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兵持刀有序迅速涌入殿内,将窝藏在桌下、屏风后的哆哆嗦嗦的朝臣们揪出来,归拢一起,全部押跪在殿正中。 李佑城沉沉冷笑一声,摘下厚重铁盔,深吸一口气,抬脚步入太极殿。 夏日再炎热,一夜暴雨也还能带来温凉。 清新的空气附着在他冰冷的铁甲上,随着他亦步亦趋,像一把利刃割开腐肉。 他步伐稳而大,踏在殿内石板上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催命。 有胆子大的朝臣斜瞄几眼,忙擦拭额上的汗。 这剑南西川道节度使自入京后几乎没上过朝,都说他年轻神勇,如今窥到真容,果不其然。 只见他身形伟壮,气宇轩昂,右手持一把亮晃晃的长剑,剑锋朝下,与地面擦出刺耳锐利的声响。 李佑城毫不犹豫,径直登上高台,一把抓起御座后瘫倒的皇帝,将其拖至众人面前。 剑锋的光芒依旧耀眼,他一路过来,上面沾了多少血无法计算,但此时却干净无比,映出皇帝那张因过度惊吓而濒死的脸。 “李将军……你这是要……弑君?!”底下有不怕死的大臣瞪大眼睛问。 李佑城看过去,是陆执,他正不停磕头:“万万不可啊,李将军,太子与将军是要清君侧,而非篡位啊,这这这……史书……史书……” “史书”刚一出口,高台上“滋啦”一声腻响,皇帝脖子被斩断,一根血柱喷出,溅湿了旁边的龙椅。 “陛下!……” 众朝臣目瞪口呆,陆执更是嚎啕。 李佑城并未收手,他那张被溅了血的脸依旧俊逸冷酷,有种诡异残暴之美。 他扔掉剑,一把攥住皇帝衣领,一把撕下这人脸上的易容面具,这与皮肤粘连的人肉面具粘得太久,已经将局部皮肤扯烂。 他起身,一脚将尸体踢下高台,也顺势将变形扭曲的面具抛了下去。 “这……这是谁?”陆执跪着过去看,吓得捂住胸口。 众人纷纷上前,细细端详:“这不是陛下,这是冒充的!” 李佑城冷眼看着台下惊乍的人们,唇角微勾,看不出是怜悯还是嘲讽。 “李将军,这人是谁啊?陛下在何处?” 李佑城当然没时间和他们墨迹,几步奔下高台,留长松和景策收拾残局。 路过朝臣一侧时,丢下一句:“不过是舒王的一颗棋子。” “将军要去何处?”陆执追问。 “接陛下回宫。” 李佑城径直走出太极殿,外面已大晴,风和日丽,云白天蓝。 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松了点,可眼角还是湿润了。 这么多年,若那人真的用心看过他一眼,他也不至于如此难过。从小到大,他们私下里没正经见过几面,他只是给了他生命,然后视他为眼中钉。 一颗泪珠陡然滑落,李佑城没有去抹,在这熟悉陌生的太极宫,他是过客,他的归宿不在这里。 他闭眼,想起她惨死的母妃,想起她的微笑,她临死前的话,以及幼时被她牵着肉肉小手,带着他在这诺大皇宫里游乐的场景。 往事远去,逝者难追,只留心中怆然。 他红着眼睛,任泪水流进铠甲深处,阔步往前走,翻身上马,去往舒王府。 微风拂过耳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个声音对他道:“明澈,我们走吧。” 她的怀抱,她的温存,她的一切……李佑城想到这些就要发疯,他害怕极了,害怕像失去母妃那样,失去她。
第61章 061. 密信 “王爷可曾听闻,那剑南西川的李佑城如从地府来的一般,恶魔附身,从南杀到北,居文轸的神策军都顶不住,王府这些兵力,怕是撑不了多久,王爷还是趁早去朔方,属下定竭尽全力,死守王府!” 从乱战中逃回舒王府的护卫头领跪在地上请命,凤翔军一败,其他地方如朔方、剑南东川的援军起码要两日才能赶到,不如趁机撤退,保存实力。 舒王并无任何焦虑迹象,只冷笑着说:“若他是恶魔,那我就是阎罗,而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处。” 又吩咐身侧的太监:“将陛下从密室请出来。” 太监哆嗦道:“回王爷,陛下……陛下还在睡。” “还在睡?”舒王思忖,也是,天虽已大亮,但按照那位的作息规律,天亮后还有个回笼觉,能睡至午时。 “把陛下叫醒,就说变天了,太子要来舒王府面圣。” 太监依旧哆嗦,有所顾虑,回复:“是,奴婢这就去办。” 不仅舒王府设了层层防卫,其所在的整个道政坊就是个军事据点,由重兵把守,看上去像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且坊内还有四五户高官,上百户平民,这数千人都是无辜百姓,虽被安排闭门不出,但若真因太子强攻而受到损伤,则对太子的名声极为不利,甚至可以为那些认为太子造反的文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李佑城深知这一点,带着兵马不敢冒动,围了道政坊,堵了春明门,哪怕这铁桶稍微漏一点水,周围的剑南西川军都会擦干抹净。 道政坊北面紧邻兴庆宫,那是历代帝王的常住地,有几位皇帝几乎一生都在兴庆宫住,彰显亲民之举,而顺帝则不喜欢这里,私下也没来过几次。不过兴庆宫一直有人悉心照料,皇家宴请也会偶尔在这里举办,于是文人墨客也将此处视为极风雅之地。 李佑城沿着道政坊转了一圈,又在兴庆宫的南门通阳门附近的园林区仔细检查,确认无误,与匆匆赶来的太子兵马汇合,并上报了战况。 太子李淳面色凝重,眉心一直拧着,心事很重的样子。 “怎么了?舒王就在里面,接下来就是如何谈的问题。”李佑城说。 李淳点头,“只要让我见到父皇,怎么谈都成。” “殿下这是在担心他?” “不是。不担心。” “那殿下揪心什么?我们走到这一步别无选择,只能胜不能败,殿下还有何疑虑吗?” “是太子妃。”李淳毫不避讳,捏着眉心,闭眼道:“念云太不让孤省心了。孤本以为她去郭将军府上避险,谁知她竟溜进了郭家军,从西边跟着弟弟们包抄了凤翔军!这要是真有个好歹,孤可怎么办啊……” 听到这,李佑城也微微惊讶,可惊讶之余,又徒增伤感,郭念云是不让人省心,但好在是有人保护照顾的,可他的女人连个踪影都没有,更别提安危了。 他只希望快点结束,只想早点找到她。 “殿下莫要担心,太子妃出身武将之家,懂骑射,加之亲眷照应,不会有事。” 李淳拍他肩,无奈道:“还是你好,没有牵挂。” 李佑城撇过脸,“殿下是在打趣我吗?明知故问。” “哦,我忘了,还有那位陆娘子呢!” 李佑城一怔,猜不出几jsg分真意,摇头不再提。 两人在道政坊北门,对着阵仗很大的弓箭手和突火枪,和领头的将领谈判。 几轮下来,舒王还是闭门不出,皇帝究竟在不在里面也不好说,毕竟一切只是猜测,若舒王早就将他转移了,那这条路就行不通,得换另一条。 李淳按兵不动,他有的是时间等。 可李佑城没有时间了,多等一刻,心就乱一刻。于是号令剑南西川军作出攻门的态势。 舒王兵在高处,但弓箭和突火枪的射程有限,李佑城目测了距离,令军士持盾抵抗,在万箭纷飞、火舌乱喷的局势下破开了道政坊的门。 门一破,接下来就好说了,剑南西川军英勇无敌,像洪流涌进道政坊,与坊内守军作战,太子兵马紧随其后,李淳一直嘱咐勿要滥杀无辜。 等终于攻到舒王府正门,坊内守军也灭得差不多。 舒王在府内的城墙上对着底下的精兵悍将,破口大骂:“太子,你如此大逆不道,还有脸提面圣之事,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陛下面前自刎,也好证你一世清白。” 李佑城暗自不屑:“死到临头还拿皇帝下注,廉耻何在?” “孤要见父皇。”李淳依旧执着,“皇伯父,若父皇真的在这里,那就请他出来,孤要亲口听父皇的旨意,而不是让那个假扮他的人胡作非为。” 舒王眉毛高挑,看来太极宫那里已经没戏了,不愧是亲儿子,还真被他识破了,只是有点可惜,那可是他精心调教多年的傀儡,就这么完了。 “陛下就算见了你,也是赐死,倒不如你自觉点,也不会背个骂名!”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也没个结果,李佑城浑身的汗顺着盔甲滴落下来,他遂扔了头盔,卸了上身,只留轻便的软甲,如此,才终于舒了口气。 恰此时,周围人群攒动,他望过去,不是军将车马在动,而是平民百姓在动,有普通居户、有身份官职的人,还有租住在此的文人骚客,等等。 道政坊的百姓怎么突然走出屋舍? 太子命人驱赶:“交战在即,战场刀枪无眼,本就血腥残忍,无辜者数,这些人此时出来做什么?” 高台上的舒王大笑,这场景如他所料,只要有无辜者,这心软的太子就不敢出兵。 “太子,看吧!这些人都是平民,苍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他们定是看不惯你逆施倒行,所以挺身而出,以明天道。” 李佑城骑马穿过众将士,在与民众十步开外处观察。 只见这些人几乎人人手握一沓东西,是几张并不昂贵的黄麻纸,纸上布满了墨迹,黑压压一片,只有拿到手才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有个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的长者几步走上前,虽然显得战战兢兢,但眼神还算坚毅,那神态像是做了许久的决定,终于要说出口了。 “下官在吏部任职,见过将军一次,将军也许不记得了。” 李佑城朝他点头,收起武器,面色和缓道:“你手上是何物?可否借我一看?” 他递过来,李佑城定睛,呼吸停了一瞬。 清丽的字体,如同少女秀敛的容颜。 ——阿如的字。 李佑城听见心脏震动的声音。 第一张是许清如以己为证,痛陈自己在和亲路上的遭遇,以及舒王与神花教、滇王的勾结;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是舒王与滇王的密信,复印版,雕版印刷,仿佛能闻到纸上新鲜的墨香。 几乎人手一份。 李佑城抬眼望去,密布的人群里,高举的黄麻纸,长安城懂文字的人多,这要是人人都有的话……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还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一个时机? 他下意识去寻她的身影,耳边同时响起长者的声音。 “将军!长安百姓,不,大顺百姓不是不问政事的庸人懦夫,晨起各家各户收到如此证据,就算造假,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玩笑,况还是一女子,昭安公主此举甚伟,我等佩服!与太子殿下一起在此,恭迎陛下!行恶之人,并将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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