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琰也没有生气,反而目光中的欣赏愈盛,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与父皇你不一样,我恨她,为什么要去装作喜欢她?”他说得理所当然。 年少轻狂,却爱憎分明。魏琰收回目光,却听着太子用低落下去的语气,又说了一句。 “我不可能喜欢她,哪怕是假装的,母亲也会伤心。” 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说起“母亲”二字时,魏琰似有片刻恍惚般的怔愣。 “父皇,我今日的功课都已经做完了,想去看看母亲。”魏文杞又道。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听自己父亲很轻地说了一声好。 *** 林福发现了今日的魏琰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每次与太子见面过后,皇上的心情都应该是很愉悦的。可今日,他却难得看上去有心事般地沉默不语。 皇帝面前还摆着参太子的折子,一本一本,林福看着他都收起来,然后放到了最下面。 这就是不予追究的意思了。 折子收好之时,不曾想皇帝突然来了一句:“他长得像我。” 林福自是忙不迭地在一边附和:“太子殿下与皇上您,那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魏琰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抚摸着椅把手,目光不知在看向哪里。 “秉性却更像她。” 这个她是谁,听懂了林福,却不敢再回应了。 *** 周淮林这天起早的时候,梁璎也跟着起来了。 今日约好了清芷要来,她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太子殿下今日还没有说要过来吗?” 淮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梁璎正在给他系腰带,闻言摇摇头。 “我应该还会多停留些日子。”男人像是在安慰她。 但梁璎却猛然抬头,比划着问他:“公务不顺利吗?” 周淮林摇头安抚:“没事。”他依着惯例与梁璎辞别后,拿过一边的官帽离开。 梁璎是在他出去没多久便发现这人的腰牌居然忘了带,赶紧拿过追了出去。 周淮林还没走远,是梁璎身边的侍女开口叫的人:“大人!” 男人一听声音,就马上停下来转身,梁璎靠近时,还能看到他一边往回迎过来,一边出声:“慢点。” 一走近,梁璎便被他握住了手臂。 “怎么了?” 她亮出手里的腰牌,男人才反应过来:“是我疏忽了。” 周淮林接过去腰牌往腰间系着,梁璎却只是静静看着他。淮林很少这般粗心大意的,再联想着晨起时的神色,她猜着男人应该是有什么心事的。 梁璎的目光又扫过另一边,周淮林准备带出门的下人还站在不远处等着他,手上却托着不知装着什么的盒子。 待周淮林系好腰牌抬头看过来,就注意到了梁璎的视线。 罕见地,梁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窘迫、或者说是类似于羞愧般的情绪。 她伸手,在周淮林的侧臂上轻轻拍了三下,第一下后有小小的停顿,后边两下是连在一起的。 独属于他们的暗号,这是在叫他的名字。 周淮林很快就应了:“我在。” 她又摇了摇手,周淮林了然,弯下腰。 梁璎替他整理了那其实位置没什么错误的官帽,才跟他比划:“路上小心。” 男人弯下的腰并没有直起,而是继续平视着梁璎的眼睛,仅仅是一会儿的对视,他败下阵来,一伸手将梁璎搂在怀里。 “对不起,”男人叹息了一声,“前些日子峻州的事务一直被拖着,有人提点我,应该孝敬丞相大人一二。” 他原本不耻于此的。 可…… “梁璎,我想快点带你回家。” 梁璎的心,很快地揪着疼了一下,她能感觉到周淮林的用力,原来这个人,也会不安啊。 傻瓜! 她回抱住男人,在他的身后拍了拍。 她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周淮林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第12章 宫乱 周府的位置有些偏,魏文杞到的时候,门口也只有一个正在扫雪的老仆人。 下人过去递牌子报上主子的身份后,对方急着就要进去通报,但被魏文杞拦住了。 他没有提前派人来告知,就是怕母亲会来门外迎接。 魏文杞在下人的带领下往里去,府上很是清静,但又是跟皇宫里不一样的安静。 只让人觉着岁月在此静好。 魏文杞的记性很好,好到能记住母亲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五年前父皇外出狩猎,遇刺身亡的消息在泄露之前,就传到了母亲这里。 他记得那平日里总是温温柔柔、笑意吟吟的母亲,没有露出半分慌张,而是冷静地指挥着父皇留下来保护他们的暗卫们,带着他与杜府汇合,保护他们离开。 彼时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各方也未来得及动作,保全杜府只有这么一个最好的时间。 所以母亲自己则留下来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见到她露出慌张,是在看到自己偷偷留下来的时候,母亲终于失去了冷静的面容:“文杞!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走了吗?” “我想跟娘亲一起。”六岁的魏文杞想的只是不离开母亲。 “不行!”母亲死死捏着他的手腕,把他都掐疼了,文杞也不敢出声,因为母亲的表情很严肃,“你得赶紧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皇帝身亡的消息传来,宫中已经乱成一片,他们母子二人是最先被当作靶子的。 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母亲一把拉着他,将他塞进了殿中鲜少人知晓的暗格里。 母亲的表情重新变得温柔起来:“文杞,你是最听话的,你要答应母妃,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出来,一定要活下去,母妃也是,母妃也会活下去的。” “等熬过了这一关,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不管发生什么,母亲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暗格的门被关上没一会儿,叛党便破门而入。叛党的主要目的是找他,可萧贵妃最恨的人却是母亲。 魏文杞透过暗格的空隙,在看到木棍打在母亲的腿上时,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冲出去。 可他听到了母亲的哀求:“求你。” 悲伤绝望的声音,让文杞动弹不得。 他看着萧贵妃踩着母亲得意地笑:“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你倒是聪明,送你那孽种和杜家人一起跑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等把你那孽种追回来,我要在你面前,亲自剥了他的皮。” 她恨这母子俩,恨到了极点。 可魏文杞知道,母亲求的不是她,是自己。如果自己现在出去了,才是真的在诛母亲的心。 他死死咬着牙,直到嘴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混杂着眼泪的苦涩。 那是魏文杞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母亲柔弱的身躯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恶人们嚣张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没能保护母亲的痛苦,从那时起就始终萦绕在小小孩子的心中。 甚至在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时,魏文杞总会问自己,那时候的母亲该有多疼? 就像是知道父皇要立其他人为后时,她该有多绝望? 他们明明都做到了,做到了活下去的约定。被酷刑折磨的母亲、在暗格里不吃不喝的自己,都等到了归来的父皇。 可为什么,一家人永远幸福快乐的结局,却没有降临。 父皇会做噩梦吗?应该不会吧?因为目睹了的人,只有自己。 记住了仇恨的人,只有自己。 “太子殿下,到了。” 下人的声音,将魏文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止住了对方要高声通报的动作,自己走进去。 屋里的炉上正烧着茶,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靠窗而坐的两个女人脸上俱是笑意吟吟。 “嫂子我跟你说,就我哥那……” 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停住了,因为看到了门边的魏文杞,愣了一下后才赶紧起身:“参见太子殿下。” 魏文杞知道她是谁,所以马上说了免礼,视线却更多地落在母亲身上。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母亲这样真心的笑容了,但真正让他意外的,是母亲的目光看过来时,并没有掩藏笑意,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带上以往的疏离。 她依旧笑着,像小时候那样,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魏文杞忍着鼻子那猝不及防的酸涩。 *** 梁璎这几日一直想见文杞,可真见着了,却发现其实也做不出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只是邀请文杞一起坐下,怕喝了茶水夜里睡不好,便给他倒了杯白水。 “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梁璎用手语问他。 魏文杞笑了笑:“只是刚巧路过。” 这倒是引起了清芷的惊叹:“太子殿下居然也懂手语呢?” 梁璎也是往他那里看了一眼,她是去年,才同意见魏文杞的,时隔三年第一次见面,当时却因为梁璎不能说话、文杞不敢多言,枯坐了许久。 文杞离开时,在看到梁璎对下人们用的都是手语,眼里若有所思。 今年再见面,就已经懂了。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梁璎知道他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孩子对母亲的爱毫无保留,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分离而疏远,没有因为她的冷漠而泄气。 明明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不懂事孩子而已。 梁璎突然就觉着,自己顾虑那么多,确实是多余的。 她将桌上的点心往魏文杞那边推了推:“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可能比不得之前买回来的糕点。” 魏文杞却是眼睛一亮,已经上手去拿了,咬了一口才回:“哪里会比不上?我觉着比那好吃多了。” 清芷在一边直笑:“我一个人说她还不信哩,现在好了,你看,太子殿下也这么说。” 梁璎笑笑。 明明是飘雪的冬季,她却感觉到了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 她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地与自己的孩子和解。 *** 这次魏文杞离开之时,梁璎坚持送他。 他们在出府的路上却正好碰到了回府的周淮林。 周淮林之前都是有意避开文杞,但这次因为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才会这么猝不及防地相遇。 但他面色不变,弯腰行了简单的礼:“参见太子殿下。” 魏文杞点点头,早在知道母亲嫁给他以后,他就偷偷看过这个男人了,一开始,还因为他的面相凶恶为母亲担心。 可结果是连父皇都灰溜溜地把派过去的人撤回来了。 他于是知道了那凶相或许只是表象,就像父皇,总是那般温柔,却反而伤害母亲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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