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至如今,她苦思冥想才发现她所有研究的方向都在于如何让自己过好,她赚钱、扩展生意,一心求稳,并无野心也没有壮志。 所以她帮不上谢三郎。 罗家主小坐了片刻,就迫不及待离开。 月娘靠在隐囊上看着映在窗纸上渐渐明亮的晨光,久久出神。 映柳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红肿的眼睛这几日就没有消下去过。 她招了招手,映柳立刻走了上前,跪在床榻边上的垫子上,“月娘你要喝水吗?还是饿了,我去给你拿碗粥来了?女郎给你的那些宫中补药,你卖得七七八八了,我就留了几盏燕窝……” 月娘也不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只静静望她。 映柳的声音越来越小,抽噎声渐大,最后撑不过便伏在被褥上呜呜哭了起来。 月娘手覆在她的发顶,轻柔地拍了拍:“去把我整理好的东西拿给阿纨吧。” 映柳抱着东西,偷偷出门去了。 就在她出门不久,月娘也整衣肃容,坐上约好的犊车独自前往延尉司。 罗纨之得知映柳找上门,心又是急促一跳。 映柳局促地站在她身边,把月娘准备的匣子递给罗纨之。 “这里面是什么?”罗纨之拿起匣子,加上匣子本身的重量,里面的东西也不轻。 “月娘说一直都想给女郎的东西。” 其实罗纨之看过这个匣子,早在戈阳的时候,约莫她十一二岁时。 月娘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红木小匣子,只是里面藏了什么月娘从来没说过。 罗纨之小时候懂事后,还曾幻想或许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是个盖世英雄之类的,而匣子里藏着有关她生父的东西,终将有一日,月娘会告诉她这个秘密。 这个匣子为长方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开口的位置,问映柳,她也不知情,这个匣子都是月娘自己收拾的。 罗纨之实在好奇月娘会在里面放什么东西,故而拿起来认真研究,可左试右试,这匣子严丝合缝,完全找不到打开的地方。 她拿起来,四个边都尝试敲了敲,直到听见很轻微地卡嚓声,她再掰四个角,发现右边的插销可以略提起些许,而中间的挡板就可以往右边挪动,左边的插销就可以完全提起来。 匣子打开,罗纨之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最上面是一只有点眼熟但是已经破旧的荷包,下面垫着一信封,看见信封那一刻,她不知道怎的,心慌了起来。 拨开荷包,先把信抽了出来。 信纸崭新,还能闻有上面有新鲜墨汁的味道。 罗纨之顿了下,才匆匆展开信纸。 吾儿: 见信如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讲起,初见吾儿时,汝甚丑,皱如老妇,瘦如秃猴,我心中甚不喜。然,吾从未见过新孩,也从未为人母,心中惶惶然,又戚戚然。汝父欺吾,弃吾,而吾身份卑贱,不能抗衡,又因腹中有汝,不得另送高门。主母憎吾,吾又恨汝,若非有汝,吾焉得如此下场? 然吾儿生来善良坚韧,从会走能言起,就知心疼吾,冬会加被,夏来摇扇。 吾知汝最慕莺娘母女,可吾实不知如何应汝之心,吾儿心中向爱,吾却生来寡情。唯有倾囊相授,愿吾儿能体会吾之苦心。世上薄情郎众,唯有才学本事能助汝。 汝忆否,汝少时,吾院中有一树,某年长出无根藤,藤绕树而生,树怏怏不乐。吾就言,汝是藤蔓,吾是树。不知汝可忆否,彼时吾真真满心哀怨加之汝身,可怜汝年幼不知何故,日夜惶恐,故而加倍讨好于吾。吾儿,非汝之错也。时至今日,吾为藤,汝为树,吾儿受吾之累久已,吾苦思良久,是吾错矣。今将伏罪,了却此事。 吾身如残烛,只余豆光,若能照吾儿前路,吾心甘之。 匣中之物,尽为吾儿嫁妆。是高门之子好,是穷白书生罢,愿吾儿能得真心人相伴左右。若无喜无爱,自由一生,未尝不可。 勿哭,勿念,烧吾残躯 ,存一捧灰随身,如此,也算吾与汝永相伴。 罗纨之不敢置信重新把那句“今将伏罪,了却此事”看了几遍。 伏罪?伏什么罪?了什么事? 罗纨之已经无法自行思考,只能颤声求助:“映柳,我阿娘叫你送匣子来时说过什么话吗?” 映柳摇摇头,哽咽道:“女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心中就是觉得很不安……” 罗纨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信纸,滚烫的眼泪疯涌了出来,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吾与汝”三个字,边缘的墨迹混在了一块,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她没有看匣子里的东西,攥紧信纸,提脚往外跑,才迈出门两步就被人紧紧抱住了腰。 “阿纨……” 罗纨之视线模糊,耳朵里好似有无数的鸟在尖鸣,她摇着头哭喊道:“我阿娘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伏罪!” 她又有什么错?—— 常康王正在家中垂钓,身后贾家主埋首作陪,垂头丧气。 “五娘是死得其所,只是如今谢家还没有半点动静,是否这事就过去了?”贾家主是想问,人何时能下葬,又不敢问得太直接,怕惹常康王不悦。 “过去?还没完全过去呢。”常康王一甩钓竿,皱起眉望向内城方向,“宫里的消息怎么还没传来?” 贾家主也奇道:“应该已经传到了才是。” “王爷王爷!事情结了!”一位廷尉司监扶着官帽,快步跑来,走近就先鞠了个躬,喜滋滋道:“王爷,贾侧妃的案结了!” “结了?谁认罪了?”常康王扔下钓竿。 贾家主面上一喜,不管谁认的罪,至少他女儿可以入土为安了。 “就是罗家那位叫月娘的妾室,她今日投罪,把犯案的过程一五一十都写了下来……”说着廷尉司监还从怀里掏出状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字后面还印有一个血红的掌印。 “是过失杀人,王爷节哀啊!” 廷尉司监说着还看了眼贾家主。 贾侧妃死的地方正是贾家一处私产,贾侧妃把罗家的妾室骗去那种隐蔽的地方,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最后反而自己落了个身死,让人唏嘘。 “所以这就结案了?” 廷尉司监把状纸卷了起来,点点头,“结了,陛下说了,此案应该赶在年前结,不易耽搁许久……这侧妃娘娘的贵体也不好再停留了不是。” 贾家主心中一桩大事落下,义愤填膺问道:“那叫月娘的妾呢?” 廷尉司监惋惜道:“犯人认罪后就自尽了,现在谢家人领了去,下官也不得而知……” “这么说,谢三郎出来了?”常康王眯了眯眼,对贾家主道:“走!去皇宫!” 皇宫。 皇甫佑十多岁才来到建康,他是看着建康这座王城一点点扩建出如今的规模,最后拥有了它。 可是 今日他却忽然感觉到这个皇宫好大,大到一眼望不到头,大到他怎么也跑不完。 空阔寂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烟火气。 他想到了千金楼,庸俗、热闹又生机勃勃。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待在皇宫。 直到皇后查出有孕,他欣喜若狂。 这么多年,这座清冷皇宫里诞生的第一个孩儿,是他的孩儿。 他倾注了所有期盼,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他苦思冥想了几十个音好意好的名,还死皮赖脸地磨谢公,请他为师。 他认真学习,虚心请教,用心处理政务。 他已经准备好当一个好父亲了。 可是—— 却有人告诉他,这孩子不是他的。 皇后与人私通,孕育了这孽种! 今日角楼上挂上了一段红绸,就是那人进宫的消息,他自角楼亲眼确认后又气喘吁吁跑回内宫。 轩鸟累得满头大汗,“陛下您慢些!” 皇帝听不进去,他满腔的怒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只有快些到他们私会的冷宫,亲眼看见那真相! 先皇曾有一位宠爱的美人,因不甘寂寞,勾引了宫廷侍卫,两人颠凰倒凤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发现,那美人被剥皮而死,那侍卫五马分尸,原本最华丽的宫殿就成了冷宫。 皇后好会选地方! 冷宫的院门就在眼前,门口盯梢的宫人正是皇后的身边人,因为皇帝是跑来的,故而她还没有反应,人已经到了眼前。 这宫婢倒是忠心耿耿,见到皇帝第一面居然不是先叩首请安,反而扭身想向往里面跑。 皇帝用自己的身体猛地把她往墙上一撞,把人撞得头昏眼花,命令身后的轩鸟道:“看住她!别叫她通风报信了!” 皇帝一路跑来,面红耳赤,汗如雨下。 还未开春,他已经内外燥热,明明已经疲累不堪的身躯却仿佛成了提线木偶,被那叫愤怒的情绪操控着。 宫门重重,他一间间屋子闯进去,都未见人影。 正要往下一间,忽然听见有交谈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他听出是男子的声音,就在他左手边第三间。 皇帝喘着粗气,放轻了脚步。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让我听听,哟这孩子的脚真会踢,想必是个男儿,这样我们的孩儿日后就是大晋的皇帝了!”那男子的声音掩不住得意。 陆皇后缓缓道:“谁说女儿就不能强壮了,还未必男女呢。” “若不是男孩,那只能从娘娘族中抱一个来……不过我还是希望娘娘腹中这个男孩,这样皇帝在不在也没什么打紧了,反正娘娘也不喜欢他,什么时候把他弄下来?” “至少也要等我皇儿大些……”陆皇后其实也期盼这是个男孩。 皇帝听不下去了,突然撞开大门,身后端着茶点婢女,抬着热水的宦官刚好都看见了这一幕,齐齐吓了一跳。 处于屋 中的陆皇后更是惊惶失措地拢起衣襟,把正枕在自己肚子上的郎君猛地推开。 “陛下!” 皇帝气粗如牛,两眼通红,牢牢盯着两人。 “吾还没死!就想要吾的皇位,你们是不是太着急了!——” 陆皇后站起身,走前几步,想要解释,又觉得一切苍白无力。 “吾要把你千刀万剐!”皇帝抬手指着那在地上哆嗦的郎君。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小人、小人也是被这毒妇逼的!小人家中有如花美眷,怎么会看得上这恶毒的丑妇!陛下请明查啊!”那郎君涕泗横流,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连发誓,“小人真的不是自愿的!” 陆皇后勃然大怒,“你这贱奴!居然反咬我!” 皇帝跳脚,指着皇后,大哭道:“吾要废了你!立刻废了你,你还想当皇后,还想挟天子令天下?吾告诉你,你休想——你们陆家完了!彻底完了,吾要抄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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