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有些不忍伤了少年郎的一颗赤诚之心,可她如今有了谢玹,必须同他说清楚,断了旁人的念想。 几经思量,她叹息一声,斟酌着道:“周郎君,我不能收。我已订过亲事,是不日便要成家的人。” 周小郎君霎时傻在原地:“订过、订过亲?” 容娡肯定的点头:“嗯,订过亲。” 周小郎君傻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打量她娇妍的面庞两眼,满脸不信,委屈道:“可娘子分明同周某年纪相仿,怎么看都不像是订过亲的人……莫不是为了拒绝我而随口哄骗的说辞?” 白芷“噗嗤”一下笑出声,被容娡瞪了一眼,偏头咳得惊天动地。 容娡愈发头疼,抬头看天。 几人如今身处在宅邸的大门口,虽然来往并无多少人,但容娡怕府中的那位君上瞧见后乱吃飞醋,不欲与他多作纠缠。 略一思忖,她狠心下来,只想快刀斩乱麻,信口道:“真的没有骗你。我夫君此时就在家中,你若实在不信,我大可派人唤他来。” 话音才落。 容娡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无端凝滞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道清寒冷漠的声音幽幽自她身后传来。 “她夫君是我,你还有什么事吗?” 容娡心里一咯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这人是几时过来的,她与周小郎君的交谈被他听去了多少。 转头看去,谢玹自门后的阴影暗处徐徐走出,行过夕阳的余晖,站在容娡身畔。 他身量隽长,面容神姿高彻,神情却极冷。 一袭宽衣博带,分明是很素雅的霜白色,穿在他身上,却分毫不显寡淡,反而恰如其分的合适,犹如簪星曳月,愈发显得他通身气势清冷矜贵,出尘绝艳,不似凡尘中人,宛若谪仙临世。 这容貌绝色的二人,单单是站在一处,便不由得令人心叹不已,直道当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芷敛了敛神色,不再忍笑了,瞧着很是般配的自家君上与娘子,一脸满意。 周小郎君愣愣地瞧了容娡一阵,又畏惧地瞧向谢玹。 谢玹肩宽腿长,比他高上许多,整个人的气势矜贵,有种不容冒犯的凛然之气。 两人目光相峙。 谢玹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极具威严地直直刺入周小郎君眼底。 哪怕他自出现伊始,便没与容娡有过亲密的举动,可同样大家同样都是男子,周小郎君一看这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当即面红耳赤,嘴唇哆嗦两下,求助般的看向容娡。 容娡低垂着头,正偷偷觑着谢玹的霜色衣角,根本无暇留意他。 周小郎君眼眶通红,深深看了容娡一眼,死死攥着玉簪跑开了。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漆红的门前一派死寂。 容娡自知做了亏心事,心虚不已,大气不敢出一下,眼神飘忽,只不时瞟一眼谢玹的一角,不敢看他的脸。 半晌,悄悄抬眼,觑向谢玹俊美无俦的面庞。 两人目光交汇,谢玹低眉敛目,没多说什么,只睨她一眼,淡淡道:“进来罢。” 语气里情绪莫辨,听不出喜怒。 他似乎还有事要做,说完后便转身进门,留给她一个清隽挺拔的背影。 容娡咬住嘴唇,心房没由来的咚咚跳了两下。 她点头“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进门。 谢玹身高腿长,没走几步便同她拉开距离。容娡正要加快脚步追上他,却见几名穿着常服的官员远远迎面走向谢玹。 容娡停下脚步。 那几名官员围着谢玹,不知说了什么,谢玹轻轻颔首,被他们簇拥着,往居室相反方向的前厅去了。 容娡盯着那道霜白清隽的背影远去,心里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谢玹明显是不大高兴了。 她不想同他因为这种小事心生罅隙,郁闷地往居室走去,边走边出神的在脑中思索,待会儿该如何哄好谢玹。 思索一路,实在是拿不准谢玹的心思,只得决定先行去湢室梳洗一番。 —— 月色满庭凉如水。 待容娡沐浴梳洗完,已是接近一个时辰后了。 湢室中水汽湿热,飘飘袅袅的摇晃,将她雪白的双颊蒸的泛红。 她趿着鞋自满是水雾的湢室中走出,乌黑如墨绸的长发披在身后,一截盈盈纤腰犹如细柳,身姿袅娜窈窕,步履间摇曳生姿,宛若一只才修得人身的精魅,一颦一笑,却是早已拥有蛊惑人心的本领。 白芷抬眼瞧见她,当即心魂发颤。 容娡歪头打量她,眸中水波轻漾,有些不解的唤:“白芷?” 她的墨发长过腰臀,湿哒哒的垂着,发梢缀着着细密的水珠,行走间,水珠淅淅沥沥的顺着发丝坠落,好似在人心上下了一场潮湿的春雨。 白芷闻声回神,“哎”了一声,捧着帕子上前,为她绞干头发,笑吟吟地打趣道:“娘子明日还要上街游玩么?” 容娡笑啐她,没好气道:“存心取笑我是不是?” 白芷眉飞色舞的眨巴眨巴眼,揶揄道:“娘子属实容色出众,魅力过人呐!” 容娡正因此事而心烦不已呢,闻言又气又好笑,作势要打她。 白芷身手敏捷,笑着躲开。 容娡本就没有要打她的意思,同她打闹两下,心里稍微舒坦了些。 她揉了揉眉心,叹息着笑了两声,一本正经道:“不去了不去了!这两天玩腻了,说什么也不去了!我可是拥有你们君上那般谪仙的女子,万万不会让那些寻常的凡夫俗子入眼!” 白芷大笑。 两人笑着闹了好一阵,直到容娡的头发半干了,方止了笑闹。 夜色渐深,容娡更衣后回到居室,瞥见妆奁旁谢玹的发冠,却未在房中寻到谢玹,心中纳罕。 略一琢磨,便明白他是呷了醋,故意表露出来,等着让她去哄他呢。 她披上外衣,走出居室,在不怎么熟悉的宅院里寻了一圈,问过几个侍从,最后在居室前栽着茉莉花的园子里寻到谢玹。 这人一袭霜色长袍,一声不响站在一颗柳树旁,墨色的长发如同绸缎般流淌在肩侧,折射着月色的光泽。 容娡看过去时,他正怏怏不乐地垂着头,修长如玉的手指,一片一片地揪着柳条上的叶子往地上丢。 这一幕颇具喜感,容娡哪曾想到谢玹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当即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哥哥你糟蹋它做什么?” 谢玹迟钝地抬头瞧了她一眼,眼珠雾蒙蒙、黑漆漆的,没有理会她,依旧埋头揪着柳叶。 揪秃了一枝,便伸手去捞另一枝,接着揪叶子。 柳叶纷纷扬扬的落下,在地面上零零散散堆着。 幽幽一片茉莉香,两三点星子亮。 杨柳枝在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指下,窸窸窣窣的响。 容娡打量着他,走近两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定睛一瞧,谢玹的脚边倒着一个酒壶。 她不禁轻轻挑了挑眉尖。 谢玹古怪的行迹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这副模样,应当是饮酒了。 容娡回想了一下,她同谢玹相识至今,还从未见过他饮酒的模样呢,原来竟会是……这样的。 面上一本正经、正气凛然,偏偏在做极度古怪又滑稽的事。 容娡心下觉得好笑,双眸含笑,看着他做出与平日举止十分违和的事。 许是她良久没什么动静,谢玹薅柳叶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犹犹豫豫的、飞快的偷偷瞟了她一眼。 他的眼眸湿漉漉的,眼底像是盛着一碗澄净浓醇的酒液,原本雪净淡漠的脸庞,因此而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顺与平和,像是在无言地希冀着什么。 容娡瞧地心尖一软,不由得软声软语的哄道:“哥哥,别气啦,那郎君过来同我搭话时,我已经同他说清,我是要成婚的人。我是你的姣姣,谁也抢不走。” 话音才落,也不知是哪个字眼惹到了谢玹,这人眉眼一沉,突然将柳枝一丢,大步朝她走过来! 容娡尚未及反应,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便已被他提抱着走了几步,困在门板与臂膀之间。 谢玹的身量极高,肩膀又宽阔,将身形娇小的她圈进臂弯之间时,压迫感很强。 二人呼吸交缠,容娡能清晰地感觉到,谢玹身上透着一股浓醇的酒气。 她的脊背自上而下滚过一阵战栗,心房怦怦直跳。 屋檐下挂着灯笼,光线昏黄朦胧,斜斜照下来,被谢玹平阔的肩头遮住大半。 容娡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正在深深的盯着自己,莫名心悸,心跳的愈发快。 她不熟悉醉酒后的他,拿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事,不禁别过脸,不安道:“你……饮了多少酒?” 谢玹没有回答。 他的鼻息急而发沉,像是在强忍着某种阴暗晦涩的情绪。 微凉的夜风吹过,有一缕属于谢玹的发丝,被风吹的滑进容娡领口,冰凉的发丝在她的肌肤上撩起一阵战栗的痒意。 容娡不适地动了动,谢玹却似误会了她的意思,高大的身躯不悦地压向她。 容娡察觉到他身上某种强硬的变化,当即浑身一僵。 下一瞬腰身被人重重地掼住,谢玹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重重吻住她。 他吻的又深又重,容娡始料不及,后背险些撞上门板,好在谢玹的手掌及时横在她的腰后,将她往自己怀里摁去。 冷檀香的唇舌强势侵入齿关,谢玹的鼻息沉重又紊乱。 容娡脑中空白一瞬,睁大双眼,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呜呜”推他胸膛。 谢玹力气极大,铜墙铁壁般不容撼动。他牢牢地按着她的腰,提抱着她,几乎要将她托举起来。 冷檀香混着酒香灌入鼻腔,容娡脑袋一阵发蒙,却因着被谢玹的另一只手攥着腿根,只得艰难的环住他的脖颈。 她仰着脸、踮着脚,被他提抱着亲了良久,浑身发软,分毫没有反抗之力。 冰凉的发丝,随着亲吻的深入渐渐被捂热。唇舌交缠间,容娡的身躯也不由自主的发热,喉咙深处溢出一点破碎的娇吟。 周围有侍者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怀着探究的目光看来,看清他们二人正在做什么后,又落荒而逃地别开视线。 容娡眼角余光瞥见那些视线,面颊烧的滚烫。 偏偏谢玹死死摁着她,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里,她分毫动弹不得。 唇舌分开的间隙,容娡无力地倚着谢玹,急促地大口吸了两口气,心房剧烈的跳动,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似乎要被他亲断了,心里噌噌往外冒火。 她睁着一双漆亮的眼瞳,气鼓鼓地瞪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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