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怕李深不信,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应当已经知道,圣上根本不在太极宫,他连太子与郑太后,都未曾带离,还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的唐阳公主?” 这一点极具说服力。 正如李湛所说,太极宫中不见皇帝,但太子却在东宫,看来当今圣上设下的这场局,并未与太子说过,他连自己亲定的储君都可在关键时刻不管不顾,的确不会顾及李见素。 但皇帝不顾,不代表李湛也会不顾。 “威胁不到吗?”李深手上力道加重,一道极细的红痕出现在李见素白皙的脖颈上。 李湛额头上的青筋,终是忍不住跳了起来,“她好歹救过你的命。” “是啊,但我方才已经还了。”李深终是笑出声来,“李湛啊李湛,你若当真不在意她,为何还要费心思将她从梨园救出,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会跑回皇城,去寻她的太子阿兄。” 李深说完,厉声喊道:“唤你的人退下!” 见李湛未动,李深手上力道眼看再次加重,李湛终是僵持不住,抬手朝身后道:“都退开!” 军令如山,将士们虽知不该如此,却还是依照命令,让开了一条路。 李深笑容更深,附在李见素耳旁低道:“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次,那我便看看,他待你到底在意到哪个程度?” 李深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又对李湛道:“你,下马。” 这一次李湛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跳下马道:“你用我来做人质,的确要比用她好过百倍,便是挟我去我阿耶面前,不也有胜算?” 李深嗤道:“谁说我要换人了,我就不能两个都要?” 他朝李湛勾了勾手,“把你袖里的刀扔了,去将你马上的缰绳卸下来,自己将手捆了。” 李湛无奈,扔出短刀,卸下缰绳却未捆,蹙眉问李深,“我自己捆?” 李深有些不耐烦道:“别装蒜了,你堂堂茂王世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李湛深吸一口气,自己捆了双手,还有嘴来打结,带系好后,举起手给马上的李深看。 李深朝他弯起一边唇角,“李湛,你是头一个将我骗得这般惨的……” 说罢,他终是将李见素脖颈上的刀收起,用马鞭勾住李湛手腕上的缰绳,他双腿轻轻一夹,马儿朝着前方走去。 待走出禁苑,李深驾马的速度便越来越快,待彻底看不清身后的兵士之后,李深忽然用力驾马,马儿飞速跑起,李湛跟了两步便被飞奔的马儿拖倒在地。 “求求你了……他这样会死的!”马背上,李见素哭求道。 “你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李深的速度丝毫未见。 李见素一面继续哭求,一面从袖袍内又摸出一根银针,却没想到,马儿忽然痛苦嘶鸣,朝地上倒去。 李深立即松开李湛,抱着李见素在快要坠地时,用背垫在李见素身后,两人抱在一起滚了数圈,终是停下。 李深脸颊处被地上的石子割出一道口子,他用手背擦了一把,浑不在意,扶起李见素着急问她,“可伤到了?” 李见素面露痛苦地捂住膝盖,一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应当是扭了膝盖……” “可还能走?”李深问道。 李见素用手擦掉眼泪,紧咬着唇,试着起身,可刚一用力,便痛苦低细眉拧起,整个身子都朝下跌坐,李深一把将她揽住。 “我、我走不了……”李见素道。 李深狐疑地看了眼她,似是不信,但也没说什么,便这样半揽半抱着将她拉起。 李深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方才坠马时不慎错位,他低头咬住李见素的衣袖,直接用那错位的手肘朝身后树木用力一撞,空气中传来“咯噔”一声,李深将衣袖吐出,缓缓转了转手臂,觉得似是已经归了原位,便带着李见素来到马儿身旁。 怪不得方才马儿叫得那般痛苦,原是肚子上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此刻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我说了,他没那么容易死。”李深上前拔刀对着相伴自己多年的马,给了它一个痛快。 此刻的李湛,手上缰绳已经打开,半撑在地上,扶着一棵树,艰难地爬坐起身,他靠在树干上,衣衫已在拖行中被磨损的破破烂烂,往日那张俊美的脸,也是沾满泥土,乍一看都让人无法辨认得出。 李深啧了一声道:“李湛,你也有今日。” 说着,他手持短刀缓步上前,李见素却是直接将李深抱住,“不要管他了,趁着追兵未到,你自己逃吧!” “逃?”李深冷笑,“没了马,我还能去何处?从那边山崖跳下去?” 李深轻抚着李见素的发丝,难得一见的柔了声音,“我若跳崖,你可愿随我一同跳下?” 李见素哽咽着抬起眼,看着李深点头道:“好,我陪你一同跳。” 李深弹走她脸颊上一颗泪珠,笑着道:“那来世你便做我李深的妻子,我定然只宠爱你一人,不会同他们一样,欺你瞒你。” 见李见素哭着点头应下,李深将她抱得更紧。 可他心中还有疑惑,不想带着这些疑惑离开,便又朝那树下的李湛看去,问道:“今上下令各藩王送子嗣回京,便是为了引我出来?” 李湛啐了一口血道:“是,当年寿辰之日遇刺,幕后凶手一直未曾寻到,今上便始终不能放心,想要引蛇出洞。” “咱们这位今上,可当真能够蛰伏隐忍,没想到七年前的事,他能忍至今。”李深嗤嗤笑了两声,眉宇微沉,“那我若是没有上钩,他会如何?” 李湛没有说话,只抬眼朝他看来。 李深自己说出了答案,“即便无人谋反,宫变依旧会发生,如此他才有借口彻底了结武宗后人,且还能治了北司失职之罪,以此削弱北司,重新扶持南衙。” 李湛颇为惊讶,他一直知道李深聪明,却没想到一点就通,三言两语就悟出了这背后的动机,“你如此聪悟,又文武双全,实不该走这样的路……” 李深的笑容中透着几分苦涩,“我发现你同那李濬,皆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我阿耶是个什么德行,你们的阿耶与他可是一样?” 李濬父亲是皇帝,李湛的父亲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他的阿耶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便是他李深再努力,再聪慧,皇帝也绝不会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 “你们可以靠着你们阿耶,但我李深谁也靠不住,我只能靠我自己!”李深说这番话时,好似云淡风轻,但他自己却知,这一路走来是何等艰辛,便是那炼蛊虫都要耗费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李深,一切还来得及,你若是就此放下,我可替你在今上面前说话,便说是那李峻与李岘逼迫你,你才不得已而为之,今上向来宽厚,他定……” 李湛还在试图缓声相劝,李深却是根本听不下去他的鬼话,蹙眉将他打断,“你自己说着不觉好笑?还你替我劝?我告诉你李湛,待此事之后,你与你阿耶,表面风光无限,但今上又能容你们多久?” “且此番大计,连太子都不知晓,只你与茂王二人参与其中,你觉得这场风波之后,外人又会如何看你二人?”李深的话看似挑拨,实则句句真切。 此事之后,武宗的后人或是旧部,除了记恨皇帝,还会将一切归咎在他们身上。 茂王手握兵权,李湛又立大功,日后一句功高盖主,这父子二人便注定不得善终。 茂王与李湛如何不知,可他们为臣,皇帝为君,君要臣如何,臣必定要如何,否则不又是一条忤逆之罪。 “不过也无妨的。”李深又是一笑,“你身上蛊虫为我心血所育,我若死,你便也会即刻毙命。” 沉默许久的李见素,听到蛊虫二字,忽地一下抬起眼来,看向李湛。 李湛也朝她看去,温笑着摇了摇头,宽慰道:“别怕阿素,无妨的。” 李深忍不住再次冷嗤,“临死前你倒是深情起来了,当初对她冷言冷语,百般轻贱时,脑中想的只是如何引我上钩是不是?” 原李深以为李湛是真的不在意李见素,直到方才他用李见素性命做要挟时,才知李湛将她看得如此重。 想到此,李深也不由感叹,“你有勇有谋,的确胜于我,不然我也不可能被你算计进来,但是吧,你有软肋,我没有。” “成大事者,安能有软肋?” 说完,李深直接将李见素横腰抱起,垂眸望了眼她脖颈上的红痕,转身朝山崖那边走去,用那轻柔的语气问李见素,“疼么?” 李见素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怔懵地“嗯”了一声。 李深一边走,一边又温声笑道:“若有来世,我一看红痕便能认出你。” 身后的李湛,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可腿脚在方才的退拽中,已经失了知觉,他只能朝着李深大声嘶喊,可李深像没听见一样,抱着李见素一步步迈向崖边。 “我从未想到,临死前还有你能陪我,倒也挺好。”李深笑着望着怀中的人,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李见素忽然低低出声,“太子当年身上的蛊虫,也是你下的?” 李深略一思忖,便猜出李见素为何要这样问,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愧疚,“是我下的,我那时年少气盛,行事冲动,但我不知……不知你阿耶会以身引毒,我无意害你阿耶……” 李见素长出一口气,木然地抬眼看着李深,她抬手挽住了他的脖颈,低声道:“蛊虫从太子身上引出之事,你那时应当是知道的啊……” 也就是说,李深若当真无意去害一位医者,在太子身上的蛊虫被引出后,他也可以想办法帮那位医者将蛊虫取出,可他没有那样做。 李深脚步顿住,神情复杂道:“若我知道那是你阿耶,我定会想办法救他,可我不知……” “如果他不是我阿耶,他就活该去死吗?”李见素平静地问道。 李深无言以对,他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却是头一次在心里生出了一股悔意,要说这种感觉,哪怕是茂王兵临城下,他都不曾有。 但此刻,的的确确出现了。 “见素,我后悔了。”李深说着,再次提步,“若有来世,我不会再……嗯?” 李深猛然定住,眉心瞬间蹙起,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之人,李见素用力从他身上挣脱开,并未倒地,而是连忙朝后退去两步。 原来她的膝盖并未受伤。 李深想要去拉她,却发觉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几乎动弹不得,只用尽全力,才艰难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后颈,他用力将颈上的银针拔出,并未恼怒,反而弯了唇角,“见素,你也给我做了记号呢。” 见银针被拔出,李见素脸色有些紧张,她赶忙又从袖中去取针,才发现许是因为坠马时衣袖被扯破了,她备在里面的银针,已经无法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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