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西侧门,顾清宜跟着下了马车,只见裴氏的皇家宗亲已经陆续走了进去,李娥拉了拉顾清宜,“进去要垂眼含胸,面露哀色,能不出声就不出声。” 皇家肃穆,如今只是皇帝驾崩,尚未确定新帝,不知丧葬谥号,她们今日只是在金鸣殿前跪一日以示扼腕悲心。 “母亲放心,清宜明白。” 顺着人流,小太监将她们这些皇室宗亲引到金鸣殿前阶左侧,左侧的最前方,已经见春和长公主跪在那处。 按理说她和裴平是亲姐弟,应该和皇后一起在殿中的,可长公主和裴平的关系如今如水火,裴颜春宁愿在殿前吹着北风淋雨,也不愿进去。 不等几人在外待多久,金鸣殿厚厚的殿门豁然推开,北风穿堂灌了进去,连走出来的佟德光所戴的巧士冠帽也被掀飞,露出梳得齐整的、花白的束发。 佟德光扫了眼正中跪着的三品以下官员,还有左侧的皇室宗亲,声音悲切:“圣上——宾天——” “跪——”众人齐齐叩首,后宫妃嫔呜咽的哭声从最边上传来,应着呼啸的寒风,气氛越加沉凝。 对于裴平的驾崩,显然许多人更关心新帝是谁?外州暴乱,民不聊生,大宣等着位敢于征伐的帝王一统兵权,让百姓休养生息。 王赤有些跪不住,他踉跄问:“佟公公,圣上可有遗诏?” “——圣上遗诏”殿内的郭尚书走了出来,手上举着一张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布帛。 “圣上遗诏,册二皇子裴次端为太子,圣上驾崩,太子顺承而继!” “什么......”王赤仓皇跌坐。 顾清宜心底缓缓的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前面恢弘壮丽的金鸣殿,裴霁回虽然还和其余大臣在里面,但她总算放心了。 “呵......”长公主轻笑一声,百感交集。 这时局已定,笑纷纷,青史论都讹。没想到裴平这样看似淡泊,实则自私刚愎的人,在人世间最后一刻还能念及裴次端是自己的骨肉,顾念着一丝丝的亲情,倒也不算完全的冷血,但对她这个嫡姐,当真是绝厉得很呢。 ... ... 乌云沉沉,顾清宜等人坐着马车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天色大黑了。 渚白居的回廊上点了烛火,半夏将顾清宜扶到罗汉榻边坐好,“少夫人稍等片刻,奴婢已经让人去烧热水了。” “嗯。”顾清宜额角滚落一滴冷汗,应声也有些有气无力。 “少夫人哪不舒服?您的脸色这么白,要不要奴婢去禀告郡王妃,让她做主去请大夫......” 皇帝驾崩的非常时期,暮色四合所有的商铺包括药铺医馆都要关门,如今去找大夫当真是难上加难。 “不必。”顾清宜打断她,她揉了揉被裴温撞着的心口,可又感觉肚子痛,一会儿又是跪了一天的膝盖疼,她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今日又是早上的茶花宴,回府松柏院又有那样的事,现在又跪到了天黑,许是今天太累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半夏只好点点头,去给顾清宜找身暖和的衣裳。 热水摆在屏风后,自从和裴霁回在一处,她也不大习惯让丫鬟进来伺候,屏退左右,她绕到屏风后,先前觉得心口疼,如今烛火明亮,她褪尽衣裳才发现那隐隐作痛的心口竟青了一大块,边上都有些泛紫。 裴温抱着必死的心去撞柱子,力道当然不小。 天色已晚,顾清宜简单沐浴了片刻,就脸色发白的上榻歇息了。 原以为醒来能好一些,谁知道半夜竟越来越疼,半梦半醒之间,连她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想张嘴喊人,却生不出半分的力气睁眼。 直到—— 床帐被拉起,屋中的烛火印在她的脸上,一只熟悉的温热手掌托起她的脸,察觉到额头被轻轻覆盖住,而后,有些冷沉酝着些怒意的声音响起:“去叫周大夫。” 幸栖这时走了进来,看着眉头紧皱,脸色发白的少夫人,“大人,新帝尚未登基,外面都是黑甲卫,如今已经宵禁了。” 裴霁回还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从腰间将官印名拽了下来,“速去。” 幸栖眸子闪过几丝错愕,恭敬伸手接过,快步出了渚白居。 裴霁回伸手将她半捞进怀,他扫了眼底下跪着的几个丫鬟,眸光如带着寒刃,让半夏几人都微微一抖。 他的语气有些动怒,冷笑道:“明知道你们主子睡前脸色不好,今夜还不留个人在偏屋守夜,怎么,我不回来,你们是要等到天亮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奴婢......”半夏语结,羞愧的垂了头。 当初姑娘未出嫁时,她们确实是每日都有人守夜,但姑娘入了渚白居,和大公子在一起不喜人打扰,慢慢的她们也不怎么睡偏屋守夜了,加之今日事情太多,竟一时疏忽。 “大公子,奴婢知错。” 睨了眼底下跪着的几人:“明日自己去郡王妃那领罚。” “是。” 幸栖驾马而去,周大夫的居所离郡王府很近,不消片刻,二人就气喘吁吁的进了渚白居。 李娥有头疼症,少眠多梦,也被惊动了,披了件衣裳紧接着过来。 “我还说这大半夜的黑甲卫驻守得紧,上哪去找大夫,原来是你回来了。宫里情况如何了?” 裴霁回抿唇,将顾清宜放在榻上,跟着李娥到了廊下:“二皇子手段厉害,倒是容易,就是......” 连他这冷静的性子也罕见有些言语支吾。 “就是什么?”李娥追问。 “圣上临终前的遗诏还有一句,所有妃阶以下的嫔妃,皆一起陪葬石窟。” “这!怎么会如此?” 大宣的历代君王,都以仁治天下,早没有百人陪葬坑一说。 裴平这半年为了生个皇子,那可是三宫六院都充盈起来,妃阶加上皇后也就三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但其余妃嫔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号人! 都是十七八岁花样的年纪,怎么就得了这绝人命的诏令...... 想起今日晚美人私通被一剑刺死的下场,难道就是因为晚美人一事,圣上存了让众人陪葬的心思,李娥神色凝重,有些不寒而栗。 突然,屋里响起周大夫有些惊喜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匆匆回了屋中。 “周大夫,这是怎么了?”李娥率先问出声。 周大夫连忙起身,脸上难掩喜色:“大公子,郡王妃,少夫人这是喜脉!” “喜脉!”李娥扬声一喜,她连忙看向裴霁回:“是喜脉!” 刹那间想起今日在金鸣殿跪了这么久,李娥脸上的笑意散了。 刚有些忧心的开口,却被身侧的裴霁回抢了先:“周大夫,今日她跪了这么久,可有碍,还有,如今昏迷不醒.......” 他语气有些明显的急切和紧张。 周大夫:“少夫人才有一月的身孕,今日就是太过劳累,动了胎气,加之吹了一晚上的寒风,所以染了风寒,晚些时候估计会微微起热,我现在就开两贴风寒和安胎药,歇息一两日基本无碍。” 裴霁回神色才缓了下来,一时间她有孕的想法才充斥着脑海,既高兴又担忧,往日淡漠的脸上倒是有些精彩纷呈。 李娥披着衣裳带着周大夫出了寝屋,“周大夫,您女儿如今是快要去学堂读书的年纪了罢?” 周大夫擦擦额角:“可不是,最近正愁着送去哪家秀才先生家中的私塾呢。” 李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如明年开春让她一起去春兴书苑读书吧。” “这、这如何使得?” 春兴书苑是大宣最好的女子学堂,就连做过官的春和长公主当年也是在那学书。 那里不是达官贵族就是学识好,寻常百姓再怎么捐礼砸破头也进不去。 “不单是今夜及时来给我这儿媳瞧病,之前府上老夫人那你也时常看顾,这是应该的。” 周大夫听言不再推辞,这少夫人怀的可是郡王府的嫡长孙或者嫡长孙女,金贵得很,单是诊出喜脉都得如此丰厚的奖赏,可见郡王府的重视。 “那在下也不再推辞,多谢郡王妃此恩,郡王妃放心,之后少夫人的安胎,在下一定尽心竭力。”
第139章 寒夜温存 屋外忽而狂风大作, 阖起的支窗被上吹开一隙,呼呼的冷风灌了进来,连床帐也挡不住这冷寒。 裴霁回下床走到窗前, 正要阖上窗子之际, 床榻间传来模糊细软的声音:“下雪了......” 他一顿,回头看顾清宜, 不知什么时候她醒了过来, 脸色还是很苍白, 她那好看的眉也不自觉的颦在一处。 “醒了?”温哑的语气里带着些容易察觉到的欣喜。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将扣窗的木扣扣起, 他走了过来。顾清宜的视线有些模糊,黑黢黢的夜色里只能瞧得见他大概的身形轮廓, “我在做梦吗?夫君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清宜的话有些迷糊。 温沉的嗓音轻笑一声, 带着些酥人耳红的好听, 让顾清宜总算回神过来, 她下意识想挡住胸口的青紫, 却被他先一步拉住了手腕。 “挡什么?”裴霁回淡淡反问, 语气有些危险。 “知道自己是什么单薄身板, 还要去挡着人让人撞了?这次是撞在心口, 要是力气大些, 出个好歹你该如何?” 裴霁回淡淡反问。 “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的。”顾清宜喃喃认错道, 但白日里松柏院那情形, 她要是不挡住裴温, 真让她撞了柱子, 那才是闹出天大的事呢。 耳边突然传来一身轻叹声,她一怔, 抬眼想看清裴霁回的神色,却被他压了下来, 身上压着的是坚实的臂膀和胸膛,男子的气息撒在她的颈侧,让她脸色一红,连脖颈见也有些细微的酥麻。 正当她有些脸红,以为今夜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他的说话声:“幼安,你知不知道你有身孕了?今日实在叫我后怕。” “......”她神色像被封住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几息才回神:“......什么?我......” 她当时昏睡过去,并不知道周大夫过来的事。 “当、当真?!”她又惊又喜。 耳尖传来轻轻的细吻:“当真,幼安。” “我我、我今日被撞了,会不会有事,还有我跪了,我还又跑又跳的......”顾清宜语气有些慌,想赶紧起来,下意识的摸向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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