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巧合,两人早有交集,比沈家更早。 想必沈若绯立即就能想明白,前世的韩末宁跟沈家没有关系,与夜玹王府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他搭上了姜永柱。 那个所谓的状元来头,内里大有猫腻。 别无选择的沈若绯,忽然得到这么一个把柄,自当用它拿捏韩末宁,令他就范。 ******* 天气越来越冷,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白棉覆盖人间。 琥宝儿一早起来就奔着积雪去,半点不怕冷,小脸蛋红扑扑的散发着热气,被陆盛珂一把拎进暖阁,才强行结束了她的快乐。 “我很热乎的,我想出去玩。”琥宝儿眼巴巴瞅着琉璃窗外。 陆盛珂面无表情:“看来你是忘了自己来癸水的日子。” 琥宝儿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这人记得比她还清楚,莫约就在这几天。 又听他道:“冬至后带你去北庄泡温泉,山顶积雪不化。” “北庄是何处?”琥宝儿立即来劲了,“可是,陛下尚未解除禁足。” 陆盛珂缓缓抬眸,道:“马上就能解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铺垫许久,差不多也该是收网的时候。 陆盛珂只需吩咐虞河一声,暗中派人对沈若绯动手,叫她感受到来自于韩末宁的杀意即可。 她出于自保,抑或恼羞成怒,选择反咬一口,自行将事情给捅出去。 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何况陆盛珂此举也不算陷害韩末宁。 这般心术不正之人,焉知没有萌生过杀机? 沈若绯的日子属实不好过,可谓是一落千丈。 原先倚仗着预知的名头,受到爹娘祖母的信任,父兄还因此得到了好处。 可在被陛下问责之后,沈家在京城遭尽冷眼,处处受制,什么前程都断绝了。 捧在手里的福星,仿佛一夜之间变成灾星。 沈宏光和秦氏倒还好,自幼膝下疼宠养大的女儿,埋怨几句便罢了,不论如何都是自家闺女。 沈老夫人却不尽然,她不仅信佛,还信虚无缥缈的鬼神。 家里厄运连连,她一时疑心是琥宝儿这个祸害致使,一时又哀叹沈若绯的福气不再。 她到底是什么命,中年丧夫跛了腿脚,临到老了还要遭此家族变故! 老夫人厌弃了沈若绯,彻底不想再看见她,而沈家的少夫人李氏,也忍不住给这小姑子甩了冷脸。 一人闯祸累及全家,公公和丈夫指望不上了,她还有孩子呢,未来的日子黯淡无光,岂能不怒。 各方压力如同闷在瓮中的火星子,悄无声息的憋出一团火焰。 夜玹王被禁足将近一个月,旒觞帝气头过去,将要吩咐解禁之际,事情出现了转机。 沈若绯发现,她选的道路错得彻底,韩末宁不仅不想娶她,还企图杀她以绝后患。 这样的男人,即便成为他的状元夫人,余生也没有保障。 谁还能防得住枕边人的恶意? 沈若绯彻底冷了心,她是做不成状元夫人了,那么韩末宁也休想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把自己手中掌握的证据给捅了出去,任何一个前程似锦的学子,沾上这些污点,都将永不录用。 家长里短定亲退亲的事儿,忽然扯出了姜永柱,被揭露来往过密,京城顿时哗然。 这几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还有什么后续? 众人拭目以待,还真发现了不一般的内情。 会试于年后进行,这会儿朝堂已经有主考官的提案,这位姜大人赫然在列。 平头百姓还在唏嘘看戏,朝堂上立即出现了斥责结党营私的折子。 姜永柱跟谭家沾亲带故的,暗中培养自己的门生,谁还看不出来呢? 再往下一查,韩末宁是万舟山学子,巧得很,沈家农庄也在此处,二姑娘自小便养在这里,年初那会儿发生意外失忆了。 时机未免过于巧合,在夜玹王对王妃人选不满之际,正好出现了一位容貌相似的‘顶替之人’。 陆盛珂早在这等着了,预埋了手笔,很快就将万舟山那伙偷狗贼带入人们的视野内。 偷狗贼弄死了沈二姑娘的爱犬,致使她受到刺激失忆,乍一看是个意外。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是韩末宁一手策划的‘意外’。 事后偷狗贼自知闯祸,怕惹了大户人家没有好果子吃,纷纷遁走,韩末宁慷慨解囊赠与一笔银钱,助力他们离京。 说是避避风头,往后有机会再回来。 实则他们刚走出京城没多久,就被姜永柱杀了。 这故事前后一连串,简直叫人细思极恐,竟是这般早早铺线,为了给夜玹王下套么?! 孪生姐妹花互换身份,再指认说夜玹王对婚事不满,犯下欺君之罪。 促成此事的,分明有韩末宁的参与。 难道不是谭家故意陷害,意在图谋兵权么? 至此,陆盛珂才算演完了全套的苦肉计,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个无奈被掉包了王妃的无辜之人,不仅被蒙在鼓里,还倒打一耙说他谋划这一切。 仔细回想,经不起推敲。 其一,最开始无人知晓沈家还有个二姑娘,偷偷藏在农庄无人知晓,想必涉及家族阴私。 夜玹王从何处知晓的她,又凭何认为换做二姑娘当王妃能更舒心呢? 在他眼里,沈家上下一丘之貉,是哪个姑娘能有多大区别,何必去掉包新娘。 其二便是王妃过门后,他毫不掩饰的冷落姿态,回门礼都是后面补上的,失礼之处人尽皆知。 连做戏都懒的,当初惹来那么多流言蜚语,不似作假。 倘若他心知肚明不是沈若绯,冷脸又摆给谁看。 再说了,致使沈知鸢失忆的偷狗贼和韩末宁姜永柱有牵扯,除了谭家还能有谁。 是他们故意将二姑娘送进夜玹王府的。 这个反转,就跟戏文似的,叫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也在第一时间上达天听。 旒觞帝听完了过程勃然大怒,他此生最恨底下人玩弄心计,企图左右他的决策。 很不巧,这回谭家撞上了。 朝中本就在提议考官人选,旒觞帝第一个考虑的不是姜永柱,但是就在前日,柔妃刚在他耳边说姜大人年事已高,莫约年后告老还乡,回家颐养天年。 这是个暗示,姜永柱确实资历老,熬了许多年,临走前不妨给些体面,并且他与谭家有姻亲,还能稍稍制衡一下楚相爷。 旒觞帝自认为有自己的考量,不想却被柔妃等人揣摩个一清二楚。 怎能不叫他恼怒! 这般环环相扣,他也成为其中一环,是要把韩末宁给塞进来? 御书房里,这回可不止丢了镇纸,旒觞帝把一座青金石砚屏都给碎了。 “放肆!简直放肆!都以为朕好糊弄!” 旒觞帝很生气,自从他坐上这个位置,所有人都在算计,无一例外。 他一手捧起来的爱妃,如今是越发大胆,把手伸得那么长。 谭震贺获封荣奎大将军,大将军的府邸和兵权还满足不了他们?连夜玹王手里的二十万都想一同网罗? 宫人跪了一地,旒觞帝怒不可遏,当场降下口谕,把柔妃打入冷宫。 这是他头一回这样严厉惩治柔妃,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传旨的公公不敢抬头,应声爬了出去。 陛下老了,精力不济,发完一场火便气喘吁吁,好半晌才能缓过神来。 柔妃受宠多年,终于到了被厌弃的那一天,岚妃早已取代了她解语花的位置,不仅不争不抢善解人意,怀里抱着的奶娃娃还是比七皇子小很多的乖巧幺儿。 许多东西,帝王愿意给,但不允许强行要。 况且旒觞帝再怎么不喜东宫壮大,也还没老糊涂。 这个江山,终究是要交给太子的,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他很清楚。 七皇子的年龄阅历大不如太子夜玹王,心性尤其如此,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不过,处置了柔妃,旒觞帝并未立即将兵权归还夜玹王。 年纪大了越发敛权,握在自己手中,他感觉更加安心。 陆盛珂对此不以为意,从前他帮着皇兄争,不是为权,是要父皇的一个态度。 如今既然发落柔妃,其余人再也蹦跶不起来。 哪怕父皇再怎么模糊对东宫的态度,百官也不敢不敬。 这便足够了。 至于其他,不是他想管的。 陆盛珂是丝毫不眷恋权柄,王府解禁后,吩咐管家安排车马,要带琥宝儿去北庄泡温泉。 兑现他的承诺。 至于柔妃以及谭家的喊冤,无人在意。 琥宝儿的失忆是意外,当初韩末宁心怀不轨,企图借偷狗贼遮掩强行搭上这个沈家二姑娘。 一旦坏了她的名声,他便能顺势迎娶,不料狗狗忠心护主,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肯退让,而后农庄其余人闻声赶来,韩末宁藏匿逃脱,计谋未能得逞。 但事实真相不重要,只要他跟姜永柱有来往,陆盛珂就能添油加醋,把一切打成事实。 柔妃谭家不得不背负罪名,他们勾结韩末宁利用沈家二姑娘,替换了王妃人选,继而栽赃夜玹王罪犯欺君。 这就是公布出来的实情经过,虽说不是什么大案,但里头每一个人,都难逃问责。 姜永柱被罢黜,韩末宁仕途无望,就连他乡试的成绩都将被取消。 而沈家,彻底乱成一窝粥,什么都没了。 陆盛珂带着琥宝儿远离这些纷纷扰扰,逍遥散心去了。 他早已吩咐,沈家的任何拜帖抑或求见,通通拒之门外。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家当年送走二姑娘的原因再也遮掩不住,广为流传。 就因为沈知鸢生来体带异香,且那年沈家老太爷去世,老夫人又意外摔了腿,便将一个不知事的婴孩打做不详之人。 认为所有的不幸源自于她,丢在万舟山的农庄里,由仆役抚养长大。 没有亲人伴随,只一个奶娘为其打算,就连附近随便一个农家子都能打她主意,说出去怎能不令人唏嘘。 接触过琥宝儿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还有直率娇憨的性子。 不禁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慨,那样的成长环境,才造就今日特殊的她。 她与留在沈家被娇宠的沈若绯相比,属实是天差地别。 沈家作风不正,才会养出不成器的子孙,接连闯祸累及全家。 要不是沈若绯企图攀附夜玹王,哪有后来的种种。 琥宝儿没有恢复记忆,问她是否怨恨。 她不曾在意过,何来怨恨。 只是有时候会因为梦境中模糊的奶娘身影与琥珀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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