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空白 临近午时的风,至柔至烈。 许清如不知道是自己太过紧张,还是李佑城拥她太紧,策马而行,总有种窒息之感。 “对不起,李佑城。”她说:“我多么希望我是无忧无虑的女子,没有任何牵绊,可以随心所欲,同你一起。” “阿如,无须多言,你安好即可。” 他沉敛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下颌抵进她肩窝,“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轻飘飘一声却又盈满重量。 清如笑了笑,他要是都知道就好了。知道jsg她在长安不堪的生活,知道她此次和亲是受人胁迫,知道她原本自暴自弃,想要孤独终老。 可现实总是砥砺人奋进,设置的障碍,恰巧是你能稍稍努力便可越过的,也许,还没有到山重水复没有路的时候。 七宝的阿爹阿娘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都是热海特色,鲜菌土鸡锅子,腊排骨,粽包,酸汤饵丝,还有好多清如叫不上名的菜色,切成细碎的颗粒,拌在一起佐配米饭。 七宝阿娘连声道谢,还说神花教这次是真的丧尽天良了,热海当地的居民都看清了它的本质,真是没想到一个远道而来的胡商竟然能在此处作妖多年,白蛮人支持王族征战白崖。 清如听着,突然想到一件事,问:“我来时,遇见秀月还在无量山种花,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李佑城余光撇了一眼,没有作声。 七宝却天真笑道:“秀月阿姊当然是为了李校尉呀!”童言无忌,话头一转,又谈起自己方才看见李佑城如何斩杀神花余孽的场景,拾起柴棍连连比划。 七宝阿娘忙喝住他,又尴尬看了眼对面的男女,人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和秀月有什么关系。 “许娘子,李校尉,孩童失言,还望宽宥。” “无妨,没吓到他就好,刚才那处想必卫兵已收拾妥当,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回旅馆,就不在您这叨扰了。”李佑城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抬手从铠甲内拿出银铤置于案上,“给七宝买点零嘴。” “哎,哎……”七宝阿娘本想推辞,可一般老百姓哪见过官府银铤,如此值钱的东西,还不笑纳。 送他们二人下了竹楼,七宝阿爹还是没忍住,说了句:“许娘子不用担心秀月,她家世好,又得神花教主照拂,就算被追查,她也有办法脱身的,怕就怕她自己转不过来,对教主不死心……” 七宝阿娘扯了扯他衣角:“这哪是咱们能操心的事。” 简单辞别,清如整理了思绪,神花教的杀手能追到此处,该是拜秀月所赐。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神话教主,不,是那个胡商的实力,利用邪教洗脑,可不是小事,哪会因为一场政变就让教徒们改了心智呢? 李佑城坐在她身后,抚了抚她垂下的黑发,一股淡雅山茶的香味沁入心肺。 “好了,别想太多,滇国就快变天,神花教覆亡也是早晚的事。”他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时间所剩不多,必须抓住机会。 他拉过她的右手,看着那上面的掌纹,清晰但繁琐,像她的个性,坚决果断,却又细腻缜密。 他拿拇指触碰那些线:“阿如,你是否想过,在你的人生中,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游离于生命之外,不把它算进寿命之中,一切结束后,还是回到原点。” “你指的是,我和你在这里的日子吗?” 她如此聪慧,怎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是。”李佑城回,温柔有力:“在热海,我们只做寻常伴侣,只有你我,不分彼此。就让这段时日成为你我生命之空白。等你回长安,你过你的日子,我不会插手。” 清如扭头瞧他,对上他浓墨般的眸子,道:“可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我好亏呢?” “是吗?”他勒马,停在一处空旷杉林,阳光透过稀疏枝叶,洒了他们一身,让镀上金光的彼此更加虚幻。 李佑城看穿了她的心,从祥云镇那一次的桂树下,他便知道,许清如对自己动心了。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再问,“你没试过,怎么觉得亏呢?”一边凑近她耳际,“我很好用,你且试一次吧。” 近乎乞怜,李佑城对她膜拜一般,目光快要流泻出来。 清如震颤,心跳剧烈,自己心里那点龌蹉心思早就被他捕捉了。他的脸深邃坚毅,轮廓完美,她尤其喜欢他唇的弧度,禁欲却又充满挑逗,鼻梁如山脉主峰,温和曲线起伏蔓延至锋利喉结,一切都恰到好处,端正凛然,可又那么……诱人。 一顿美馔而已,自己那么爱吃,何不尝尝,反正又不用她许清如花钱。 她是喜欢他的。她无比确信,只是这喜欢背后是太多负累,踏上和亲之路,已然是对自己破罐子破摔了,她不想成为什么贞洁烈女,她只想活得恣意。 活得恣意。像鱼一样,游啊游,像鸟一般,飞啊飞,像一株植物,野蛮生长,像一个自由人,想爱就爱。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李佑城敲开她旅馆的房门。 他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肯定喜欢。 他们驭马乘风,行在暗夜里,月色清亮,月亮周围散着一圈昏黄光晕,阴云流动着,追逐着光影。 夜里的热海并不孤单,这里的人很晚才睡,夜间乘凉,在天台或竹楼上铺个布毯子,摆上瓜果,斟酒饮茶,最是惬意。 有人唱着白蛮歌曲,吹起葫芦丝,婉转悠扬,伴了他们一路。 马蹄卷过落叶枯草,向着城市南部而去,那里是著名的热海火山,火山根处,有成片成片的水洼,氤氲雾气,是能洗尽铅华的温泉。 快近目的地,李佑城放缓步伐,马儿轻快走起来,在月光下很是矫健。 清如摸了摸马鬃:“它怎么过来的?我记得我们出发时,大家的坐骑都是普通马种,并不打眼。” “是啊,太打眼了怎么能骑它呢?所以让它在咱们旁侧跟着,卸掉鞍肩辔头,如一匹野马闯入山林,滇国的兵自然不会发现。” “你可得保护好它,当时你就是骑在它背上救了我。”清如仰靠在他胸口,热热的,坚硬的。 “那是自然,它可是见证了我们的相遇。”李佑城任由她依偎,环住她肩头:“它叫夜风。” 是那一夜,李淳在长安北郊为他挑好,让他潜入暗夜,乘风而去,开启一段新征程。 “夜风……”清如细细念着它的名字,夜风也顺从点头,忽而长嘶一声,快跑起来,前面便是温泉了。 “瞧,它高兴的!”李佑城握紧缰绳,也将前面的人拥满,叹道:“多想就这样,与你厮守下去,可你也须明白,哪怕一瞬我也知足了。” 欲望之火一旦升起,再去扑灭就很难了。 李佑城虽然嘴里说着知足,可真正欺身过来的时候,却很难餍足。 贪婪,吞噬,游刃有余,让清如自然而然缴械投降。看来,他不仅熟知战术,对男女之事也很精通。 身子一半浸在温泉里,一半裸在月色中,雾气昭昭,消弭了一切伦理道德感,只剩下最纯粹的男人和女人,最初的也是最终的本能冲动。 因为温润泉水的缘故,许清如觉得,他进来时毫不费力,耳边听到水流咕咚一声,似冒了个泡,然后便是缓慢的律动,水被搅起,一层一层侵袭肌肤,他们也渐次没入其中…… “你……很娴熟。”她没忍住,还是喘息道,攀住他宽阔脊背的手不自然颤动。 反复在心中脑中上演千万次的场面,当然娴熟,只是李佑城觉得,实战还是超出他的预估,他更加沉沦,着迷,没有方向地攻入,上下左右变换位置,恨不得将自己撕成碎片,熔成岩浆,与她一体。 一次后,清如趁着月色细看他的身体。并不完美,胸前后背有几处伤痕,愈合得倒是很好,陈年旧伤,已经长进他肌理。 她拿食指抚摸,一道道划着,“当时,应该很疼吧。” 他背靠温泉池沿,坐在池中石凳上,手臂肌肉坚实有力,将她托在身上,温柔打量。 问:“你呢,疼吗?” 清如一愣,脸红了,秀美的眼睛转向别处,“忘了。” 她回过头,郑重道:“李佑城,我什么都忘了,你也不要问我,是你说的,我们在热海的日子是生命之空白。” 李佑城眼眸微动,英气十足的眉宇顿时来了精神,扬起唇角,抵上她的,说:“既然忘了,那就再来一次。”
第39章 039. 疤痕 李佑城掐紧她腰肢,与她无限贴近,每一次推进都要默念她的名字。 阿如,清如,许清如。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女人代表着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历史,而同时,也是自己的现在和将来。 许清如近乎痉挛,却爱死这种被填满的饱胀感。他在她身后,呼吸喷在她白皙脖颈,相持不下时,他捞她起身,她则展开双臂,向后环住他。 她嘴上没说,可行动却证明着,她想要更多,更深刻,更长久的裹挟。 他们如两尾跃升的鱼,在雾气和泉水中汲取彼此呼吸,风声过耳,带来附近山木花草的涩气,这是一个深秋的晚上,可是在热海,一年四季都是温暖的春天。 清如累到闭了眼,可还是在最后关头瞥见,他的克制和隐忍,身侧的清澈泉水浑浊了一瞬,便很快恢复原样。 这里不是官府管控的区域,这片野泉应该没人会来。 就像他jsg说的,生命的空白,不属于任何人,发生了,却又被抹去了。 挺好,清如昏沉沉睡去。 中间醒过几次,一次是被厚毯包裹,侧坐于马背上,一次是被李佑城抱着,在旅馆楼梯拾级而上,最后一次,是在他怀里,他的呼吸平稳,睫毛卷翘,手搭在她的腰际。 他一直是这样,永远护着她,永远给她兜底,自始至终。 泪水淌出来,清如来不及拭去,抬手抚摸他脸的轮廓,那样明净清澈的一张脸,亦如他的名字。 她继续抚摸他的肩线,锁骨,喉结,一直滑到那些曾经深刻的伤口疤痕,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尽量压低抽泣的音量,把身子因为哭泣而产生的抖动降到最低。 他是真的累了,是真的太用力满足她,所以才睡得这么熟。他所经历的生命过往,于他而言,也太累太重了,他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是怎么撑得住的? 清如心里清晰无比,确证无比,眼前这个人,和当年清新水榭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 李佑城,就是邕王。 就在和亲滇国的旨意下来前不久,许清如又被召进东宫。 她不是第一次去了,太子妃郭氏乃名将之后,气质如兰,性情率真,与清如很是投缘。她每一次进东宫,郭氏都备好她喜欢吃的宫廷糕点,还要附赠很多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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