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针对她啊。 罗纨之松了口气,轻生道: “幸好,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令郎君厌弃。” 她正说着话,面前的侍卫忽然后退了一步,拱手欠腰,行上礼。 罗纨之察觉身后有几人接近,隐约又嗅到那苦甜交织的沉水香。 “罗娘子如此雅人,怎么会惹人厌弃。”松沉温润的嗓音随风而至。 谢昀竟然从她身后出现。 罗纨之迟了片刻,这才想起她的裙未干,连忙转过身拜道:“小女见过谢九郎。” “你知道我是谁?” 罗纨之微敛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谢九郎不对她介绍,她只好自己挑破他的身份。 总之不能还停留在陌生人那一层,令关系不得进展。 “那日回去,小女仔细想了想,戈阳城里能有郎君这样气度风采的从未见过,只有那位新到的谢家郎才有,谢郎君帮了小女,小女却只有鄙陋之礼相赠,心中过意不去。” 谢昀浅笑,“无妨。” 罗纨之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谢礼,趁热打铁道:“听闻谢九郎喜欢歙砚,愿以此砚为谢郎君相助。” 谢九郎擅书,笔墨纸砚之物总能投其所好。 谢昀视线从她手心托住的小木匣一扫而过,并不轻纳,笑道:“举手之劳,何必破费,我已得女郎一花相赠,恩情了结,再无干系。” 他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前面的数句,而在随后的那八个字。 谢九郎虽然嗓音温和,可话语锋利,面子薄一点的女郎此刻怕已经臊红了脸。 罗纨之没想到送个礼也这样艰难,可谢九郎不收礼,她的话都没法继续说下去。 她今日难得着盛装,乌鬓如云,宝树流苏掩着盈盈水眸,眨眼间就揩去漫上的泪雾,只余万分委屈,口里说着认错之言:“郎君尊贵,是小女思虑不周,这就回去另择厚礼,再来拜会……” 说罢,她提步就要从谢九郎身边走过。 谢昀立着未动,垂在身侧手臂被她摆动的手轻柔擦过,女郎鬓发上金色的流苏晃在他余光里,一闪即离。 她脚步不停,迳自往前。 “郎君……”侍卫苍怀刚抬起眼,又仓促低头。 谢昀的脸微微转至身后,抬眸一瞥,才得知是什么令自己的侍卫如此失态。 罗纨之刚刚站着不动,不显裙上的湿痕,此时走动,腿牵着裙,裙扯着腿,色浅质薄的湿裙沾着她的细腰、圆臀、大腿,几可算得上隔衣可视。 这女郎与建康里头因盛行飘逸美感而把自己饿得瘦骨嶙峋的女郎不一样,看起来健康许多,至少并不吝啬该生肉的地方生得饱满些。 而且,即便长裙如此不堪,她却还能走得很美,交替的长腿稳稳向前,腰带上垂落的飞襳犹如贪蜜的长蝶,伴着她的行走翻飞,而她则像花枝摇曳在暖风中,抖擞着娇嫩的花瓣,散发着馥郁的香甜。 她刚刚就是这般,一路行来? 虽有些多管闲事,但想到自己应该“温柔”的做派,谢昀还是开了口: “罗娘子留步。” 听见声音,罗纨之多行了一步才肯停,人未转过身,先是抬袖飞快往脸上擦了几下。 这是哭了? 还以为这女郎有舌战“群雄”的本事,必是铁肠石心,没想到也是柔肠易碎。 谢昀偏头对苍怀先吩咐:“去拿一件新罩衫给罗娘子。” “郎君不必费心,无功不受禄,不敢受新衣。”罗纨之低声回道。 谢昀缓缓走到她身侧,轻言道:“女郎赠我以新砚,我还之以新衣,不正好?” 罗纨之一愣,忽然抬眸直视谢九郎。 谢九郎的眼型如飞鸟,前尖尾翘,而且浓睫直梳,不输女郎,那两丸墨玉珠凝而不转,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罗纨之心微颤,总感觉他好像能看穿自己的所思所想一样。 “……那郎君喜欢这份礼吗?” 女郎水眸盈盈,殷殷期盼。 连唇瓣无知无察地微撅,唇珠红艳,就像是成熟的红果,鲜亮而饱满。 不喜欢就不能收了? 谢昀温声:“既是罗娘子好意,我却之不恭。” 罗纨之也懂得这是礼貌的说辞,倘若再细问下去就不礼貌了。 送礼并不是她的目的,就是再寻一件也未必能真得他欢喜。 罗纨之乖乖将砚台捧起,谢九郎身后自有人上前替他接过礼物。 很快那名叫苍怀的侍卫带回来一件新罩衫。 衣为苍青色,像是初朦的天空,宽袖直垂,穿在身上足以遮掩湿裙,不过也因为太长的缘故,罗纨之连手都伸不出来,颇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谢昀打量她。 这女郎身形匀称,不显个矮,可当他的衣罩下去,竟衬得她分外娇小。 罗纨之卷好过长的宽袖,正要开口。 谢昀已经不慌不忙收回视线,温和提醒她道:“宴会已开,罗娘子也该回去了。” 罗纨之本还想藉机再与他说几句话,但谢九郎话不错,她的确离开太久,容易惹人闲话。 苍怀目送罗纨之走得没影,才不解开口问:“郎君不是不喜欢这女郎,又送新衣,岂不是给她理由再来纠缠?” 谢昀若无其事:“她若来,你们拦着就是。” 罗纨之外披新衣回到宴上。 贵女们口里不问却都交头接耳起来。 她们平日里见多好物,只凭眼力就能看出她那件外罩衣的料子罕见,就不知从何处得来。 罗唯珊实在好奇,打发庶妹六娘去问,罗纨之只透露在周府遇一贵人,见她狼狈,送衣遮掩。 至于贵人名甚,她一概不知。 虽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但那些贵女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一些考究和慎重。 罗纨之也没想到,谢九郎一件可以随手送出的衣都能让人望而生怯。 或许,他是知道她的难处,故意要赠衣为她撑场。 罗纨之心中一暖。 谢九郎真如传言中那般,是个心善温柔的郎君。 两日后,居琴园。 门房传了物件进内院,侍卫苍怀询问检查过后,才带了进来。 谢昀正在书案后写信,稍抬了眼,瞥了眼打开的匣子里一抹熟悉的颜色,苍青色。 他随口问:“她送来了?” 苍怀脸色微窘,就好像上一回在山上被庾七郎打趣自作多情那样。 “不是……门房的人说是一名罗家的奴仆送来的,送到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罗纨之压根没来。
第6章 卿卿 谢昀眼睛微凝,须臾后,又神色如常地继续书写。 苍怀却有些不平,“这女郎的心思还真奇怪,见郎君时两只眼睛就好像粘在郎君身上了,偏偏有时候又像一点也不重视郎君……” 他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谢九郎无动于衷,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也是,他们郎君是何许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小女郎吊着心? 等到谢昀不紧不慢写完信,苍怀已经做好准备听他发落这件罗娘子送回的衣,便听清润的嗓音传来:“拿过来。” 苍怀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谢昀睨来一眼,他才捧起衣盒走上前,将衣服取出抖开,方便查看。 此衣不但洗过,还熨过,故而整洁如新,只有皂角的清香味。 谢昀对气味最是敏感,好在罗纨之颇晓得分寸,没有特意留下什么特殊的气味。 “掉出了什么东西……”谢昀一指地上,那有一片从衣服里滑出的布。 苍怀放下外衫,捡起地上的绫布捧给谢昀过目。 这是一张绣品。 只是谢昀研究许久,愣是说不好这块四方巾上绣的是个什么玩意,依稀是两只胖若球的鸟,丑得令人发指。 “罗娘子人长得漂漂亮亮,这绣工惨绝人寰,想必是不小心夹进来的。”苍怀不由替罗纨之惋惜,想讨好他们郎君,但又没有用心检查,反而自揭其短,得不偿失! 只是,他的郎君为何唇角微微上扬,一副有意思的样子? 苍怀拧起眉头,再次探头看那丑东西。 难不成是看惯了好的,就想看些不寻常的? 接连几日,罗纨之都没有找机会去见谢九郎。 因为罗常青出师不利,罗唯珊出手坏事,罗家主的火蹭蹭往上冒,牙疼一时半会都好不了。 家主心情不悦,下面的人也不敢大鱼大肉,日日青菜佐小粥,嘴里也没味。 罗纨之挎了小篮子去罗宅前院,打算趁下雨前去摘些槐花,蒸成的软糕,给久病的月娘解解馋。 她挑人少的小路走,却在一个转角看见大兄罗常青犹如没头苍蝇一样搓着手乱转。 “昏了头了昏了头了,他们竟真的去弄谢家郎,万一给发现了……” “郎君!太守家的郎君好歹有官身护着,咱们这要是被牵着出来,郎主可护不住你呀!”旁边小厮亦是一脸急色。 “大兄?” 罗纨之听见与谢九郎有关,顾不得许多,疾步而出。 “九娘?”罗常青脸色就跟打了调色盘般,“你怎么在这?” 罗纨之没闲情和他装糊涂,直接问:“大兄要对谢九郎做什么?” 罗常青眼神飘忽,一瞧就是打算编话糊弄,但罗纨之不傻,不等他扯谎就正色道:“大兄,若真与谢九郎有关系,阿父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等到不能收场才肯说吗?” 这话戳中罗常青心窝,他用力揉了揉自己脑袋,把头发拱得跟鸡窝一样,终于狠下心交代了。 原来是鸿喜宴那日,谢九郎自视甚高的姿态惹了不少戈阳的郎君不高兴,尤其是戈阳太守家的四郎。 这纨绔子得知他也在谢郎君那碰了壁,就把他拉拢起来,准备找个机会一起对付谢九郎。 但是罗常青酒后壮起的胆子,随着酒醒便一点接着一点瘪下去。 “九娘,这次我真要完了……”罗常青捂着脸,沮丧地坐在路边的置石上。 “大兄,别急,我来替你想想法子。”罗纨之安慰好大兄,稍收整了一下就戴上幕篱打算出门一趟。 既知道刘四郎要下绊子,她亲自去提醒谢九郎,不正是一件足以表现亲近的好机会吗? 出了门,罗纨之走到就近的草市,这里往来商贩多,很容易就能赁到牛车代行。 乘牛车赶往太守府的途中,外边已经下起绵绵细雨。 罗常青说太守设宴于日正,罗纨之到太守府门前并未见到谢九郎的马车和侍卫随从,她到早了。 罗纨之努力藏身在避雨的屋檐下,但是雨水带来的湿冷还是源源不断从毛孔钻进来,五脏六腑都紧缩起来。 有点冷。 “罗娘子?” 不知过了多久罗纨之听见有人在叫她,黏在一块的眼皮微睁,一道人影正站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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