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要…要请大夫。” 杨灵籁没有质问什么,冷着脸就拐过屏风后,自然而然了看见了下裙几乎被血液浸透的人。 她正以及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斜倚着,五指附在小腹之上,既不呼痛,也不睁眼,像是昏了过去。 顾不上靠近会让衣裙弄脏,杨灵籁握起人的手,确认摸到了脉搏,才呼出一口气,眼见着那血顺着榻流成一道刺眼的红线,坐不住了。 铜盆应该是被弦月送来时撒了大半,杨灵籁捡起浸在水里湿淋淋的擦脸帕子,拧干了水,一点一点的擦着潘氏的手心。 明明心知没什么用,还是木愣愣的擦着,她不怕血,却不敢掀开那沾血的罗裙,只能神不思蜀地等。 等到女医取代她的位置,等到碧画不懂规矩地挤进来,丢下手里的药包,嚎啕大哭。 盈月知晓她最不喜听到哭声,想要拦一拦,却见要杨灵籁无声的摇了摇头。 没了限制,盈月憋了憋眼里的泪,也控制不住了,唔啊啊哭地难看,且比碧画更难听。 杨灵籁嘴角抽了抽,太阳穴骤然疼起来,强忍许久着才没发什么暴脾气。 人病了只爱哭,或许这就是这些人表达痛楚的方式,杨灵籁试图理解,但并不起作用。 好在女医的速度够快,未曾让她等太久,正要转步去说是何病因,潘氏醒了。 她似乎也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里不停地流着泪,被僵硬地伺候着擦干身上的血迹,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二人。 嘴角动了动,声音却低,还是碧画哭着重复一遍,杨灵籁才懂。 “姨娘说,说她也想知道为何,烦请医士留步直言。”然后她便是不忍地扭头,垂下脸去,继续抹着自己的泪。 面对医士眼神询问的目光,杨灵籁对上那份乞求的视线,无声默许。 “不知这位夫人最近可有在用什么药?” 弦月最为沉稳,反应也最为快,捡起碧画来时散落的药包,又急步去外间不知某处上又取了一包,总共两方药递给了女医士。 “大夫,左侧黄纸包裹的这份乃是姨娘最近日日皆服之药,右侧只是往前月余喝过几次便断的药,您仔细看看,可是有何不妥。” 潘氏与碧画闻言后皆是讶异,碧画根本就忍不住去问,“弦月,你、你此话所说何意,到底何时,又是何地,多出来这不存的第二副药,还是说有人指使你,要对姨娘不利,如今你是良心发现,又来做好人。” 可弦月却根本不搭话,只是一味盯着女医辨药的动作,似乎是故意装作听不见。 二人同为伺候潘氏的婢女,因弦月乃杨灵籁所赠,潘氏便多有重用,平日里分去碧画好多跟前的活计,先来者与后到者自是要争一争。 眼见碧画要哭哭啼啼,不动脑子地继续纠缠这种无用之事,杨灵籁发了话。 “便是我指使的她,也是要害姨娘?” “守好你的衷心,好好看护姨娘,休要再多生事,才是你该做的。” 仅仅两句话,明明也没骂也没打,可就是让人心里发抖,尤其是碧画,甚至身子都禁不住颤了两下,回头无助的瞧着潘姨娘,可躺在床上的人是心有余力而不足。 “小娘子,可否还有第三副,我观夫人脉象体质虚寒,如今又年岁已是到了三十之数,能够怀胎怕是以毒攻毒之理啊。” “并未了。”对上女医的目光,弦月遗憾地摇摇头。 杨灵籁目光一闪,多说了一句,“不知大夫可否在房内四处寻找些,看看可是有与此相关之物,怕只怕,那毒并非是以药物形式出现。”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精神抖擞,莫不是有人已然暗害了潘姨娘多年。 便是连潘姨娘自己也跟着愣了一愣,苍白的唇颤了颤,颜色神情里都带着些不可置信的荒谬。 可事情的结果总是会那般喜欢走的狭隘,杨灵籁一语成戳。 潘氏正堂屋内的座椅摆件上竟然是浸泡了麝香之物,而碧画的言论也再次证明了这一点,这批黄花梨木所制成的桌椅乃是徐氏赠与当初怀第一胎的潘氏与平氏之物,经年久月的放着,前些日子刚请了府里的人翻新,据女医所述,如今上面沾染的东西被掩盖了些,可却仍有痕迹。 二恰巧杨灵籁替代徐氏那副药的药方具有补血养身之效,阴差阳错就成了这般闹剧,潘氏许久未曾有孩子,身子早已经坏了,这一胎,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送走了女医,杨灵籁单独叫了弦月出来问话。 “姨娘的信,是你着人所传?” “是,大娘子放心,奴婢一直小心谨慎,有您派来在府内的暗哨配合,并未出现问题。”弦月十分笃定道。她是家生子,被主子送到这杨府内当差,无论何时都不敢松懈,也万不敢去做别人的人。 “信中所写没有丁点问题?” “这……”弦月结巴些许,还是说了实话,“其实那封信奴婢并未看过,一是当时夫人将信于我时已快过了落锁,二是此信乃是姨娘特意瞒了奴婢,与碧画在书房琢磨许久所写,奴婢不敢看,怕失了主子信任,也不敢窥探您的事。” 那看来,此事便还真是与徐氏没有半点关系了。 此后,她又喊来了碧画,同样的问题,二人大致说的也都对上了。 潘姨娘之所以写这封信确实受到了碧画的鼓舞,大致意思是想缓和母女关系,便真心实意写了,想见一见她,并且也是想亲口告诉她,即将会有作伴的亲人。 杨灵籁捋了捋,此事一是徐氏早年做的孽,二是她送的那副药,二者撞在一块,才致使潘姨娘遭了这一番罪。 她呆站着凝望了几眼门前载种的柳树,柳也是留,可潘氏这一生什么都没留住。 杨父的恩爱掺假,并不可以期许;原主的离去,是上天的注定;这个孩子的离开,是什么,大概是她自己懦弱许多年的代价。 不知多久过去,眼睛看得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遥遥喊了两声不甚清晰的名字,“盈月。” “奴婢在呢。” 盈月与她一同站在柳树下,目睹着这一幕,心里也是万般悲愤,她是看了些出来,姑娘还是心疼姨娘的,只是不爱说,嘴又毒,而姨娘这般好的人,半辈子就吃了这么多得苦,也是真的叫人不平,为何有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而被伤害的人只能不断增添新的伤疤。 “许是快到了父亲上朝归家的时辰,你就去外面等,直接将人引到这来,便说,徐氏害的姨娘丢了孩子。” “是。” 杨灵籁走回屋内,坐在榻边主动接过了碧画手里的药碗,一口一口喂着失了精气神的潘氏,半点不见厌烦。 而潘氏中途几次看她,咳着嗓子犹犹豫豫地跟她说,“三娘,我没事。” “有事无事,也要等到真正能做主的人来了,才能定。”杨灵籁一点也不接受这种故作安好,简直是蠢笨到家了。 “你,你去请了老爷?”潘氏如同垂死病中惊坐起,瞪着软软的眼皮盯着她。“你,咳咳咳,你糊涂啊。” 话未说尽,门外一致的请安跪地省已经来了,杨父来不及换下官服,只是简单地走进来,闻到屋子中的味道,眉头皱起,是极其嫌弃的模样,无论如何是都不愿意再走进来了。 杨灵籁用温帕子给人敷了敷因焦急变得涨红的脸颊,也不杠,只是给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之后,便走出了屋子。 而杨争鸿见着她后,脸色好了不少。 “怎的今日从国公府回来,也不告知家中一声。” “父亲怎的不问问,姨娘她如何了?”杨灵籁不回反问。“至于我为何回来,想必问问嫡母,问问您自己,也能想出一二三来。” 多年来也算混出名堂的杨争鸿许久未曾被顶撞过,一时之间心绪难言,他冷了脸色。 “你想说什么,若是今日归家做不到好言好语,孝敬父母,便不需留了,国公夫人想必更愿意代我管教你。” “三娘只是心疼姨娘,盈月想是与父亲都说了,母亲她失了孩子。” “是,我知晓,那又如何,怀孕是福气,留不住是你姨娘福薄,老蚌生珠,何必招人笑话,你又何须再添一个弟弟妹妹。若是有这份心,好好用在国公府上,总比在这娘家算计来的强。”杨争鸿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话会被内室的潘氏听到,几乎堂而皇之。 “若女儿确信,此事乃是嫡母所为呢,父亲能否做到与在朝中一般,公正廉洁?” 杨争鸿在户部任职,廉洁一词赞赏地阴阳怪气,守着钱的人,哪里有不贪的。 “你,当真要闹到如此?” “是,三娘只是想为生养自己的姨娘讨一份公道。”杨灵籁回视,丝毫不怵,甚至侃侃而来,“想必父亲也已知晓,献之进了六科给事吧,假以时日,国公府的爵位之属,必定归于献之一人,而三娘,如今国公府的管事之人,女儿女婿只是为姨娘讨一份公道,不过分吧。” 杨争鸿盯着这个长成的女儿,身上竟是半点未曾学得潘氏的柔顺,牙尖嘴利至讨厌至极,只是有一点,她拿捏的好,那就是商人逐利,而官员逐权。 谁更有用,谁就值得更多的看似公平的公平。 良久,他发话道。 “此事,自会有人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便一挥袖子,扬长而去,半点不曾想过去看看屋内那个陪了自己几乎十年多之久的人。 室内的潘氏还在挣扎着被碧画和盈月按在榻上不动,不知是心思虚弱,还是别的,竟是半点未曾听到什么,只是问她。 “三娘,你、你与你父亲说了什么?” “说了该说的。”杨灵籁扫了她一眼,给人擦了头上的虚汗,慢腾腾地回答。“徐氏用麝香害你多年不孕,如今又遭滑胎之苦,自然是要偿还些的。” 潘氏心中难堪又害怕,怕自己牵连了这个女儿,又怕之后再安生之日,更多的则是对于这个离去新生的愧疚。 她艰难地抬着脖子,心中只想少些事情,她真的累了。 “府中之事杂乱,过犹不及,夫人并不爱容人,你如此说,岂不是致你与我于极致危险之境。” “三娘,你为何偏偏就要去行这不能行之事,安安稳稳地,便是最好,不是吗?” “这个孩子,于我无缘罢了。” 杨灵籁并不点头,“真的无缘吗,只是作孽本不该来罢了。信中,我知你是真心期许这孩子来,既是用心用情,如今又为何不愿意去讨一份公道,你害怕,你懦弱,此事便由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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