你们……” 她的话语在风中断断续续,恩彩眼里的火光终于淡了些,仿佛听进去了她说的话。 她举着刺刀,大口喘气,胸脯剧烈起伏,问:“为何?为何杀我们?”又突然摇头,“你说谎!神花教是他上位的助力和手段,只有我们抛弃他的份……” “可滇王最恨的,也正是你们神花教啊!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为异教挟持?” 恩彩张大嘴巴,眼睛里的恨意与疑虑幻化为惊恐,就在清如觉得她被说动之际,恩彩的瞳孔由小变大,最后逸散在整双眼睛,万丈星芒消失不见,变成了万丈深渊。 “恩彩!”清如见她瘫软着倒地,死亡只一瞬,仿佛没有痛苦,更别谈挣扎。 而那根从后背深深斜扎进她心脏的羽箭则说明了一切。 如此精准的箭法,除了那人还有谁? 清如不自觉地颤栗,却也忍不住循着方向去看,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不远处正在凝望她的人,就是李佑城。 他双手垂下,手里的弓比他常用的小了一点,意识到她的目光后,他没有回避,转而去将瘫在地上的落缨揪起来,以一种惩戒般的极为难受的姿势拖拽到她的面前。 落缨早已吓破胆,依旧绻在一角瑟缩着,生怕李佑城将她生吞活剥。 “人给你带来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你。”李佑城收了弓箭,背在身后,叉着腰朝清如淡淡一笑。 可清如怎么也感受不到这笑容的美好。她指着地上的恩彩,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杀了她。” 他点头,“不然呢?眼睁睁看你处于险境?” “可是……可是我马上就要说服她了……”清如头脑晕眩,问:“你没看见她已经停手了吗?” “时间紧迫,尸体还要处理,你尽快问话吧!” 清如语塞,木然站立。 “阿如,”李佑城放下手来,朝她走了一步,轻抚住她的肩,语重心长:“我只管你是安好的,其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 他如此武断暴躁的方式让清如不太适应,甚至有点反感。 可却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 她只好道:“嗯……多谢了,李校尉。” 又推开他的手,独自俯下身来,对着恩彩的尸身默默祷告。落缨也终于缓过神来,小声抽泣,不停唤着恩彩的名字。 “你不该杀她的,不该伤她要害而致命。”清如还是说出了心中怨气,起身对李佑城道:“因为她并不想真的杀我,而且她是神花教很重要的联络人,现在死了……” 李佑城撇了眼一旁哭泣的落缨,“不是还有她吗?问她便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问……对李校尉而言,随手杀个人是不是不足挂齿?在李校尉所杀之人中,是不是也有无辜者?” 清如盯着他深沉的眼睛,那里依旧流淌着对她的汹涌眷恋,只是她这次不再动容,也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李佑城当然懂得她的意思,可他更懂得的是,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面临任何危险。 于是理所当然地对她点了点头,目光阴邃,道:“我说过我不是好人,所以在我眼里,没有无辜的人。” “不过阿如……”他轻叹,怕她太过怨恨,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的生死在你手里。” 她也记起了他在驻地对她说过的话,当时以为那是玩笑,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天真了。 于是无力地笑了笑,回道:“李校尉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去掌握你的生死,你我之间,相隔太远,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结果。” 李佑城没再回她,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只是心里一紧——若真能相安无事,何必千里迢迢再相遇呢? 她许清如喜欢的是邕王这个人,还是“邕王”这个头衔,以及头衔所能给予她的一切荣耀与幻想? 他不敢往下想。 若她真的没有再次爱上自己,或许,他李佑城也不必再过多纠缠……
第29章 029. 幼兔 落缨睁开眼睛的时候,烛光在一旁轻轻摇曳,不是一盏,而是几排,连成一片,似有台阶一般蔓延至最上方,那上面挂着白蛮族的图腾画像。 她艰难撑起身子,揉了揉双眼,试图看清周遭事物,除了烛火、观赏花卉、雕花木屏风,还有许清如和大祭司萧云霁。 “你醒了,快喝点水吧!”清如坐过去,递上一杯温水。 落缨接过,手上依旧无力,差点弄洒,清如只好双手端过来,服侍她饮下。 她喝得胆战心惊,连连呛了几口,后缩着道:“你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任何事。” 清如无奈,弯眉一笑:“好,我不打听。可我服侍你,也是应该的,毕竟你现在才是二王妃。” 这话这表情让落缨猝不及防,清如不像在做戏,她的笑里带着某种踏实的真诚。 “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带你来此处医治,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被那禽兽折磨死?” 说这话的人是萧云霁,她抬头纹立马皱了三分,怒火也烧到了眼睛,可她的火却不是针对落缨:“你以为只有你们有药吗?郑仁泯用过的药,不仅是你们的,还有我的,只不过……”她冷笑一声,“你们的药是灌在口腹,而我的药是涂在表皮。” “表皮?涂哪儿啊?”清如不解,懵懂一问。 萧云霁被她问得一愣,但很快理解,瞧着许清如,叹了口气,这姑娘还是处子之身,哪晓得什么床帏之术,不过她也过了花季年华,按理说,家里大人也是应该教导过的,再或者,她不是开书肆吗?书肆里难道不卖风花雪月的绘册? 一连串问题翻江倒海在头脑,顾不上回答,落缨已经大哭起来。 她当然知道,那药涂抹在哪里。怪不得每一次侍寝,交合处都如浸在了撒上胡椒的滚烫油锅中,那种热度就像烧红了的铁钳烫入皮肤,让她痛不欲生。 整个被侵犯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她期待着尽快结束,更盼着侵犯她的人快点死。 “神花教主骗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还执迷不悟?她蛊惑白蛮族百姓,以复仇之名宣传自己的教义,以莺粟之毒麻痹滇国各个阶层,无非是让你们做她的奴隶,为她卖命。所以,你们这些所谓的‘神花圣女’,不过是她控制滇国的手段和牺牲品,一旦不好用了,就会被弃置。恩彩已死,徐尚宫定然知道教主在王宫埋的这条线出了问题,她肯定会找机会通风报信,所以神花教到底能不能继续保你,你可要斟酌清楚。” 萧云霁一口气说完一大段,口干舌燥,加上火气未消,于是起身拿起桌子上自己做的薄荷青柠凉茶,蛮饮一番。 这干燥的秋夜,最适合贪凉。 清jsg如看得一愣,没想到萧云霁一到晚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如白日里那般端庄贤淑,可转念一想,难道她白天的样子是装给别人看的? “放心,神花教的人会杀了落缨,她活不过二王子大婚。”声音从屏风后传出,被烛火照亮的颀长身子投影到白纱格挡上。 落缨记得这个身影,他总是跟在许清如的身后,距离不远不近,眼神下意识落在她肩上、脸上、眼里,他常常一副冷淡的表情,只有注视着许清如的时候,面部才有点光彩,生动起来。 “尸体动过手脚了,明日便会有廷尉司的人来查,最终的结果,就是待嫁二王妃杀的。”李佑城继续道。 “宫廷了死个宫女算什么?何况是我的侍女,我想杀就杀,他们能管我?”落缨辩解。 对方冷笑道:“明日一早放出的消息,是二王妃被杀了,这样动静会闹大,廷尉司的人就会追查,人一多,传言就乱,恩彩一死,徐尚宫和宫里其他神花教的人便会乱了阵脚,你能否活命就看造化了。” 如此一来,落缨怎么都逃不脱罪责,自己处于两难的险境。 这一招确实狠毒,她顿时瘫在榻上,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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