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如我所愿,应该是由你迎娶姜洄,让姜晟成为你的助力,推翻武朝便少了许多阻力。”徐恕瞟了晏勋两眼,摇了摇头,“你真不济,她没看上你,让我还要费这么多精力。姜晟没那么好杀,本以为夜宴台上修彧能令他重伤,没想到姜洄用震天铃伤了修彧的元神,姜晟也因此逃过一劫。” “如今的姜晟可是巅峰状态的实力,没有人想与他为敌,除非迫不得已。”晏勋轻轻一叹,目露惋惜,“姜晟天纵之才,可惜,明珠暗投,为虎作伥。他早已看出,帝国的根基已经烂了,否则又何必躲在南荒那么多年。当年他若能听你之劝,何至于会有今日。他誓死守护的人族,并不感激他。” 徐恕淡淡笑道:“是啊,姜晟和烈风营太过特殊,这是一股超然的力量,足以左右一切局势,若不能得到,就必须毁去。眼下高襄王府如日中天,五侯七贵哪敢起杀心,但只要这头巨龙猛虎露出疲态,秃鹫饿狼便会一拥而上,将他撕咬殆尽。” “那你为何不等到他露出疲态再动手,岂不是更加稳妥?”晏勋问道。 “等不了了。”徐恕神色冷了下来,“姜晟未死,而高襄王府又新添一翼。” “你是指……那个同样有先天道体的祁桓?”晏勋若有所思。 徐恕点了点头:“姜家在不久之后便会有两位超一品的异士,那天底下再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天命在向姜家倾斜,若不出手,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天命……”晏勋喃喃低语,如玉的五指摩挲着逐渐凉却的酒杯,他抬眼看向窗外,目光投向高大的宫城,斜阳在宫墙那畔落下,阴影笼罩着的王城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十几年前,少年徐恕来到玉京。 晏勋看着眸如翡翠的妖瞳少年,猛然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我的兄长……” 东夷国有件人尽皆知之事,王后曾生下一个死胎。 东夷国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王后生下的不是死胎,而是一个目露妖色的男婴。他一生下来便哭声响亮,国君大喜,但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孩子的眼睛竟闪着妖异的绿芒。 国君大惊之下,将孩子抛了出去,孩子落在坚硬的石阶上,却丝毫未伤。 国君认定,那孩子是妖邪降世,生怕泄露出去招来杀身灭国之祸,便让侍卫将孩子远远送走杀死,而所有知情者都被灭了口。 只除了王后。 王后郁郁多年,终于又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国君欣然为其取名勋。 但王后无法从失去第一个孩子的痛苦中走出,又要面对失去第二个孩子的悲伤。 晏勋六岁之时,奉帝烨诏令,孤身前往玉京为质。 临行之时,王后才告知他,他还有一个兄长,下落不明,生死未知。他才是东夷真正的世子。 晏勋失神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兄长,他的眼睛确如母亲所说的那般妖异。 如东海的海眼一般,深邃,漆黑,无情。 他的到来似乎并不为认亲,他问了晏勋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一栋危楼摇摇欲坠,你会怎么做?” 晏勋讶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依着本心回答:“我会添一把烈火。” 听到这句话,徐恕眼中起了万顷碧波,荡开了莫测的笑意。 “很好。”他微笑说道,“我看到武朝气数已尽,被天命所弃。你若有此心,那我来为你取火。” 晏勋的思绪从回忆走回了现实,他看着高襄王府上空翻涌的密云,心想,这就是徐恕投下的第一把火。 “没想到,姜晟竟会反抗帝烨的旨意。”徐恕神色晦暗,对于出现的意外,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洄的面容骤然掠过脑海。 徐恕猛地攥紧了酒杯,喃喃道:“难道我弄错了……不是他……” “什么错了?”晏勋好奇问道,据他所知,徐恕几乎没有犯过错。 但是徐恕还没回答,王宫方向传来的异常波动让他倏然抬眸,漆黑的眼眸瞬间化为翡翠般的湛绿,映出一座高楼的影像——那是王宫中最高处的观星台。 晏勋的脸色也霎时间微微发白,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他胸口瘀滞,呼吸不畅。 “发生了什么事?”酒杯倾倒,琼浆四溢,晏勋也失了从容,他颤声问道。 “这是什么力量?”徐恕紧紧盯着观星台,只有他能看见的黑气正从观星台向四周涌散,如毒瘴一般蔓延开来,街上行人不明所以,受到这股力量的压迫,尽皆昏迷倒地。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徐恕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现出少见的惊疑之色。 “难道是她?” “是谁?”晏勋问。 徐恕一字字说道:“洞玄巫圣。”
第54章 洞玄 下 姜洄几乎耗尽精魂施展巫术,射出的三箭让她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母亲几近模糊的面容在梦中似乎又清晰了起来,她在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汲取着力量。 在母亲背上跋涉过荒野,在父亲怀中驰骋过的山河,幼时的回忆又一幕幕生动了起来,她似乎还能闻到南荒花草的芬芳,浓郁而热烈,让人迷失其间,身轻魂荡,好像化成了一只蝴蝶。 她隐约记得,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什么人。 花海中,徐徐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凝神看去,不由大喜。 ——祁桓! 她无声地喊了一句。 穿着玄色官袍的男人听不见蝴蝶的喊声,但他伸出了手,让她停留在他的指尖。 “小洄……” 低哑的声音让姜洄心头一紧,她终于想起来那件事那个人是什么,她急欲飞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却冷不防被他攥住了纤薄的羽翼。 剧痛让她呻吟痛呼,也从那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跌落。 姜洄猛地睁开了眼,像涸辙之鱼般喘息着,梦中的剧痛也缓缓消散,但梦中的男人却变得更加真实。 他还是穿着那身暗色的官袍,坐在她的床边低头俯视她,手中还拿着为她擦过汗的方巾。 “你做噩梦了。”祁桓声音低沉温柔,好像旷野之上的针锋相对也只是一场噩梦。 姜洄缓缓平复了呼吸,臂上的伤已被人细心包扎过,但是身上仍然虚软无力,是过度施展巫术所致。 姜洄想要起身,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躺在寝榻之上,静静地看着祁桓。 她眼中没有敌意与憎恨,只是显得疏离。 “我昏迷了多久?”姜洄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天三夜。”祁桓答道。 姜洄心中一沉,这说明,这两个夜晚她都没有在梦中见过小洄。 与幽冥界的联系,好像骤然便断了,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样。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 小洄应该还不知道,潜伏在妙仪身旁的猫是修彧,与她相伴多年的徐恕是害死阿父的凶手,她身边危机四伏,可是姜洄却没有办法告诉她了。 祁桓看到姜洄眼中的忧色,以为她担心的是苏妙仪的安危,便说道:“苏妙仪已经被烈风营的人保护起来了。苏淮瑛对外宣称,苏家嫡女身死妖兽之手……她自由了。” 姜洄回过神来,抬眼直视祁桓:“祁桓,我们之间,没有必要再说谎了。告诉我,你如何与苏淮瑛勾结在一起的?” 祁桓沉默了片刻,回道:“三年前,夜宴台妖袭一案,姚泰的姬妾鸢姬,真实身份是换了人皮的妖,她是太子瞻和苏淮瑛安插在姚泰身边的人,也是她听从了苏淮瑛的指示,将祭品换成了福蝶宫灯,引发了后面的毒发之事。” 姜洄闻言一震,眼波震荡,但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她抬眸看向祁桓,“你拿捏住他的把柄了。” “事发之后,鸢姬被苏淮瑛灭口了。”祁桓解释道,“鸢姬是妖,寻常毒药杀不了她,苏淮瑛用的是特殊的毒药‘花凋’。当时鸢姬留下了殉情的遗书,但是花凋之毒,不是她一个普通歌姬能拿到的。我留了个心眼,让人替换了鸢姬的尸身,用假的骨灰下葬,而鸢姬的尸身则藏在鉴妖司中。鸢姬死后七日,尸身化为鸟雀,证实了我的猜测。” 姜洄推断道:“所以,你以花凋为线索,找到了苏淮瑛身上。又以这项罪证,威胁他为你所用?或许不只如此,你也将此罪证上交蔡雍,蔡雍才会与苏家割席,把兵符交给你。苏氏不愿成为下一个姚氏,苏淮瑛为了自保,必须拉拢甚至说投靠你……” 祁桓沉默地点点头。 是他逼着苏淮瑛成为他的棋子。 “神火营,烈风营,鉴妖司……还有景国旧部,都在你麾下。为了这一天,祁司卿,你筹谋许久了,武朝,已经没有人能拦住你们了……”姜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阿父死了,没有人能拦住你们了……这就是,徐恕必须除掉他的理由吗?” 在这一刻,困惑姜洄许久的诸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原来徐恕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阿父。他有意让自己陷于困境,让我阿父救他,如此与烈风营结缘。”姜洄回想往日种种,幼时的记忆许多都已模糊,但既知道了结局,过程便又清晰了起来,“他想让我阿父成为他的臂助,但阿父心怀邦国,道心坚定,不愿参与人族的内斗。徐恕迫于无奈,只能放弃拉拢他,却又不能让他成为自己推翻武朝的阻力。” 登阳山的那场袭击,与烛九阴密谋的那个人,正是徐恕。 这个游走于人、妖两族的南荒贤者,他几乎无所不知,自然也有办法知道烛龙洞的存在。 而能说服烛九阴的交易,就是推翻武朝,覆灭玉京,破解护国大阵,放烛九阴自由。 如果是旁人,烛九阴或许不会信。但是徐恕为此布局多年,他的名声,他的智慧,他的能力,烛九阴会相信他的。 多年筹谋,徐恕始终无法拉拢高襄王,他只能转而将其覆灭,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除我之外,众生平等。 徐恕含笑的妖瞳没有丝毫的暖意,多年同行,只是他的一步棋。 姜洄深吸了一口气,心口阵阵抽痛,眼眶发红:“修无、修彧想杀我阿父也就罢了,徐恕,苏淮瑛,蔡雍,甚至是你……你们都不放过他。他做错了什么!” “高襄王,烈风营,是一股足以左右战局的庞然之力,若不能为己用,也不能为敌人所用。”祁桓哑声说道,“他的存在,便是别人的阻碍。所以他们都要杀他。” 姜洄苦笑:“为了一己私利?” 祁桓点头:“为了一己私利。” 夜宴台之祸,明面上是妖族所为,然而层层揭开,都是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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