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问话时,他总想着她,今天的太阳并不大,让她在这里等等应该不会晒到她吧。她只来过一次皇宫,园子内曲折迂回,她若是乱走,兴许会迷路,不过她应该不是那种喜欢乱走的人。 同床共枕那么久,他算了解她,当时他既答应他,这种小事,她不会骗他吧。 这个时候,雾青从后面赶到,他看见赫峥一人有些茫然站在那里。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提醒道:“公子,少夫人可能在那个凉亭里等您。” 赫峥如梦初醒。 差点忘了,云映不是一个会甘愿忍受不舒服的人,她兴许觉得站着累,想要去亭子里休息一下呢。赫峥胸口起伏,雾青明显发现他松了一口气。 赫峥转过身,脚步有些急促的踏上台阶,走过狭窄的小径,在他抬眼去看那凉亭之前,说话声传了过来。 赫峥脚步顿住。 他他挑开花枝,在缝隙间看见云映满脸泪痕,漂亮的眼睛泛着红,她朝宁遇伸出手,男人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 那个与他相像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他问起了他与她的婚事。 问的并不完全,青涩,暧昧。 他想听云映回答,可是那一刻他看见了她羞愧窘迫的神情。 这场婚事对她来说,像一个耻辱。 耻辱到不愿意宁遇提起,甚至不愿意说起他的名字。在这一刻,他终于直面,在云映心里,他比不上宁遇,他甚至没办法跟宁遇比。 宁遇未曾出现时,云映尚且能哄哄他。 宁遇出现,他的存在就是不能提的耻辱。 他站在树叶掩映处,他应该上前打断他们,他要把云映拉到自己身边来。太可笑了,他是她的夫君,但他居然站在这里看自己妻子和别的男人亲密。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动不了,迈不动腿,说不出话。 云映是个冷漠的人。 在她没有耐心时,她从不吝啬于对他说狠话,今日他藏在这里,尚能有一丝自我安慰似的体面。他若是出去,云映会毫不留情的站在宁遇那边。 他面庞发热。 为什么是这样一张脸。 他为什么长了这样一张脸。 赝品的脸。 可是如果不打断他们,至少应该走吧,为何还要继续站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想听云映说什么,或许他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别的东西。 因为她对他说过很多次。 我喜欢你。 直到云映倏然抬头看向宁遇,对他开口:“小遇哥哥。” 轻软,清晰。 赫峥倏然转过了身,他垂下眸,一言不发的下了台阶,双手僵硬的垂下,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快步下了台阶,好像生怕再听到一些旁的。 雾青原站在不远处,赫峥方才没有动,他也不敢擅自走动,所以他不知道赫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他见状想去询问,赫峥却有些艰难的抬了下手。 他吩咐了句话,雾青只看他启唇却半点听不见声音,赫峥放下手,又张了张唇,重新道:“……回府。” 这两个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急促又沙哑。 他走出东角门,来往碰见了许多人,有人跟他问好,请安,他半点也听不见,只是沉默的向前。 云映其实并不是那么自然的叫出来的。 她以前会这样叫,但是她方才脱口而出时这几个字时,舌头莫名觉得很不利落。 她很久没这样叫了,赫峥也不让她这样叫,他说她太腻歪,所以她平日高兴的时候只叫他夫君。 这个称呼真的很腻歪吗?比夫君还腻歪。 她突然叫的没以前那么理所当然了,以前在裕颊山时,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叫他宁遇,后来有一回,宁遇跟她数她的生辰,然后说自己应该比她大两岁,她应该喊他哥哥。 那是她少数不多大胆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出这个称呼,宁遇听见后分明愣了一下,然后对着笑了起来,对她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我啊。” 她好像并不抗拒,甚至有些喜欢,所以后来每到她觉得他们距离很近时,她都是这样叫他。 她声音弱了几分,问他:“你身体好些了吗?” “江水很冰,后面即便被人救上来,兴许也会落下病根。” 宁遇道:“放心,好多了。” 他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云映的头,腕骨冷白,像通透的白玉,他笑着道:“你怎么总关心我的身体啊,我哪里有那么弱。” 云映低声道:“好了就好。” 宁遇为什么会是赫峥的弟弟,为什么他半点不跟她透露,那次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很重要吗,是的,很重要。 但是相比之下,宁遇还活着,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么样,她想让他活着。 说完这些,云映又再次想起赫峥来,她回头看了看,**转角处寂静一片,只有微风吹过来,凋谢的花瓣掉落在青石板上。 宁遇问:“怎么了?” 云映如实道:“赫峥让我等他。” “他还没有过来。” 宁遇薄唇轻抿。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正如他们都不会再回到裕颊山一样,可能他们也不会再回到那片寂静的山野,那个狭小的书房。 宁遇问:“那你要等他吗?” 云映道:“得等。” 气氛顿了片刻,宁遇笑了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不过皇宫的确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啊。” 他朝退了一步,然后望着她道:“既然这样,来日方长,我们先出去吧。” 云映嗯了一声,她确实不能跟宁遇说太久,不然待会赫峥来了找不到她。 在宁遇离开之后,云映问:“你住在哪里?” 她有点害怕,就这么一走她以后又见不到他了。 宁遇道:“云山路的知春巷,小映,你不用来找我。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 回到那片石径,宁遇告别她后,云映便一个人现在那等,她也没有试图再去那个凉亭,距离赫峥离开,已经过了有快两刻钟,他应该快回来了。 晴空之上,薄云挡住太阳。 不远处隐约可见宫女太监匆匆走过,东角门始终空无一人。 她站了一会,又看向了亭子,心想要不还是去坐一会吧。 正犹豫时,东角门出现了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赫峥站在她不远处,定定的望着她。
第51章 兔子 云映朝赫峥走过去, 男人的脸色没有比方才好看多少,她就这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赫峥拉住她的手, 掌心灼热,紧紧的握着她。 云映跟在他身边任他拉着, 没有挣脱,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搂住他的手臂。 她甚至没有轻轻跟他抱怨一句为什么要这么久。 她当然不会,她求之不得, 兴许今日若不是知道他会回来, 她会直接跟宁遇一起出宫。 出宫之后她会去哪? 她还会认为这里是她的家吗,她会直接跟宁遇走吧。 赫峥唇角紧绷, 握着她的手越发的紧。 他一句话没有跟她说, 只是沉默着带她出了宫。 直到坐上马车, 云映才慢慢把目光从窗外收回, 看向了身侧的赫峥。 她道:“夫君。” 赫峥原本绷紧手指动了动, 他没有去看她。 她又说:“对不起。” 赫峥阖了阖眼, 喉结滚动, 无数讥讽的话堆嗓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忍着不去看她, 似乎这样就能显现出他才不在意她喜欢谁, 更不在意她跟宁遇的关系。 他能够坦荡说出, 他只是赫峥,而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这句话。不让她发现他因她而觉得难过,是他最后的遮羞布。 云映料到他不会理自己, 这句话说完之后, 也没有再出声。 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停在赫家门口。 赫峥率先下了马车, 等云映提着裙摆跳下来的时候,赫峥已经进了府,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云映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赫峥不在。 泠春今日没有随同她一起入宫,见云映回来,连忙道:“姑娘,奴婢听说朝野休假三天,您怎么没跟姑爷一起回来?” 云映摇了摇头,道:“他可能去书房了吧。” 泠春敏锐的察觉到云映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对,她轻声道:“姑娘,你不高兴吗?” 云映坐在红木椅上,她摇头道:“没有。” “我只是有点……” 她没有把话说完,而是问:“今年的探花,是叫宁遇吗?” 她之前因为赫峥的缘故,对赫延传言中的另一个孩子印象算不得好,也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费神,所以她没有怎么主动打听过他的事。 这个消息还是几天前不知听谁提了一嘴,这会才想起来。 泠春嗯了一声,她站在云映面前道:“奴婢听说这位探花郎就是赫阁老流落在外的那个儿子。” 她感慨道:“您还别说,他还真不愧是赫阁老的儿子,那可是钦点探花郎。听说他自幼长在山野,能有这般出息,恐不是一般人。” 云映嗯了一声,轻声道:“他确实很厉害。” 泠春道:“不过秋水斋已经翻新完毕有几天了,这个宁公子怎么还没搬进来。” 云映也不知道宁遇是怎么想的。 她今日只来的及匆匆跟他说几句话,有许多事尚且还没来得及问他。 如今知道那个孩子就是宁遇,她心里便有了几分微妙的变化。无关于对错,只是觉得命运弄人,她跟宁遇从小在一个地方长大,自然是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与旁的孩子不同,宁遇小时候很少出去玩,他总是坐在那一块大大的书桌前,偶尔望着窗外出神,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看书写字。 他十一二岁的时候,身边有一位两鬓发白的夫子,后来不过三年,老人就不知是走了还是死了,此后便没人教宁遇读书。 裕颊山没有像样的夫子,只有很远的村镇里一名老秀才,宁遇大多数都是自己一个人看,一个人理解。他的小叔每次去村镇,都会带一摞书回来,那会云映还小,她偷偷瞧着,觉得看书是件非常高尚又了不起的事。 就连她讨厌的阮乔,在翻书时,她都觉得可爱几分。 宁遇的身体不太好,他的房间里常常有股药香,听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一年四季都在喝着养身体的药,他的日子也并不富裕。在那场恩怨里,不管对谁来说,他的出生都是一个错误。 “姑娘,您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位公子了?” 云映低眉道:“我在宴上看见他了。” 泠春好奇道:“奴婢听说,探花郎历来风流倜傥,这位宁公子可如传言中那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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