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虹心头一凉,此番对阵,似乎处处落在下风。对方显是有意引她落入陷阱,抛下了许绫颜行动本来不很方便,再要携带着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如何逃脱? 紫塞剑受到内力催逼,荧荧发出光芒,若一泓秋水照人寒。仔细打量困住她的这间屋子,靠墙边一系列木头架子,挂十来件衣裳,角落里堆着皮毛、布卷,零星布片与黑魆魆的枪头暗器争落一地。她跃进来时,曾见有人从后面逃了出去,这时两扇铁门之间缝合得严严实实,缝隙中渗出些许水银。方才发动那么多暗器偷袭,就为的是做这番手脚。 不想一间看似寻常的成衣坊,遍布机关。它在何时被布置成机关?清云园为接引冰衍公主大费周张,若是敌人在近期做的手脚,清云岂能纹丝不知? 难道说很早就安排下这一机关?——也不可能,朝廷对芷蕾三人下落十年来捕风捉影,何惜鲜血横流遍地,若是发现蛛丝马迹,根本不可能谋定而动。 忽然鼻端闻着浓浓火熏的焦味,刘玉虹登时明白:“贼子用火烧屋!”紫塞剑归鞘,闪身躲向那架子上挂着的十几件成衣之后。 她手摸墙壁,灰土落了一手,原来那只是普通泥土瓦墙,想道:“这就是了。房子还是寻常民居,只不过是临时布置起来的,在这砖房外头临时架起铁墙。” 一会儿功夫,屋子里浓烟滚滚,呛得她目中流泪,几乎窒息。她暂且躲在衣服后面,手里抓着一把衣服,却想到:铁外烧火,容易传热。只怕过不了多久,不必火星子溅上来,这里的皮毛布片烧得滚烫自己也会起火了。 浓烟愈重,可是熏了一阵子,室内温度居然不见上升,刘玉虹猛地想起:“他们来意,除小公主外,必定是那件东西,可是不能确定那东西在哪一个人身上!” 按照一般思路,最贵重的东西最有可能就在此行武功最高之人身上,因此对方并不肯起火烧屋,而是想用烟火生生把人熏死!这手段阴骛之极。 她终于大声呛咳出来,恨恨想道:“我若有命出去,这帮该死的家伙,谁也别想着活着走出这个镇!” 刘玉虹生平历险,从鬼门关上转一圈又打回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她性子颇急,但越是遇着情形危急,反倒越能够冷静处理。双目阵阵酸涩流泪,已是难睁,却不着慌,在屋内各处敲打。 来路和通往屋后的两边都是生铁重防,另外两边不用再试,土墙后面肯定也是一堵铁墙。但浓烟既烧得进来,这屋里当然还留有气孔。拔出紫塞剑,全力一挥,在铁壁上留下的仅是深深一痕而已,全然不露天光,更没有分毫动摇,这临时发动的铁壁装置竟厚度如斯,想分量也是重如千钧。 “重如千钧”这四字在脑海中划过,宛若闪电惊虹,刘玉虹精神一振:如果这是一间新铸铁屋,只留下一个气孔,其他都以生铁浇铸而成,那自然是无法可想。然而屋子是临时布置起来的,铁壁纵能封住四面,可区区一间民宅,怎么承受得起有千钧之重的大铁压在屋顶? 紫塞剑铮然傲响,似游龙飞天,朝烟火熏入的方位疾刺,气孔附近果然未曾压着重铁,豁然破开大洞。屋顶兵器阵立时发动,一阵又一阵暗器如雨,往冲出屋顶的物体上面招呼,却发现皆不过是长衣、木架、桌椅。而当紫色身影真正出现之时,却无人阻挡得住那一剑威势,眼睁睁看着她跃上屋顶,素手挥处,一道紫色光芒带着呼哨的脆音直飞向天,烟花般华丽奇绝。 长街之上如遭洗劫,静得空空落落,只闻“毕剥”之声,刘玉虹长剑震开敌人,回首只见对面酒楼,一半浴在火中。 ※※※※※※※※ 充满了喧闹、发出种种不同惊叫和感叹的大街上,突然安静下来。 人声,马嘶,来来去去行走的脚步,全都消失了。 只有风助火势,烧在木梁上滋滋作响,火焰映得许绫颜身上也是一片嫣红。不大的楼座里横七竖八倒满了被刘玉虹解决掉的尸体,暗红色血液在一大两小三个人脚下静悄无声蜿蜒而过。这种情形诡异之极,许绫颜固然全神戒备,而那两个年幼的女孩,手儿拉着手儿,居然也并没露出分毫慌乱。 “一帮大男人,明枪暗箭欺侮个不停,却说人家不够光明,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 许绫颜微吃一惊,料不到华妍雪那孩子如此大胆无忌,她一时不能分心说话,却将手放到后面,摇了两下。 来人犹未出现,可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通路俱被封死,酒楼上每一个窗户外面,都似乎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在注视着。这种敌人无处不在的错觉,使许绫颜不敢轻易出手。 “两个小姑娘……” 那虚空的声音拖长了音调说,戛然而止,象是有所疑惑。 这是难免的,突然发现抓捕对象,从原定的一个女孩子,变成两个同样大小的女孩,而且这两个女孩,一样如明珠瑶草,稚龄掩盖不住绝世清辉。 ——哪一个才是这次行动真正需要抓获的目标? 有这样的迟疑,哪怕只是一刹,也尽够了!许绫颜嘴角突现一丝微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张开那张金色的弓,八枝熠熠生辉的翠华翎脱弦而出。 八枝羽翎分别射往八个方向,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似有灵性般纷纷飞回。许绫颜拔身而起,两个小女孩惊异地见到,那清丽女子裙袂飘动,如空中冉冉盛开的雪莲花,灿烂而华美,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端凝之意,却听得幽细语音传入耳中:“千万小心,别离开我。” 她用的是传音入密,芷蕾望望妍雪,见她也是心领神会,分明也是听见了的。 眼前一黑,窗口毫无征兆出现了一大片乌云腾腾的颜色,似是暴雨将至,整座楼面晦暗下来。许绫颜张弓挑弦,八枝羽箭再度射出,与此同时,箭发人动,几乎以与箭相同的速度扑向窗外那片乌云。晶莹的绿,夺目的金,再加上一道素雅柔和的淡色光华,三道颜色构成一团美丽得让两个小女孩陷入无比惊叹的组合。 许绫颜则暗暗叫苦,她善守不善攻,近打不如远射,然而那个尚未露面的敌人,仅仅是感受到他气势的压迫,便逼使许绫颜不得不弃守为攻,且舍远求近,可说是极不明智的打法。 若是少了华妍雪,她在刚才八枝羽箭测出敌人方位之时,说不定已带着施芷蕾夺路而逃。她武功在清云算不得最出色,轻身功夫却在顶尖之流,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选择了与敌人正面交手。 是为了什么呢?她此刻自然不及细思,也许,是喜爱那个孩子活泼聪慧,直言无忌,也许,是被那女孩一眼识穿她剑法窍门而起惺惺之惜,也许,她是认为这整条街上,遍布不可预测的强敌,反而在酒楼里等待应援更为妥当。 强大气流迎面而来,许绫颜衣袖张扬,青丝乱舞,身子如在狂风疾浪中摇摆不定,一瞬间那道最为灿烂的金光显得有些黯淡。 华妍雪究竟不会武功,不由自主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施芷蕾拔出一柄亮晶晶的匕首,递给她,微微笑了笑,低声道:“别怕。”华妍雪看着她暖暖的笑意,定下神来,低声嘻笑:“原来你也有本事的,你们都好厉害。” 施芷蕾微笑,她不能说平生至厌之事就是舞刀弄枪,会的那点儿功夫,恐怕还不及华妍雪放开手脚打一架的利索呢。 许绫颜轻飘飘地掠回,足尖在桌面一点,落在两个女孩儿跟前,施华大喜,以为她又象对付“万妙书生”那样出其不意的取胜,然而见她仗剑而立,全身衣衫无风簌簌而动,跟着窗口灰影一晃,来人终于现身。
第三章 满身清露一径香 灰衣 灰衣、灰袍、灰鞋,领脖以上没有颈项,直接露出一颗瓜核形状的脑袋,寸发不生。眼睛呈灰色,没有眼核,连嘴唇也是灰的。胳膊垂在两侧,从衣袖里伸出十根乌黑的指甲——这是他身上唯一的颜色! “啊!”两个女孩儿不约而同脱口轻呼,又是害怕,又是恶心,不知那究竟是人是鬼,还是怪物。 许绫颜脸色如冰,一反她温柔关切的性情,居然并不开口安慰。 听着两个小女孩同声惊呼,那没有眼核的双目瞬间放出刀子般锋芒。怪物伸出右手,或者说是爪子,阴渗渗的声音自唇间吐出:“东西拿来。” 许绫颜依旧不作声。手上的剑不知几时又化成了弓,张弦以俟。 即使施芷蕾全无对敌经验,也恍然许 绫颜完全落在了下风,甚至也许已经受伤。她咬住下唇,想道:“他们是要什么东西?这位姑姑和我陌路相逢,也象义父叔叔那样,舍命保护我么?”胸口热血一激,那件物事似是感受到她心境起伏,紧贴着肌肤,竟自微微发烫。 华妍雪忽地放开她,大大咧咧走上前,笑道:“不要脸的大蝙蝠,你要什么东西呀?” 灰衣人一怔,阴森森道:“你叫我什么?” 华妍雪吐了吐舌头,做个怪脸,笑道:“大男人欺侮弱女子,你长又长得没有脸,而且是个瞎子,我形容得难道不对吗?” 灰衣人沉沉的脸色看不出怒意:“说话小心些,这里可不只一个瞎子。” 华妍雪做了个轻蔑的表情:“喔,还有刚刚给阿姨废了的那个坏蛋么。哼,你们这些臭虫蝙蝠,就是没本事。一个打不过,又上来一个,欺侮一个女子,算甚么英雄。” 灰衣人嘴巴微微一裂,阴阳怪气道:“武林中哪儿计较这么多,你这个阿姨能逼我现身,怎么都不算弱女子了,我也不算欺侮她。小丫头,东西在你那里?乖乖给我罢。” 他一直都站在窗口,华妍雪虽然走上几步,倒底害怕,还躲在许绫颜后面,岂知灰衣人“乖乖给我罢”,最后一个字出口,影子都没动一下,五根乌黑油亮的指甲赫然便在华妍雪目前。 华妍雪冷不防吓了一大跳,许绫颜一摆翠华翎,横在她面前。小女孩定了定神,嘻皮笑脸道:“给就给你算了,可你别吓我,我胆子很小的。” 灰衣人道:“小丫头,乖乖给我是识趣,少油嘴滑舌。” 华妍雪笑道:“这哪是油嘴滑舌呢?如果我给了你,你还是要欺侮我们,那我岂不是大大吃亏了。” 灰衣人想了想道:“把东西给我,我保证不再欺侮你们。” 华妍雪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这样我就相信你?可也太简单了吧?” 灰衣人道:“凭我灰衣,这句话还不够份量?你问问你阿姨,她是不是信得过。” 许绫颜任由华妍雪胡闹,极力调节内息,自愈内伤,听得不能再装模糊了,不然那小女孩的独角戏没法唱下去。她与这人一对上手,便猜到了他的来历,缓缓道:“谒金门,昔年江湖两大杀手组织之一,在围歼金风堡一役中大败涂地,由此一蹶不振,大约现在,只剩下你灰衣门主独挑大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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