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璎每想一分,心就因为自责疼痛一分,直到太医终于放下了魏文杞的手,她立刻又上前了两步。 “怎么样了?”这话是魏琰问的。 太医没敢多看梁璎,马上回答:“太子殿下的体温比先前下降了一些,也能喂进去了水,只要天明时体温到了正常,基本上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梁璎直到现在才知道,孩子正处在鬼门关口。 “娘亲……” 文杞虚弱又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梁璎跪到了床边去。 她眼睛已经被眼泪模糊了得要看不清床上的人。 为什么命运总是如此不公呢?她这么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如果真的有错,也是他们这些大人的错,为什么受苦的却要是孩子呢? 她想回一声文杞她在,因为无法做到,就只能握住了孩子的手,无声地告诉他母亲在这里。 魏文杞没有醒,叫娘亲只是他的梦呓。可他明明昏迷着,梁璎只是握住他的手,孩子似乎就已经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慢慢平静下来,甚至连皱紧的眉头,都松开了一些。 魏琰就站在梁璎的后边。 女人颤抖的身影显示着她正在落泪,魏琰的手就在身侧,明明一伸手就能搭上她的肩膀,就能安慰她别哭了,文杞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曾经对于他来说,如此稀疏平常的事情,如今却难以企及。 他想起自己抱着尚在襁褓中文杞时,梁璎在一边拿着玩具逗他,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女人亦是眉眼弯弯。 曾经一家三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当时的自己有没有想过,幸福其实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好想回去,回到那个时候。 看他都做了什么? 是他让他们一家人的再次相聚,是在这样的绝望中。 被麻痹了五年的悔意,再没了任何遮拦,曾经只是若隐若现的钝痛,更是变得格外尖锐。 魏琰跪到了梁璎的旁边,他伸手,不敢直接握住那双妻儿的手,就只能停留在不远处。 “梁璎,”他抿了抿唇,因为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只能无意识般地重复着,“文杞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话音刚落,却见梁璎的目光看过来。 那眼里的憎恨与指责,让魏琰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保证?大夫都不能保证的事情,他拿什么保证?他若是真的想要保证,就不该让文杞此刻躺在这里。 心中太多的怨恨,可梁璎现在没有精力同他纠缠。她此刻只想要文杞的平安,哪怕是用自己的一切来交换。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梁璎几乎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给文杞擦汗,试探他的体温,手上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她就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孩子的。 发现自己握着他的手能让他安心,梁璎的手就没松开过。 一夜无眠,她却丝毫没有困意。 天刚刚亮之时,大夫又为文杞检查,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他的结果,太医也是慎重地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启禀皇上,殿下这会儿已经不烧了,脉象也平稳了许多,暂不会有危险了。” “那太子怎么还不醒?” “这个就需要一点时间了。” 听到还需要时间,梁璎的心一点也放不下来。 太医退到了外间,他还不能走,这段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们几乎都是在这里候着,唯恐太子出了什么差池。 魏琰则看向那边的女子,半晌后才开口:“我先去一趟早朝。” 梁璎没有理会,只是继续为文杞擦拭着额头。这姿态,让宫人们都忍不住多往这边看了两眼。 就算是猜到了这女子是谁。可能这般对待皇上,也着实大胆了一些。 没有得到回应的魏琰,看看她,又看看床上的人,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喉结微微滚动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走了,梁璎依旧是没有反应,就像是那个人不存在一般。 宫外的时候,她尚且遵循几分君臣之道,但是如今文杞都躺在这里了,她做那戏还有什么意思? 文杞现在能喂进去了一些东西,梁璎便给他喂点粥。 端起碗时,她先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入自己的嘴中。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从以前开始,给文杞喂的东西,她都要先尝一尝,因为不这样做就无法安心。 文杞到了稍稍懂些事的年纪时,就总会来跟她抢,梁璎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嘴馋,后来才知道他是理解了自己那是在“试毒”。 心疼娘亲的孩子也并不忍心。 梁璎又有些想落泪,她努力睁大眼睛驱散了眼中的酸涩,才将剩下的粥一点点地喂给文杞。 *** 稍晚一些的时候,宫人来向她提议:“偏殿收拾出来了,太子殿下的病情这会儿也稳定下来了,夫人要不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这是魏琰留给他们的任务。 对于梁璎来说,看不到文杞醒来,就不算是稳定。 不过她确实有事情想要做,想了想,梁璎伸出手向她们索要笔纸,她一开始是打的手语,想到他们应该看不懂,正想要换别的方式来表达,就听宫女马上回话了:“夫人想要笔纸是吧?” 梁璎愣了愣。 宫人向她笑了笑:“殿下每日都要在宫里学习这个,我们也跟着了解一二。” 梁璎于是点了点头。 “夫人这边请。” 梁璎又看了看床上的文杞,才起身跟着她往另一边去。 下人带梁璎去的地方是太子的书房。 魏文杞启蒙得早,原先梁璎在的时候,他就是有专门的书房的。与这个书房的布局便差不多。 只是那时候的他是识字为主,并不像现在这样,桌上堆得满满当当。 梁璎的目光在那一摞摞的书中略过,仿佛能看见那个明明小时候不喜欢看书的少年,是怎么地在这里枯坐着阅读,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应该也再也不会向人抱怨撒娇了。 梁璎暂时停止了那揪着她的心发疼的思绪,抽出了一张白纸,拿笔时,她在笔架上看到了一根熟悉的,那是自己以往用的。她顺手就要拿过,一旁的宫人却忙不迭地阻止她。 “夫人,这根笔太子宝贵着,不许任何人碰的。他自己都舍不得用,要不……您换一根吧?” 梁璎的手顿了顿,拿了旁边的一根。 另一宫女碰了碰说话人的手,以口型问她:“你拦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说话的那人当然知道,整个东宫谁不知道那被太子挂起的日日都要看的图像,就是太子的生母啊? “可是万一笔用坏了太子殿下怪罪怎么办?” 梁璎没有去在意那两人无声的交流,她是要给周淮林写信。 昨日她走得急,周淮林知她心焦,没有说任何话地看着她离开了。 但梁璎知晓他心中定然是担忧的。 文杞的状况是宫中机密无法与他说,梁璎只在信中写了自己无事,让他不必忧心。 宫人接过她的信时,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如今东宫戒严,送出去的信件,都是需要皇上过目的。” 虽然听到魏琰让梁璎下意识就厌恶地皱眉,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 凤仪宫中。 薛凝已经维持着坐在那里不动的姿势一整夜了,下人们几次劝说都未果。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瘆人的笑声,大家看过去,就只见皇后娘娘仿佛疯了一般,在那里癫狂地笑。 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宫殿里,让人莫名地不寒而栗。 薛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啊?不到最后一刻,就总是忍不住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已经知道了,魏琰将梁璎接进了宫里,在自己那般歇斯底里地质问后。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吧? 自己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向自己证明,那个男人的心,果然早就不在这里了。 五年前,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交给那个女人了。 “映雪。” 映雪应了一声。 “你说那时候,她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听她这么说,映雪吓得不轻,赶紧左右看看,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可薛凝还在说着:“你也知道吧?我当时明明可以救她的。可我没有这么做,那时候,我是真的想让她死在萧璃月的手里。” 映雪没有接话,当时宫里混乱,皇上与薛家给皇后都留了人,想要救梁璎,确实并不难。 但当时的皇后,并没有那么做。 此刻映雪看着皇后捂住了自己的脸,无法再看清她的表情,只有痛苦的声音传来。 “都是报应,报应我因为嫉妒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人。”
第22章 醒来 魏琰上朝并没有提前通知, 以至于“皇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时,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的行礼声, 响彻在金銮殿内。 魏琰坐下, 看着那跪着的乌泱泱的人们说了声“平身”。 平静的声音里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以至于没有人能看出来, 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离开东宫前, 他对着那座宫殿看了许久。 他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绊到了这里, 牵拉着他的, 悸动、酸涩、疼痛, 还有说不出的躁动, 各种情绪一阵阵地翻涌着,搅得他此刻坐立难安。 他的妻子和儿子, 就在这个宫殿的某一个角落,这个念头不断地在魏琰的脑海中闪过,震得他胸口发麻。 明明梁璎连他的妃都不是了,可魏琰还是擅自地这么想着,以此来感受那一点点偷来的甜蜜。 那是一种类似于“日子有了盼头”“家有了确切含义”的幸福与满足。 大臣们已经开始议事了, 魏琰终于回了神。他强行压抑住那起伏的思绪, 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政务。 魏琰打开一本本奏折, 下边大臣的汇报亦是此起彼伏。忽得听到有人开口:“启禀皇上, 臣有本要奏。” 说话的是薛丞相。 “爱卿请讲。” 他的声音总是带着温和,即使此刻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头也不抬地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也让人莫名地觉着他充满了耐心。 “臣所奏为皇嗣一事。” 魏琰的动作顿了顿。 “皇上登基多年, 但后宫除了太子外再无所出。皇室凋零,国基不稳。臣恳请皇上举行选秀, 充盈后宫。” 他大概是知道了太子生病的消息,才起了心思。又不好直接替自家女儿催,用了这样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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