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了一段山路,确实如殿下所说,连马车都比之前颠簸了些,山间更为幽静。 在这片幽静中,车轮慢滚,马蹄哒哒,终于到了青云观。 与大多金碧辉煌的皇家寺庙与道观不同,青云观极为普通,就像每个人上山都会见到的简朴小道观。 道观三清殿前木牌写着两行字: 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附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殿中立有一道长,四十左右,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这是凌霄道长澹台允。 “你先等等。”李明衍在殿外先对陆云檀道,继而抬步进殿。 陆云檀隐约听见‘师父’二字。 李明衍与澹台允说了几句话,接着向殿外的陆云檀虚手一招:“来。” 待陆云檀进殿,李明衍道:“这是凌霄道长,这是平南侯府的二娘子,姓陆名云檀。” 陆云檀向澹台允福了福礼,澹台允抖袍拱手还礼,之后李明衍让陆云檀随着高公公到住处。 陆云檀走后,澹台允拿了三炷香,递给李明衍,自己又拿了三炷,虚放于烛火上点燃:“玄清,刚刚那小娘子,就是常年住在你宫里的那位?” 李明衍嗯了声,也放于烛火上燃香。 “头一次见你带她来青云观。” “往年她都在平南侯府,今年不便让她一人在东宫。” 澹台允插香于铜炉中,拜了三拜,慢悠悠道:“圣上当年顶着朝中众臣压力同意你带人回宫,如今他想来,恐怕觉得是做了个最为正确的决定了。” 八年前的李成乾冒雨而来,身边仅带了一个贴身公公,深夜扣响道观的大门。 见到了澹台允就直接问该如何是好。 澹台允知道是为了李明衍的事,朝中闹得沸沸扬扬,连他这里都有所耳闻。 李成乾道:“朕深夜而出,那孩子还跪在紫宸殿前,朕不知作何决断。朕何尝不想顺了他的意,可若真顺了他的意,世人如何看他,谏官又怎会善罢甘休,况且以后史书上……实在难为啊。” 当时澹台允听完事情的前后,细思许久后问:“圣上可见玄清这般执着过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要是有……”说到这里时,李成乾顿住了,继而喃喃道,“要是有……朕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圣上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少年的李明衍出世脱俗意向极浓,清心寡欲之极。 他几次提出要放弃太子之位,李成乾劝导、叱骂,都无法消解他这个念头,或许要不是还有着那份皇太子的责任心,次日李明衍便会出家入观,隐居深林。 澹台允继续道:“是了,如今玄清如此,不是正合圣上心意?眼下就这般执着,若真带了回东宫……这尘世中有了挂念,圣上还需担心玄清有出家之意吗?” 听完澹台允这番话,当夜李成乾回宫,便让还跪在紫宸殿前的李明衍起身,应了他的请求。 没过多久,陆云檀就被接进了东宫。 …… 陆云檀从三清殿出来后,就被高公公带到了青云观的住处‘小蓬莱’。 ‘小蓬莱’三山环之,长廊阁楼点缀其中,周边还有瀑布云海,实乃人间仙境。 “娘子,这里便是殿下在青云观的庭院,每一间厢房都是一致的,娘子您可随意选一间安顿,”高公公在廊下对陆云檀道,又转向尤姑姑道,“待道观第一道钟声响起,姑姑就可以带娘子前往斋堂用饭了。” 高公公说完,接着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小蓬莱’。 陆云檀挑中了左边第一间,尤姑姑将从宫里带来的行李皆一一整理放置好,安顿妥当,陆云檀又在‘小蓬莱’转了一圈,钟声刚好响起。 从小蓬莱到斋堂,要经过三清殿。 陆云檀在石阶上时远远就瞧见殿下与凌霄道长立于三清殿。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殿下微转过头,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殿下看了过来,凌霄道长也顺着殿下的视线看来。 陆云檀很快意识到,殿下与凌霄道长是等着她一道去用饭。 于是加快了脚步。 “娘子,您慢些。”尤姑姑在后面道。 陆云檀平稳地走下了石阶,而到了三清殿前时,不小心踩到覆雪的青苔砖—— 李明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陆云檀的胳膊,将人带了过来,皱眉道:“急什么?” 说完这话,他的视线又移到陆云檀的脚上:“可有扭伤?” 陆云檀被吓了一大跳,小脸还有些白道:“回殿下的话,没有扭伤。” 李明衍慢慢松开了陆云檀的胳膊。 旁边的澹台允扫了一眼李明衍,继而对陆云檀道:“陆娘子怕是觉得我们等急了,不过就是一顿斋饭,倒是不急的,随贫道走罢。” 尤姑姑已赶上,方才见着陆云檀快摔下,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忙低声问:“娘子无事吧?” 陆云檀余光看了看李明衍,摇了摇头,同样低声对尤姑姑道:“无事,还好殿下扶住了……” “专心看路。” 陆云檀的话还没说完,前方与凌霄道长并排走在一起的殿下清冷出声。 陆云檀抿嘴,不再多说一句话,跟在殿下身后,一道前往斋堂用饭。 用完饭后,李明衍与澹台允回了三清殿,陆云檀回到小蓬莱。 差不多一整日的舟车劳顿,陆云檀确实有些累了,回到厢房没多久就想入睡。 尤姑姑本想照着宫里的规矩守夜。 但陆云檀劝道:“姑姑还是去歇息吧,十率府的兵卫就在庭院外面守着,庭院里面也都是我们自己人,恐怕比宫里守得还严。” 尤姑姑不愿,但拗不过陆云檀,只好回了自己的住处。 夜幕渐深,近丑时。 李明衍才与澹台允结束了今日的论道,高德胜先前被他遣去拿道袍还未回,徐正英随同李明衍回了小蓬莱。 李明衍如同往年,推开自己常住的厢房。 而进屋关门的那一刹那,突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幽香。 他轻微蹙眉,借着窗杦外透进来的月光,一步一步走到床畔。 走得愈近,幽香愈浓。 不似花香,更非果香,这香气甜得让人舌根生津,萦在他鼻息处,绕得他心头浑乱至极。 终于走到床畔,看清床上之人,还有那微漏的雪白香肩。 李明衍眼底已暗沉一片。 作者有话说: 搞错厢房
第19章 垂丝海棠 ◎她第一次见殿下,是初春时分。◎ 之前李明衍的道袍在马车内,高德胜被遣去拿了回来。 到小蓬莱之即,见殿下从左边第一间厢房推门而出。 殿下见到他之后,脸色无比阴沉,低声呵斥道:“糊涂东西。” 高德胜哪见过殿下这般动气,吓得连忙跪地:“殿下赎罪,奴婢不知犯了何事……” 李明衍什么话都未再说,甩袖直接离开了小蓬莱。 高德胜战战兢兢,后背的衣裳湿了一大片。 但也得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殿下是从厢房内出来才动的气……难不成。 高德胜眼睛瞬间睁大,立马爬起身来,赶忙到那间厢房前瞧了一眼,这明显就是住了人的! 那除了陆娘子,还能是谁? 糊涂东西。 高德胜哎哟着拍了下大腿,当真是糊涂了,今日只道跟陆娘子说随意选一间,竟忘记跟陆娘子说这一间厢房是殿下常住的。 想来方才殿下以为厢房空着,推门进去,结果发现床上还有人。 高德胜忍不住又抬手轻扇了自己的脸。 殿下平日里就极其注意男女有别,且他看得出来,殿下非常注重保护陆娘子的名声,如今这…… 他这办得都是什么事? 怪不得殿下这般动怒。 高德胜急坏了,想通后就赶紧随着殿下走的方向过去。 次日,陆云檀醒来,尤姑姑早就备好了洗漱的水,洗漱完毕给陆云檀梳妆,泥金梳子在乌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一通梳到尾。 “婢子想到当年娘子刚来东宫的时候了。”尤姑姑边梳边欣慰道。 当时的陆云檀还没有这么长的头发,顶着两个小丱发,羞怯地跟在李明衍后头。 这刚来陌生的地儿,陆云檀明明害怕得紧,唯一认识的也就李明衍一人,可或许更怕李明衍,不敢牵他的手,更不敢拉他的袖子。 陆云檀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沁了笑容:“姑姑想到那个时候的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婢子就是当时瞧着娘子,又可怜又可爱,还觉着眼熟,后来想起来在之前的一次宫宴上看到过娘子一次,那一次应该也是娘子第一次进宫罢?” 陆云檀嗯了声:“是第一次进宫。” 但不是第一次见殿下。 尤姑姑他们至今觉得她是在元宵节的那一次宫宴上第一次见到殿下,实则不是的。 她第一次见到殿下是在平南侯府,是初春时节。 那日殿下出宫来府,应当是来寻哥哥的,他穿了件月白云纹织金长袍,贵气得眩人夺目,这是她后来回想起的,为什么当时未注意到呢? 因为当时她着急忙慌地捧着一盆海棠花,跑在白石小道上,与迎面过来的殿下撞在了一块儿。 昨夜刚下了一场春雨,白石小道上的鹅卵石极其光滑,二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海棠花也摔得粉碎。 她身后的丫鬟们连忙上前去扶她,而殿下身边的侍卫与太监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围了上来, 一瞬间,场面热闹非凡。 连父亲与哥哥都被惊动了,父亲还想斥责她几句,但殿下当时说小孩子不懂事,并非有心。 这件事之后有一日,哥哥送给了她一盆海棠花盆栽,还说是垂丝海棠,极为珍贵。 确实极为珍贵,因为那时京内根本没有什么垂丝海棠,唯有宫城才有,是州县上贡而来,因是花卉运到京,当真极为名贵。 当然,当时的她什么都不懂,也根本没想到唯一会送她这么名贵的花的人,只有殿下一人。 她只知道这垂丝海棠比她之前摔地上的海棠花好看多了。 她不再因为那摔坏的海棠花唉声叹气,而是天天照料着这盆垂丝海棠,天气暖和了,她把它搬出去晒太阳,下雨了,她把它搬回屋子,都不让婢女们经手,凡事亲力亲为。 并且天天浇水。 终于把花浇死了。 她还清晰地记得知道花没救她哭得昏天暗地的日子。 …… 陆云檀梳妆后便去寻殿下一道前去斋堂用早膳。 方才高公公来过,说等她好了之后便可前往小蓬莱外。 殿下向来不会让人催她,所以让人传话时也从来不会说他已在等着,这时后来陆云檀自己摸索出来,至此,每当高公公来说些相似的话时,她也会加快点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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