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胡乱看东西了?这条子是师姐拿的,她一见我,鬼鬼祟祟把信藏起来,这个没收好,掉地上了,我帮她捡起来了,我眼睛上有没盖子,这上头字写得这么大,怎能瞧不见?” 左右说不过她,何玮平叹了口气,跟着一颗心又紧紧揪起来:“你是说,许师姐来了,她见到了信和字条……” “是啊。”柳昭萱笑嘻嘻得意道,“苹果哥哥,你说许师姐可不是笨吗?这么好猜的谜语,她一点没想到,还是我给她破的。” 何玮平脸色骤变:“你给她破了谜语?你知道怎样解?” 柳昭萱一撇嘴:“这么简单的谜儿,欺负谁呢,不就是无意吗?” 何玮平半天僵在那里。 他当时心有烦燥,不假思索写了这么一张字条,写完就后悔了。这拒绝得过于生硬,话不好好说,摆明了轻慢,女孩儿家怎么受得了?许师姐的情意自己虽不能接受,但她一向待自己甚好,前两天送他点心,自己刚刚感谢过,怎么,没好处就抹下脸来一顿糊吗? 没等他做出决定,学首那边来叫,他只得先就去了。等到回来,心里却是已经决定了,事情不可如此粗暴处理,许师姐温柔以待,他总得感其情意。他决定当面拒绝,面对面的,容易说话,方便劝慰,——不是有所谓: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嘛。 没想到一转眼已经无可挽回。师姐来了,看到了信和回复,先可能没联系到一起,没悟过来,但这小丫头也来了,且也看到了,这丫头这回偏就如此灵敏,直接给揭开谜底。这么直白浅显的意思,许素月再联想不到一起,简直呆傻了。 他看向柳昭萱,小丫头还无所事事地坐在桌前,两只小脚儿摇啊摇的,引动两个小辫儿抖啊抖的,阳光从窗棂里射出来,虚虚笼着她,越发映衬得肤如凝脂,眉目若画,脸上似光彩欲流,美得不可方物。 笑容狡黠,精灵中……竟然含着几许“邪恶”的意味! 他心头一跳,硬生生转移视线,沉声问:“小萱儿,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柳昭萱呆了一呆,下意识停止摇摆,看向何玮平。 何玮平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好讨厌!”柳昭萱忽然开口,语速又急又快,似为自己维护,又似火炮扫射,发泄怒气,“老是纠缠你,做事又不明明白白,鬼鬼祟祟的,总在暗地里窥伺!外面装得好大温柔,实则一背身,两只眼睛里就不够瞧的啦!只要见到我,就沉下一张死人脸,要是见到我和你在一起哪,那张死人脸立刻变妖魔!苹果哥哥,她对你有所图呢,我早看出来啦!刚才我跑过来,隔着窗儿就见她把信一藏,哼,我当时虽然没搞懂怎么回事,但等看到那字条,——我可见着那字条从信笺上掉下来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么?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呢,一点没想到,我又不是师傅,干嘛惯着她,就要敲打她!就要让她做不成春梦!” 何玮平啼笑皆非,听到最后一句,捂脸:“小丫头,你又懂得什么是春梦啦?” “别总欺我小!我不小了!”柳昭萱一激动,嗓子又尖了,“你们懂得我都懂,师姐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哼,她想啥呢——不就是看上你了吗!” 何玮平嘴角抽抽,说她不懂吧她确实懂了,说她懂——有谁会在这般敏感的事情上头这么竹筒倒豆子? 他一跺足,就往外跑:“我迟早被你害死!” 他要去看一看许师姐,别真给没轻没重的小丫头伤着了。 气喘吁吁冲到许师姐住的那片园区,迎头正赶上陈倩珠走出来,脸黑黑的。 “你这小子,胡作非为,对人家女孩儿怎么了?” “?”六月飞雪在头上飘,“没有啊!” “素月自杀了,还好发现得早!” 哐啷一句甩出,差点没把何玮平震倒。陈倩珠说了这一句,并不解释,急急火火地走了。 何玮平望着屋门发呆。那里静悄悄的,门口时有出入,大都捧着盆,拿着巾,脸色沉肃,气氛压抑。他只觉得轰然一下,瀑布般热汗把身体都浇透了。 楞了好一阵,鼓足勇气上前。 这才听见内室中,虚掩的门里,传来细细哭声。 何玮平心里头荡了荡,五味杂陈。 一时兴起,冲动回复,哪想得到这样严重的后果。许师姐竟会自杀。幸而救下来了,要是铸成大错……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人影一晃,陈倩珠又回来了,看见他便说:“正好,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进去看看她,好好说话,不许再淘气了!”把一盒药塞了给他。 少年垂头丧气的,接过药进了屋子。 一连三天三夜,何玮平没回藤阴学苑。 柳昭萱当然早已听说了许师姐自杀的消息,自个儿吓得魂飞魄散,只道肯定要挨训了,这回祸闯得有点大,没准还要挨打。 谁知过了几日,她周围静悄悄的,并无人来找她倒翻帐。 师姐哪怕恨她,这个哑谜儿靠别人解了才懂,谅必羞于启齿,苹果哥哥亦未曾为了推卸担子,而招供她在里头使的坏。柳昭萱又感动,又惭愧,可是苹果哥哥迟迟不归,她又急坏了。 在苹果哥哥屋子里团团转,只觉得四爪挠心,七上八下,焦燥里头还带着几分没由来的恐惧。 苹果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他和师姐在一起吗? 在一起三天了呀。 深夜,何玮平拖着明显疲乏的脚步回来,一眼望见趴在书桌上睡觉的小丫头,他倒吓了一跳:这孩子,三天来就没离开过这里,一直在等他? 他小心翼翼地搬起她的头,跟着把大半身子搂进怀里,轻轻抱离了圈椅,她碰到了椅子的扶手,一个激灵,登时醒了。 眼睛也未睁开,先迷迷糊糊地喊:“苹果哥哥。” “我在。”一只温柔的手,替她细拭眼角泪痕,“乖,你好好 睡。” 柳昭萱困极了,完全睁不开眼睛。身下是柔软的大床,有人在房里极轻地走动,间或长时间坐着,就坐在床沿。她清楚地感知苹果哥哥深沉眷恋的目光。苹果哥哥回来了,陪着她呢,她安心地陷入深睡。 倏忽惊醒,她睁大双目。 晓寒蒙昧的光线里,有人俯下身来,看她醒了,便摸摸她的额。 “师傅?”她迷惘又惊奇。 “有个坏消息。”谢红菁顿了顿,“阿平走了。” 何玮平离开清云园,不告而别了。
第10章 外传:蓝桥约(十)走出去看一看 谢红菁头痛无比。 这边闹自杀,卧床未起,那边又崩溃了,发起高烧。她的两个徒弟,忽然间折腾得她昏天黑地。 而闯祸的肇始,竟然是一向懂事内敛的乖乖小孩——在此之前,何玮平干过最叛逆的事情,无非悄悄去上义母之坟。 哪里想得到,如此一个闷声少年,要么不闯祸,一闯祸就丢个难以收拾的大烂摊子过来。 最麻烦是竟和她两个徒弟纠缠上了。谢红菁郁闷极了:麻烦怎么就偏偏找上她呢!她已经够烦了!去纠缠慧姐的徒弟啊,绫儿的徒弟呀,怎么都行,还能让现如今行尸走肉般的两个人分点儿心思。 素月自缢被救下,她这才听说了原委,原来少女情窦初开,可惜另一方显然没这想头。 柳昭萱夹在当中,却是任何人没想到的。 陈倩珠倒是隐隐猜到一点,那少年或许动了些心思了。但想柳昭萱才多大一点,每日只知疯玩,淘气,闯祸,远没开窍呢,起码还要等几年,因此集中精力先应付素月那边。 素月自杀,最不高兴的就是劳心劳力无好报的陈倩珠了,痛骂一顿闯祸小子:“你平时眼高于顶,我也犯不上说你。这回着实过了,你要拒绝便拒绝,怎么能写了这不伦不类的哑谜来戏耍人家?卖弄你有笔头子么?那可是你师姐,她素日哪里待错你了?好小子,对自己姐妹尚且如此无情,指望你将来回护清云?” 毕竟有代沟,无法理解少年人处于青春期的挣扎。何玮平没经大脑的回绝,多因心底有人,情境尴尬,才导致进一步举止失措。师姐一旦自杀,他心生愧疚,回头却更难面对柳昭萱——昭萱还小,他所有的情意,必须死死的、死死的压在心底,不敢使春暖,何时有花开。 心烦意乱,竟然一走了之。 他的行踪很快侦测到了,陈倩珠给谢红菁汇报,说没走远,去了儿时和爷爷一起住的地方。陈倩珠的意见,他在那儿也挺安全,不用急着找他回来。 “先把这里一团乱麻给解决了。” 谢红菁皱着眉头说:“就那么让他任性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规矩都不要了?” 陈倩珠笑了:“咱们这儿的规矩还有吗?” 从华妍雪那捣蛋鬼开始,清云园剑灵的规矩一年年的,名存实亡。谢红菁悻悻然没再坚持。 陈倩珠跟着又找许素月。 那天她才刚吊上梁子,便有人从窗户里看到了抢救下来,并没有很严重。然而伤心甚于伤身,仍旧躺在床上,生气恹恹。 陈倩珠看了她半天,突然开口:“你很伤心,真的很伤心,相思欲绝?” 少女的心事被这样直白地问出来,许素月脸红了,扭过头去负气不答。 “你喜欢阿平哪儿呢?他人好、待你好,抑或无非因为阿平是你师弟,近水楼台,顺理成章,你以为清云园的孩子就该在清云园里配。他无非是你在园子里所能看到并且设想到的最好选择。” 这话说中了,许素月仍然沉默。 “你大概受到了父母的影响,才有如此成见。”陈倩珠道,“可他们是这样,你师傅她们却几乎没有一个是这样的,难道说,你还想对标你父母吗?” 注意着少女细微的表情变化,陈倩珠跟着又说:“你师长那辈,谢帮主嫁了常庆公,若华本身是四大家族之后,与英国公结为秦晋。还有你彭大哥的母亲嫁给了秦州总兵,号称战神。何时有哪位被清云园困住的?” 许素月忍不住了,面向床嘀咕:“那会儿帮里有合适的男子吗?” 陈倩珠翻了个白眼。 “好吧,再举个例子。你过去有个师兄和师姐,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人人都以为一对……” “嗯,是宗师哥和刘师姐。” 陈倩珠稍楞了下,才说:“不是他们,另外一对。可惜长大了并没成,后来那姑娘把自己折腾没了,那位师兄呢,差一点配了国公主。” 国公主这名号可够重的,许素月忽然打个激灵,仔细地听。 “再有你贾师哥,包括文大姐姐,他们的婚姻,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咱们帮里的婚配并不单一,不妨向外看一看,可能选择的余地更多。” 许素月愤愤然想,向外看一看,难道推个丑八怪给她,就是叫她向外看一看了?丑八怪能有何师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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