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愤骤起,喧哗声盖过一切。 有耳目骑马过来,在李佑城耳畔说,整个长安城的贵族门阀、大小官吏,乃至稍微懂点文字的普通住户都收到了这份黄麻纸材料,甚至有的坊市纸张纷飞,舒王的名声也在民众的声讨里起起伏伏…… 后面的话,李佑城听不进去了,他不想再等,回马冲过去,斩马刀刀刃向外,众将士听令,随他破开了舒王府的大门。
第62章 062. 辞别 许清如一直记得太子妃郭念云对她说过的话,这世间的男子大多会为了功名奔波,尤其那些心中有执念的,会为了实现夙愿而放弃一切,包括挚爱之人。 她那时不太认同这些话,毕竟郭念云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她的夫君是储君,家国大义为先,妻妾都是附属品,可能比那些进贡的宝物值钱一点。 可李佑城不同,他们共同经历了生死,交换了感情,也交付终身,彼此之间是懂得彼此的。 直到李佑城堵上身家性命,与对手一博,且生死罔顾,将她也安排得明明白白,许清如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只是他心里的一个假设。 假设他突破重围,赢了对手,他与她才能终成眷属。 假设他完成复仇大任,助太子登基,他与她才能永结连理。 而假设他失败了,他死了,那她可以选择其他男人,或者去远离长安的地方避难。 这是李佑城的安排,许清如想起来都心力交瘁。 “若他败了,你肯定会失去他,但若他胜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能会失去他,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 郭念云半瘫在锦榻,摇着手中的酒壶,没喝,说晚上还有事。 “太子妃的意思是,我与他不可能在一起吗?”清如跪在她面前,眼里泛泪。 郭念云早已知道李佑城的真实身份,便也不对她隐瞒,这些日子以来,京城的风言风语,他们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作为好友,她有必要提醒清如。 “圣上已经赐婚给他,就算真有不测,收回成命也难了。而且一切顺利的话,他极大可能封王,尊崇之至,世人瞩目,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行事作风、婚姻大事都不会由他作主,太子也会器重他,委以重任,他的婚事就是国事,他必须娶一个能够撑得起门面,对得起陛下,以及堵住悠悠众口的女子,也就是说,正妻必须出自名门望族。” 郭念云怜惜看了清如一眼,叹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做妾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 仿佛被人从胸腔抽走了一口气,清如想辩解什么,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 “早做打算吧,我也是为你好,也替你不值。你想想看,嫁给那种人,多累啊,你的性子我最清楚,被天天锁在深宅大院,得不到自由,还不如死。”郭念云自嘲:“看看我就行了,我多希望我是男儿郎,可以上阵杀敌……” “我明白了。”清如抹去眼角的泪,心里某处钝钝的疼,他们之间的爱情有多挫磨,也许只有自己知道。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还是不死心,踌躇说。 “你是说他放弃一切跟你浪迹天涯?”郭念云很轻地一笑,“别傻了,就算他是个情种,会那么做,太子也不会放过他,他太特别了。” 是啊,清如领悟,自己的老祖宗是因何弃政从商的?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对朝臣而言,可李佑城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是朝臣,他是当年有继承权的得宠皇子,这样的人,要么死透彻,要么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苟且过活。 说白了,都是工具而已,现在与太子同心同德,保不齐以后赶尽杀绝,谁知道你是真要浪迹天涯去,还是四处招兵买马新建政权? 皇位是被下蛊的虫,吞噬所有情感理智,人坐上去就异化了。 她使劲摇头,这种念头越想越可怖。 从太子妃寝殿走出来,清如不知道如何去做,她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出城的令牌,那是她最后的生路。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想得太少,却要得很多。 她痴迷他的身体,情欲总是比理性来得更快更直接,她眷恋他的守护,总觉得找到了永久避风港。 事到如今,她也该放手了。 好在,自己事先做了许久的准备,书肆和许氏名下的商行都已安排妥当,那些密信被印了上万份,会在她离开后的某一刻席卷长安城。 她想用自己最后的家当给他个送别礼物,也或许,是送他的成亲礼物。 日中时分,日头高照,她沿着宫墙边行走,让自己缩在窄小的暗影里。 “许娘子,殿下邀您小叙,请您移步四方亭。” 清如顺着太监指的方向望去,如鸟展翅的木构金瓦凉亭中,坐着饮茶的太子。 她过去拜jsg礼,太子赐座,赏她茶和茶点,是她素日爱吃的桂花乌龙和山楂米糕。 他该是等候许久了。 看来,关注自己行踪的不止李佑城,不止舒王和居文轸,还有太子。 “听他说,许娘子喜欢酸的糕点,不知道合不合口。”太子笑了笑说。 “多谢殿下挂怀,妾惶恐。”她跪下作礼。 太子让她随意些,她复又坐回去,但想到他接下来要表达的意思,以及适才太子妃的话,夫妇俩一唱一和,她心里明了,便也不再忐忑。 “皇祖父在世时,很疼我,还有我阿弟,也就是邕王。他走后,就再也没有人那么疼爱我们了。”李淳笑笑,“我甚至天天晚上做恶梦,因为老怕自己被有心人害死,怕自己的食物被人下毒,怕夜里来刺客,怕秋猎时中了圈套死于非命……” 清如细细饮茶,洗耳恭听,不敢怠慢。 “到现在,我还是很怕,但不再是怕没命了。你也知道,我身边不乏真心待我之人,太子妃是,他也是,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的倚仗,是不能弃我而去之人。所以啊,许娘子,说句真心话,我特别怕他们会死,怕他们遭遇不测,正因着这份挂念,所以日后更离不开他们。” “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你的父母,你的兄嫂,还有你的事业。我派人私下打探过许家的生意网,暗自佩服娘子的经商智慧,也更加欣慰我大顺在这一层面的扶持制度,家业兴国家才能兴,都是相辅相成的……” 太子说话就是不一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旁征博引,都是隐喻。 清如听着累,但还得硬着头皮听,终于听到他说出了本意。 “李将军为国为民牺牲太多,日后定会备受重用,圣上一向器重人才,想必有更大嘉奖和封赏等着他呢,你也知道,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可能收回成命……” 听到这里,她赶紧识趣下跪,恳切求道:“殿下所述,清如一一记下,绝不敢忘,也断不会搅扰肱骨之臣的前途命运,辜负太子殿下的美意。” 李淳终于舒了口气:“多谢许娘子通融,孤希望,许家的生意可以越做越大,西南商路的日益繁盛,少不了娘子倾注心力。” 这是在赶她走呢,离开长安,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要再见那个人。 漫天纷飞的黄麻纸是她最后的气力,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她在从滇国回长安的路上就决定做了的。 既然自己渺小,弱势,那就用弱者的方式回应世事的滚滚洪流。 最后,祝你余生安好,李佑城,祝你妻妾贤淑,儿孙满堂,福寿安康。 许清如在离开长安的一刻,回望身后的城楼,那上面多了很多兵,正在戒严。 傍晚时分的天空缀着一半乌云,等待一场暴雨。
第63章 063. 遗弃 舒王府的兵多为舒王豢养的暗卫,人数虽抵不上太子兵马,但手段确实如畜生般残忍,各种暗器阴招能用尽用,等李佑城一队人费尽周折终于突破防守,进到舒王府的核心区后,舒王竟然不见了踪影。 周遭热起来,蝉鸣和蛙声开始聒噪,树影摇晃着,投在窗上,像挑衅的鬼魅。 李佑城纵身下马,带着随行将士开始近战。 冷锋和高训各带一队人搜寻这殿宇楼阁里皇帝的下落。 “真是奇怪,我明明看见舒王闪进了这里,怎么就突然没影了?”冷锋在舒王消失的那一处殿宇搜了几遍也没找到人,沮丧道。 “那人狡诈得很,再搜一遍,看看室内是否装了暗格,建了密室。”李佑城嘱咐。 冷锋又去搜,果然在主卧旁侧的藏经屋发现了密室。 顺帝已经奄奄一息,室内弥漫呛鼻的烟雾。 “陛下!”李佑城忙过去,跪下来探他鼻息,气息十分微弱,他于是将皇帝架在肩上扛了出去。 太子命太医过来诊治,其他人则继续搜寻舒王踪迹。 一番急救后,顺帝终于咳出几声,众人伏跪,喊着陛下万岁,声泪俱下。 太医看了眼顺帝缓缓睁开的眼睛,散着柔和的光,却总是难以聚拢,不禁心中畏惧,默然退到一旁,猜不准这是回光返照还是真的无碍了,只能缄口不谈。 李淳扶着他起来,在他后背放了枕头,他捂着胸口,嘴角上扬,笑道:“你若再不来,朕可真要归天了。” “陛下赎罪,是儿子愚笨,没能及时找到父皇,但儿子心里时刻挂念父皇,丝毫不敢懈怠。” “父皇……”顺帝无力一笑,这称呼因太过陌生而显得牵强:“你……”他抬手去摸他的头,问:“没错,你是朕的长子,朕第一个儿子。你母妃是皇祖父的才人,她啊,本该是去道观静修的,可那次路过朕的步辇,故意抬头一眼,勾得朕错不开目光,是她用手段迷惑朕,生下你来,又步步紧逼,让你当上太子……” “陛下,儿臣听不明白。”李淳蹙眉,看样子顺帝的自言自语有痴傻之像。 “你什么都明白,只是什么都不说罢了。”他指了指殿门处那个高大身影:“让他过来。” 李佑城端正走过来,跪拜,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朕喜欢你的眼睛……先帝也喜欢你的眼睛,只是,你是人是鬼呢?”顺帝眯起眼睛,摇头:“不重要,不重要了,就像舒王培植的那个与朕相像之人,都是惑人耳目而已。” 李佑城垂了眼睑,心中本来被突然捂暖的那一处再次冰冷。 “陛下吸了过量的莺粟粉和曼陀罗粉,怕是产生幻象了。”李佑城起身对太子说,又问太医:“可有法子治好?哪怕撑几日也行,让他能脑子清醒,正常说话。” 太医怯生生撇了眼,回:“这两种粉来自西域,极为稀有,虽止痛效果好,但不宜久服多服。陛下素日里用药过量,且一直是舒王府的人在服侍,长期得不到太医院的诊治,已是……已是毒入骨髓。且微臣看今日陛下的状态,怕是一下子用了太多……不太好说……恕微臣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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