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把斗笠摘下交给身后人,直抒来意,“即日起,温家营听我调遣,温将军可以休息了。” 温将军愣了愣,突然勃然大怒,“竖子无状!这是我们温家的私军,岂能你说要就要?” 谢昀也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看了眼后边的苍怀。 苍怀挺身而出,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张纸,开始滔滔不绝述说温将军在职时各项违规乱法的事迹。 刚刚还暴怒的温将军脸色一点点转白,他看着表情明显不耐的谢昀,心生疑惑。 这个谢三郎分明来者不善,所以刚才说的“休息”并非是叫他退任,而是…… 想起传闻中谢昀的残忍无情,温将军心惊胆颤。 苍怀的纸才念到一半,那温将军突然从他们身边窜出,朝士兵们大喊道:“来人!——给我诛杀……”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 可谢昀手即刻握住刀柄上,还没等人看清他的动作,淬着寒光的刀“铮”得一声出鞘,才跑出两步的温将军觉察到颈侧一凉却为时已晚。 沉重的身躯顷刻飞扑进泥地,飞溅而出的血水混入泥里。 他还未彻底闭上的眼睛,看着谢昀居高临下看着他。 鲜红的血从他的脸颊脖颈流下,让他像是浴血的修罗一样冷酷。 赶过来的士兵都变了脸色,脸上的肌肉都不停颤抖。 突然间主将就被杀死了,而杀他的人是他们名义上应该听从的荆州刺史。 一名苍卫从大帐里搜出兵符,谢昀拿在手里,对周围的士兵们道:“即日起,尔等归我调遣。” “谢、谢刺史,如此不妥吧?您突然就杀了温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有士卒鼓起勇气问。 苍怀正要解释:“温思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谢昀抬手止住他,目光沉静:“我不欲瞒你们,不日大晋将与北胡开战,你们都将赶赴江东,编入我北伐军。” 士兵们更惊诧,“何时说了要开战了?我们从未听过!” 谢昀直视他们,斩钉截铁道:“现在。” “谢刺史,北胡不曾大举进犯,我们没有必要开战啊。” “是啊,我们是荆州人,家眷都在这里,断不能离开……”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谢昀开口: “二十年前,北胡不过小试牛刀就逼迫王室、世族南渡避难,如今他们一统北地,要对大晋动手不过是早一年晚一年的区别,尔等岂会不知?” 众士卒不再作声。 他们虽然在荆州,没有直面北边边境的战况,但是往来的消息总不会是秘密,故而都有耳闻那些惨烈。 烧杀抢虐还是轻的,严重的是血腥屠城,一族一族的人全都死尽,就连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只能沦为豺狼秃鹫的食物。 死亡的战线正在一寸寸往前推,先是马城后到奉岗,北胡虽然没有召集大军大举进犯,但在蚕食鲸吞。 卫将军一死,他们心中也有惶恐与担忧,担心北胡的脚步会因此而加快,又担忧大晋无力抵抗,保护不了他们的家园。 但今日,谢昀站到了他们面前,坚定道: “二十年来我们只守不攻,处处被动,受人掣肘。现在我要的是主动进攻,是彻底击败北胡,不愿意的人现在就脱甲自去,我必不阻拦!愿意追随我的,你们的亲人家眷由谢家庇护,你们的身后名也必会被一一铭记!”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们耳中,令他们沉寂的热血不由沸腾起来。 “驱逐蛮胡,重振威名,告诉他们,吾辈从不屈服!”谢昀举起血刃,朗声问道:“战否?!” 夕阳下,那带血的刀锋利无匹,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 余晖的光线照到罗纨之的肩头,带来了一丝暖色,她站在人群当中,用手比划着,耐心述说。 围绕在她身边的听者皆噤犹寒蝉,只有一道道呼吸此起彼伏。 雨后的空气如此窒闷,而他们的话题更是压抑无比。 因为横搁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无法打败的庞然巨兽,更是他们恐惧的源泉。 “城破后,我们流离失所,是罗大家当初给了一口饭吃,我们才得以活下来,罗大家既然有用的上我们的地方,我们别无二话,只是……”有人开口道:“我们都是微末小人,身无长处,对上北胡能有用处吗?” 罗纨之抿了下已经说得干燥的唇瓣,望入他们还陷入惶恐的眼神,道:“奉岗知县与三百守备军面对上千强敌没有胆怯,他们以血肉之躯从北胡铁骑下保护了上万的百姓成功逃离。” 此一言,让诸人不禁热泪盈眶。 在生死关头,他们第一反应是胆怯逃离,没有选择留下来帮助知县守住家园。 后面的惨烈是他们难以想像的。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们还能看见奉岗知县挽着裤腿站在田间的憨厚笑脸还在眼前,转眼间变成背着血红夕阳的孤单背影。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从没有杀过人的老人,用他不宽阔的臂膀为他们挡住了来自朔北的刺骨寒风。 他从前总是乐呵呵地说,人活在世,总有些人是要顶住天的,是曾经的父亲,是将来的儿子,是往昔的先烈,也是将来的我们。 他做到了。 “三百余人对上千人既然胜。”罗纨之环视周围泛红湿润的眼睛,略扬起声音道:“……既然能胜,那——我们并不弱小!” 她的话语,振聋发聩。 北胡并非不可战胜的怪物! 奉岗知县胜过,他们也胜过! 王家主固执,谢九郎也没有放弃。 他彬彬有礼又温柔可亲,拉着王家主谈论时局也能信手拈来。 王家主越来越心惊。 有那么优秀的亲兄长在头顶上,九郎完全可以做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郎,懂些风花雪月的玩意也就罢了。 可他竟然也文韬武略,满腹经纶。 谢家在培养后代上面不遗余力,如何不叫人敬佩。 “江州看似在最安全的后方,前面有豫州,左边是荆州,右边是扬州,但只要兄长在这里放开关口,胡骑就能沿着豫江驰道一直往下……”谢九郎信手在堪舆图上一指,“就能直达王家主所在的安全之地。” “谢三郎是疯了才放胡军进来?!”王家主瞪起双眼,随即反应过来,又沉下脸色道:“还是你们谢家想用这卑劣的手段威胁我配合?” 谢九郎微微一笑,“并非是威胁,而是想要告诉王家主,江州的安全是豫州、荆州、扬州给的,一旦这三州沦入战火当中,江州又怎么能幸免?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家主比小辈更能明白。” 王家主望着面前的堪舆图。 大晋的国土图几乎每一年都要修正一次,因为北胡的侵占,原本是正统的中原沦陷,王室不得不迁都南移,而边境线更是在逐年南推。 就像是被火舌舔舐的纸,边沿已经被烧得坑坑洼洼,被完全吞噬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他们都没有胆量去正视这个难题。 他的心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对北胡的兵力 “家主,外面来了人,说是求见您。” 王家主一挥袖子,背过身烦躁道:“不见!不见!” 跑腿的侍从又道:“他自称自己姓程,是江公的学生,受了江公的托付过来的。” 王家主蓦然转过身,不禁大步往前走了两步,颤声惊诧道:“……江老?” 谢九郎趁机道:“王家主曾经也与江老有着相同的主张,只因为彼时朝廷上一派倒向不战守国,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兄长一定会战,陛下一定会战!” 太极宫沸反盈天,两方的人各持己见,已经争得快要当场扭打起来。 就连谢公在场都按不住他们的激烈,甚至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谢家不过想要趁火打劫,打击其他世家,一家独大,将来指不定还要窃国求荣。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环佩声,似是有女郎脚步轻盈却有快速行来。 不多乎,宫殿的大门处逆着光站着位身着华服的宫妃。 皇帝后宫空置,只有一位出自庶民的贵妃,所以来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此乃陛下理事的太极宫,后妃不可涉足!”一名老臣立刻拄着鸠杖,大声斥责她的无理与冒犯。 齐娴没有理会,她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抬脚跨过雕花镶金的门槛,直朝皇帝皇甫倓而去。 皇甫倓从龙椅上起身,却没有阻止齐娴的大胆,直到齐贵妃走到他身边。 老臣没料到新帝比他的兄长还要荒谬,气得一甩长袖,愤慨道:“简直荒唐!” 齐娴望了老臣一眼,蓦然将手里的东西往阶下一掷。 裹布散开,里面滚出来的居然是一颗狰狞的头颅。 “论到荒唐,哪还能比得上诸位!”齐娴昂首冷声道。 胆子小些的臣子忽然看见地上滚动着一颗死人脑袋,吓得惊叫一声险些跌倒在地。 其他大臣也对齐娴这等行径十分震怒。 不过齐娴迎着他们的目光,并不畏惧:“这是我兄长在阵前割下的北胡大将头颅,不管你们如何视而不见,北胡日渐壮大,野心勃勃,是卫将军十年如一日的坚守,也是我兄长这般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流民军顽强抵抗,才保了你们在这建康城里日复一日的荒唐享乐!” 她扭头看了眼皇帝,脆声道:“如今我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更是不战则败!” 皇甫倓看着她,扭头望着下首的群臣。 “贵妃所言既是吾之意!” “陛下!”老臣们纷纷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皇甫倓面容凛然,一挥手,“即日起,全境备战,重振国威!” 他的声音铿金戛玉,在大殿之中回荡。 带着不可挽回的决绝与坚定。 回应他的除了殿内一些主战臣子的高呼吾主英明,似乎还有远方那振奋人心的呐喊。 温家营里,枪戟冲天,声浪如沸。 “战!——战!——战!——” 富商的庄子外,奉岗的流民握紧拳头,群情激昂。 “我们不弱!我们能胜!——” 江州王家,部曲们披甲持矛,整装待发。 “出发!——” 大晋的异动传至赫拔都耳中,他立刻召群臣商议对策。 冲动的察答卡立刻道:“王上,这些晋狗不过虚张声势,他们的实力我们早已清楚,请王上下令,让我领兵迎战!要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 赫拔都拍着膝盖,“好!” “王上,据我所知,应当按兵不动。”江公不紧不慢开口道:“察答卡的用心是好的,但是冲动坏事啊。” 察答卡勃然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险些还忘记你这个晋狗了!放你娘的狗屁,再不集结兵力,难道等他们真的打过来吗?我呸!——你们这些阴险歹毒的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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