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犀利的眉眼甚至没有看一眼坐在最末侧的双姨娘,出声打断她的话。 李娥幽幽饮了一口茶。 将双姨娘的不安和难堪看在眼里,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 老夫人虽然纵容裴元,即便在外养了外室也没有多加责怪,但既然松了口让双姨娘入了府,却也不代表可以让裴元耽溺在她院中,回来只知道往她那处钻。 这时,文酒端着茶水进来,一下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厅中的众人一眼就瞧见那芙蓉粉色的琉璃敞口杯,颜色新嫩,暗含流光。 文酒恭敬的搁在小桌上:“老祖宗,请用茶。” 老夫人笑呵呵的接过。 潭姨娘看了眼一边气定神闲的顾清宜和自己不知所谓的女儿,忍不住道:“这杯子真好看,还是清宜辛苦,拿着老夫人的手令跑去库房取来呢。” 老夫人指间一顿,将杯盏放下,看向的却是李娥:“说起清宜,怎么我今日听长华堂的丫鬟说了些闲话,倒是不知怎么传的。” 话音一落,她看向了顾清宜。 “呵呵,下人爱嚼舌根的多了去了,不知母亲听的是什么?” 顾清宜抬眼,就对上了老夫人的眼神,与往日的宽和不同,今日多了些严肃。 “老身听说清宜要与上柱国将军府解了婚约?” 顾清宜抿唇,沉声道:“回老夫人,是有此事。” 李娥的笑意散了些,在她身边坐着的老夫人却继续问:“你告诉姨祖母,这是怎的了?怎么去一趟岩山行宫,回来连婚约也丢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却让所有人都看向顾清宜,厅中端茶的下人也望了过来。 李娥抿唇:“母亲不知......” “事情的原委老身也知晓,不过是那许二郎救了王家的姑娘,这” 话音却被人打断,外面的丫鬟报信:“老夫人,三位公子都过来了。” 声音一歇,不消片刻就见裴霁回、裴霖章和裴霄言一起走了进来。 最前面的裴霁回要比另外两兄弟高出半个头,一身月白常服,脸色依旧是冷峻的模样。对比之下,裴霁回身后那儒雅的裴霖章,内敛书卷气的裴霄言都比他看起来亲近许多。 可今日众人的注意力却没放在风姿各异的公子身上。 老夫人好不容易说到关键之处,也一时没有顾及顾清宜姑娘家的面子,当着三个外男面前继续道: “那许二郎不过是救了那王家丫头,虽然我久居佛堂,也明白那王家丫头的品行,平素娇蛮任性,相比之下,春和长公主定是意属于你。” 顾清宜放在膝前的手攥着绢帕,她微微垂着脑袋,旁人觉得她是因询问婚事难过,可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坐在裴霁回身侧的裴霖章嘴角扯了扯。 侧身接茶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身侧的兄长,心底咂舌,呦,瞧着脸色,当真是比方才进来冷了些。 老夫人没发现安静下来的厅中,继续叹口气道:“我也算你的姨祖母,只劝你行事不要这般冲动,多好的婚事岂能两个小儿间的言语说退就退,你在府上住了半年,也算半个姑娘,明儿就让你姨母做主,去跟春和长公主好好说说,这婚事能留就留......” 李娥总算找到插嘴的机会:“......嗳,我岂不知母亲为清宜着想的心思,但这婚约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结发同枕席的还是他们孩子自己,咱们也不能多加干涉不是?再说,今日家宴,这三位公子也到了,也不是说这的时机——” “今日不说,明儿人让到府上递退婚书那才是晚了!” “那就明日在他们之前退了便是。”裴霁回冷冷的声音接话道。 “......什、什么?”老夫人一愣。 李娥反应过来,低声道:“霁回,这是什么话!” 顾清宜跟着抬眼看向裴霁回,她座位靠下,只能瞧见右侧上首的男子有些冷硬的侧脸。 老夫人不满道:“这可是长公主的嫡子,你还能退他的婚不成?这话当真” “祖母此言差矣,难道只因为他的出身高,即便是男方毁了婚约,女方也不能提出退婚了?祖母也说了,表姑娘算得上府上半个姑娘了,您要母亲明日去求长公主不要悔婚,这当真......下的也是郡王府的面子。” “......”老夫人明白的裴霁回的话,缄默了。 李娥挑了挑眉,语气里没有多怪罪:“霁回,你这孩子,怎么对你祖母说话呢?” 裴霁回微微告罪道:“祖母恕罪,是孙儿一时无状了。”可他的神色还是冷然的,没见多少悔过: “这许家手握实权的就大公子一人,他官拜大理寺少卿,孙儿的职权高于他,是不该母亲登门讨婚约。再且妹妹日后也是要去将军府上的,若是母亲为了表妹登门,倒是显得我们太过伏低做小了,让妹妹日后也难立威立足。” “......你说了这么多,老身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若是李娥登门商议婚事,成了倒还好,不成最后面色难堪的还是没有依仗的顾清宜。 顾清宜看着斜前方的男子的侧影,唇角不自觉漾出一丝弧度。 毕竟老祖宗的话她是怎么回答都不合适,还好有他和姨母回旋。
第57章 责问 暮色四合, 松柏院的廊外挂满了春和四景的宫灯,桌边隔着两丈便摆了一树灯烛,铜炉华烛烛增辉, 丫鬟粉裙翩翩, 盈盈待开宴。 李娥和裴汐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夫人出了院子,将她扶在了正位上坐下, 李娥摆摆手吩咐:“文姑, 快些让人传膳。” “是。” 文姑出了院子, 迎面却撞上了一声雀黑衣裳的郡王—— “哎呦,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竟一时没瞧见......” 裴元才从拐角出来, 但是个壮实的男子, 倒是将文姑这老妪撞得四脚朝天。 院口小道的声响实在太大, 顾清宜听言也侧眼看了过去, 只见文姑跌跪在地上, 显然是被撞摔了, 裴元身量高大, 今日却穿着一身雀黑站在暗处, 没看见也正常。 裴元神色发冷, 却在看清面前撞他的人是谁后, 责问咽了下去:“无妨, 起身罢。”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娥对文酒使了使眼色, 文酒立马小跑着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扶了起来, 文姑右脚扭疼有些站不稳。 李娥看在眼里,忽视了一边站着的裴元, 朗声吩咐道:“文酒,送文姑下去看看大夫。” “......是,多谢郡王妃。” 裴元凉凉看了眼这母女俩,提步走入已经分外安静的院中,他对着老夫人拱手:“母亲,一月不见,不知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一双青玉头镶金缠花的筷子就抛了下来,直直砸在他身上:“你这混账!一身酒气打哪来的?难为你现在倒是想起我这娘老子来了!” 顾清宜低眼,瞧见这断了几截儿的玉筷清脆四碎又骨碌碌地滚到了她的桌边,也跟着不敢作声。 “母亲说的什么话......” 裴元面上一惯的无所谓,老夫人是视线却扫向一边悄悄跟着进来的双姨娘身上,严声道:“双氏,你给我跪下!” “母、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日不是家宴么?”裴元直起身,语气中有些不满。 不单是裴元惊讶,连在座的众人也不知向来偏袒裴元的老夫人怎么了,不过一时之间没人出声劝告。 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双姨娘,双姨娘身形一颤,眼眶霎时含了泪:“老祖宗,不知双儿......” “郡王一月多不及家,前脚才回郡王府,后脚就在你院中喝了花酒,你便是这般为人妾的,将祖宗规矩放哪了?” “花酒”都是说勾栏红院的,老夫人今日语气却这样重,好像将双姨娘比作那勾栏中人,让人只剩难堪。 老夫人的声音严肃,让院中一时之间好像落针可闻,摆菜品的丫鬟们也放低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磕碰声也没出现。 顾清宜也不敢喝凉饮了,暗悄悄的将粉瓷的海棠杯轻轻搁下,想抬眼看院中,却对上正前方,裴霄言的眼神,她一愣,旋即微微一笑,淡淡的礼貌疏离。 裴霄言也微微颔首,便移开了眼。 双姨娘眸光含泪,看了眼醉意朦胧有些不清醒的裴元,指望不上。 “老身问你,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你可知道什么意思?” “妾身......” “罢了,你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模样,倒真是碍眼,既然在府上,改日就好好找个嬷嬷学学规矩。” “叮”一声,顾清宜侧目看向身侧的裴汝,她手上紧紧的拿着羹勺,不小心磕在碗边发出声响。 顾清宜移开眼,双姨娘毕竟是裴汝生母,按照裴汝私下不服输的性子,估计将这话往心里去了。 ‘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为人子女最孝敬的是能使父母受到尊敬,次等是不使父母受到侮辱,最末等是能够赡养父母。 这些顾清宜都明白,就是不知老夫人今日怎么突然对裴元发难了。 这话显然是说裴元的,就看裴元身为老郡王的独子,别说担起郡王府的担子,就他花天酒地的模样,要是没有祖宗的积蓄,连最次等的赡养父母也做不到。 裴元酒醒了一半,嘴皮扯了扯,有些下不来台:“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太累了,去双儿那歇了片刻而已......” 李娥看出些老夫人的不对劲,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为裴元说话,也呵呵笑了一声,周旋道: “母亲,明儿一定让夫君去你跟前,好好服侍母亲,这天色也不早了,小辈和下人们还在呢,咱们私下下来细聊便是。” 老夫人嘴唇抖了抖,却也没再说什么,李娥抬眼冷冷的扫了眼下面跪着的双姨娘:“还不快些起来?我倒是想起我之前让人去偏房送东西,双姨娘不如带着人去帮我取一下。” 双姨娘眼底一惊,这是要将她赶出家宴? 她扶着膝盖起身,声音细如闻蚁一般求救:“夫君......” 听她这妾室也逾矩的称呼“夫君”,李娥眼神发寒,看向裴元。 裴元方才下台阶,只将双姨娘的手拂开:“听郡王妃的。” 像是想到什么,裴元看向顾清宜这侧,其实看的是她身侧的裴汝:“六丫头,就你母亲一人,你跟着她去。” 裴汝张唇,像是呆滞一瞬,但她身侧的顾清宜清晰的瞧见她放在桌下的双手掐得死紧,即便在烛火的阴影下,也让她瞧得分明。 “......是。” 裴汝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走到一侧的扶着双姨娘,缓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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