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离长安不远,那是邕王长眠的地方。 清如缓缓下车,独自一人走进邕王陵寝,侍女怕不安全,要跟着,清如没有准允,只说自己想与他独处一会。 等出了陵寝,她并无异样,脸上也没有泪痕,侍女好奇问为何参拜陵寝不伤怀?她说我来了,里面的人高兴得很,有什么可伤怀的?侍女不敢多问,只觉得头皮发麻。 又过五日,一行人终于到了长安南郊,离明德门不到一里,高耸的城墙门楼在午后阳光下矗立,仿佛能听见长安城内,市坊街头的无尽喧哗。 不远处,从明德门飞驰来一队人马,沙土被卷起,该是跑得很急。 护送清如的卫队本就是上过战场的白蛮族战士,见这场面立即进入戒备状态,矛头直接对准前面人马。 清如见车马顿住,心想怎么进个长安城也和去滇国似的,越到跟前,越出事。 还没等自己细琢磨,就听马车外有人高喊,一声接着一声。 “阿如……阿如!” 这音色她是熟悉的,忙扯开帘子,瞧着那队人马由远及近,领头的人骑着匹白色良驹,上面挂满了珍宝配饰,亮闪闪的,差点闪瞎她的眼。 陆简祥,兵部侍郎陆执家的幺子,陆三郎。 他身下的马儿跑得过急,导致他到了马车跟前也没有稳稳停住,差点把自己给趔趄出去。 “阿如!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陆简祥翻身下马,迫不及待跑过来。 清如也下了马车,让周身侍卫撤到身后,说没关系,大可放心他。 “三郎,你怎么来了啊?”清如瞧着他衣冠不整,想必又是从家里执拗着跑出来的,陆父怕他出事,又跟派了这么多家奴。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她稍稍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陆简祥个子很高,他比清如小三年,有着从少年到成年转换的勃然之气,且生得好看,骨架匀称,皮肤白皙,又被家人时时宠着,从小锦衣玉食,是颇为典型的长安贵族郎君。 不像邕王少年老成,自小被人顶礼膜拜,时时流露出慑人的疏离威严之感,也不像李佑城,男人气很重,沉敛中透着一股阴戾,仿佛永远运筹帷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而见到这一位,清如才感受到了真的轻松。 他的笑就像这午后的日光,清清爽爽,明媚不妖。 “自你和亲去,我便偷偷派人跟着,我才知你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了多大的委屈!”他试图接近:“好在阿如命大,还是平安回家了。如今,这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回来的消息,是我让人放出风去的,我绝不允许坊间的人对你胡言乱语,说你死了,我要保你清白。” “原来如此。多谢三郎挂怀,而且……” 清如苦笑着皱眉,清嗓道:“滇地有好多鸟,拉好多屎,物产也丰富,未来前景广阔,市场大得很。” “哎呀,阿如,你看你,说点什么又扯到钱上去了!” 他嗔怪,“你可曾想过我呀?我每时每刻都在惦念你!” 拽她袖子,拉拉扯扯,似委屈得很:“你现在回来了,我明日去你府上提亲,可好?”
第41章 041. 风华 许清如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意志,可以让人在屡次受挫后还能坚持本心。 面对他的告白,她竟异常感动,也愧疚万分。 “三郎,按年岁,我应该唤你一声‘阿弟’”。 “可你从未唤过我‘阿弟’,你都是叫我三郎。” “你我自小就认识,相熟多年,不仅是挚友,更是亲人。” “你也知道你我二人青梅竹马呀。” “退一步讲,就算你我情投意合,可碍于身份,陆侍郎是绝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有昭安公主的封号,名分在那,谁敢说我们不合适,阿如,你不会嫌弃我配不上你吧?” 清如缓缓呼气,她这个公主名分含了多少水分,长安妇孺皆知吧!何况…… 她说不出口,何况自己已不再是处子之身。 陆简祥情真意切,苦苦哀求,家奴过来挽住他,他垂死挣脱,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群人乱作一团,只听有人喊三郎勿要想不开,寒光一闪,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就抵在了他喉口。 “都退下!”他喝道:“谁要再拦我,我就一剑刺下去!” 众家奴纷纷跪地,哭嚎着说三郎勿要冲动,想想生病卧榻的家主…… 清如见状,忙稳住他说:“三郎,别伤了自己,咱们有什么话找个机会好好谈。” “阿如,”他声音缓和很多,面色恢复平静,含笑的丹凤眼凝视她:“你我已错过两次,本以为会错过一辈子,可上天还是将你送回我身边,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他说的如此恳切,若这个时候再刺激他,万一真发生过激行为,那真是得不偿失。再者,若是这么僵持下去怕是会误了入宫觐见的时辰。她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来朝贡的白蛮使臣想。 于是她当机立断,说你要是说通了你父亲同意娶我进门,那我便依了你。 话音一落,陆简祥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又很快恢复雀跃。 清如便知此言起效,顿时吁了口气。 陆简祥的父亲陆执是出了名的朝堂老顽固、保守派领袖,让他同意自己儿子娶一商贾之女,无疑给他判了死刑,定会因为对不起列祖列宗,饮恨自戕。 定亲的事情有的是日子慢慢磨,眼下最紧要的是立即进宫面圣。 在明德门换了文牒,便进入朱雀大街。朱雀大街长且阔,一眼望不到头,尽头直通长安皇宫的朱jsg雀门,这条开阔笔直的街又叫天街,中间行车马,两侧走人,沿街还有林立的店铺,街的两畔植槐树,排列整齐,枝桠茂密,官府差人修剪、除虫、养护,金贵得很,长安百姓遂起俗号“槐衙”,另有曲江池边成行排列的柳树,亦有俗号“柳衙”。 深秋时节,槐树叶子落尽,只剩形状诡异的枝桠高高伸展,马蹄将风干枯叶踩碎,它们便如碎金般铺了一路,算是为天街抹上一笔重彩。 长安这座城市,规整的坊市结构和古雅的建筑撑起全部骨架,繁华是它展示给世人的面貌,先进的文化与文明才是其经过岁月沉淀后的精神和灵魂。 盛世国都,两百年风华依旧璀璨。 清如自小长在这里,熟悉长安各处地理,除了皇宫去的少,由于经商缘故,其他各坊市都有熟人。 此刻,风劲云舒,呼啸过耳际,她能瞥见天街上的游人百态。新帝登基后推行新政,厚待周边归顺各部,对附属国的政策也很宽容,这么一会功夫,清如已经看见了十来个新罗人、胡人和倭国和尚。 越近皇城,白衣举子就越多,这几日赶上殿试,不管有没有资格进到皇宫大展身手,这些书生们也愿意在此处沾沾皇家龙气。 进入皇宫的第一道门便是朱雀门,白蛮使臣及护卫队全部在此卸甲等候,等官员通传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皇城是百官办公的地方,尚书省、鸿胪寺和六部等衙门全部居于此处,由于在宫城的南边,又叫“南衙”,著名的“南衙十六卫”也在此处办公。 皇城与宫城紧邻,四面均被高十八米、厚十米的宫墙围起,从皇城的朱雀门到宫城的承天门,有一条纵贯南北的大街,叫承天门街。这些办公机构就拥挤庞杂在承天门街的两侧。 许清如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感觉自长安外郭进入内城就开始了。 可能已经适应了滇国地广人稀的环境,突然面对冗杂市井和威严宫阙有点不知所措,无法自处。 不一会,有人来回禀,说是皇帝在太极殿殿试已毕,稍事歇息后,再来召见昭安公主和白蛮使臣。 可就算这个空档也不闲着,鸿胪寺卿领着一众官员忙来忙去,安排白蛮使者相关事宜,无非是辨其高下之等,享宴之数,看看其朝贡之物市价多少,好提前安排回赐。 清如瞧着这些人面色并不和善,定是因此次朝拜太匆忙,完全处于计划外,导致他们慌了手脚。滇国战乱刚平,白蛮复国还未定,他们就急匆匆过来,鸿胪寺实在不知道如何招待才算合乎礼数。 她也被请进附近的一处留给尊贵客人的雅舍吃茶,等着接下来的召令。 屁股还没坐热,茶点也只吃了半块,一年轻小太监就要叫她走。 清如实在饿的不行,这一路也没带多少干粮,加之宫廷茶点享誉国都,让人垂涎,就这么走了太可惜。 “可否稍等一会,让我吃完这杯茶?” 小太监勾勾唇,转身去外面等。 清如将舒王给滇王的密信从袖中抽出,又揣进怀里,使劲往内衣里塞了塞,保证从外面看不出来,顶多是显得有点丰腴。 她吃完茶,随着那小太监七拐八拐到一处房舍,抬头一看,匾上写着“右武卫”,便知对方是何方神圣,有何意图。 择日不如撞日。 “见过大统领。”清如对着那人深深一拜,他的背影薄得像发黄的书页。 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顶的真青绉纱三山帽昭示着他的身份。 居文轸转过身,冷寂的脸挂上一丝笑意。 “你果然是知恩图报的人。” “若没有大统领,清如也不会活着回来。” “那日,舒王觐见,力荐你去滇国和亲,我便知道他要搅动风云,只是没想到,他下手如此狠毒,竟要你的命。” “杀了我,让神花教的人替我和亲,打入滇国王宫,他不就又有了牟利的新渠道和控制西南的新傀儡吗?舒王与神花教勾结在一起,是既成事实。大统领可早做筹划。” 居文轸抬指,勾起她下巴,玩味赏着她的脸,“陆侍郎家的那个蠢材想娶你进府,真是太便宜他了。” 清如只看了他一眼,便垂眸,这张脸白得像死人。 “那……还请大统领开恩,放过我的家人吧!我阿父阿母均卧床不起,阿兄又入了大狱,请您想办法,放过他们吧!” “清如啊,是这样,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我得看到你的诚意呀,再者,父母年老多病也是常事,要看开。且你口说无凭,舒王那边要是给你定个污蔑亲王的罪责,你呀,吃不了的!”他眼睛笑成线,皱纹也起起伏伏。 “大统领放心,只要我活着,我就是大统领身边的人,会将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 她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一小巧卷轴和一封信笺,递过去。 “大顺山川勘舆图?”居文轸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个东西,且在舆图左下方印着太子的红章! “这么说……太子也掺合了和亲的事?” “不是和亲,而是滇国王室,太子欲与其勾结。派人……”她想了想,没有供出李佑城的名字,“派人进献高级机密的舆图。那封信是滇地都督府崔宗儒都尉写给滇王郑墨司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