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一臂之力”。 徐恕倒不在意皮肉之痛,一壶血虽有损伤,也并不严重。 只是他心情不免有些复杂——他有多少年没受过这种委屈了? 而且…… 他忽然想起来,姜洄上一次也找晏勋“借”了一碗血。 这吸血鬼,逮着他们兄弟俩薅。 徐恕冷着一张俊脸,将灌满的一壶血抛回给姜洄。 姜洄微笑着接过。 ——有阿父保护的感觉真好…… ——就让她最后一次肆无忌惮地恃宠而骄吧。 ——这一次破天眼,她不打算用自己的血了,因为她要做完所有的事,再与这个世界告别,与小洄告别。 ——把最好的结局留给过去的自己,阿父依然会有让他骄傲的女儿,祁桓会有深爱他的妻子…… ——她就可以没有牵挂地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姜洄敛眸藏起了黯然,却无法忽视心头那抹酸胀。 观星台下,心魔如愿以偿吞噬了帝烨的灵魂。 但是有太多变故出乎意料。 帝烨本以为,姜晟独自一人在城中,孤立无援,有十二近卫与神火营出手,足以将其缉拿入狱。 甚至他给出的密令,是若有反抗,就地斩杀。 但他没想到,姜晟竟敢反抗,而苏淮瑛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逃跑的士兵将苏淮瑛叛变之事上报,帝烨就彻底慌了。 神火营与烈风营联手,甚至妖族也参与进来,真正孤立无援的,竟是他自己。 极度的惊惧让帝烨失了分寸,他不顾一切地打开天眼,召出了“神明”,向他祈求至高无上的神力,请他降临到自己身上。 直到意识彻底消散于世间,他也不知道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当心魔占据了帝烨的身体走出观星台时,等待着他的不是自由,而是人族与妖族最强战力的集结。 此时的心魔还不知道,凝聚起这股力量的,是那个看似最柔弱的少女。 姜洄看着陷入鏖战的心魔,暗自松了口气。 帝烨在夜宴台遭遇妖袭后,惊恐更甚,未来三年丧心病狂地进行了无数祭典,坑杀了数不清的奴隶甚至平民。那时还没有人知道,他在进行一场泯灭人性的献祭,只是私下称之为暴君。 但就是这三年的献祭,让心魔力量大增,在三年后形成了巨大的威胁。此时的心魔比之三年后,力量明显弱了不少。 而站在他对面的,却是处于巅峰状态的高襄王。而没有了十二魔卫的阻拦,几乎所有人都保留了最强状态迎敌。甚至是修彧,也未曾被苏淮瑛断过八尾,力量仍旧在一品之列。 修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跟杀父仇人并肩作战的一天,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但是肩膀被魔剑刺入的剧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高襄王一杆银枪逼退心魔,救了修彧一命。他头也不回地怒喝道:“小老虎,你发什么愣!找死吗!” 修彧恼羞成怒,俊脸微红:“我年纪比你大几百岁,你叫谁小老虎!” 修彧说着摇身一变,幻化出如山岳般威猛的九尾腰身,朝着心魔咆哮一声,顿时地动山摇。 ——像是在澄清自己并不“小”。 有得必有失,妖兽虽然肉身强横,但是灵智增长缓慢,虽然活了几百岁,心性也不过相当于人族的青少年。 徐恕心中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说道:“不要轻敌,这心魔虽然不算极强,但力量源源不绝,定然是用了巫术法阵之类的手段获取力量,看黑雾源头,这法阵必然在观星台之下。” 徐恕话音未落,心魔的攻击便已向他扑来。 而与此同时,姜洄和祁桓正悄然靠近观星台。 徐恕也不知道,他本人被姜洄当成了诱饵吸引心魔的注意,而他的血却成了破阵的灵媒。 心魔自然也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察觉到了姜洄和祁桓进入了观星台下的地宫。他虽没有将这弱小的人族放在心上,却也不由他们踏入自己的禁区。 但是此处已没有傀儡可用,心魔顶着被三人围攻的压力,暗中分出一道黑雾分身,追击祁桓与姜洄。 姜洄没有一刻耽搁,在祁桓的保护下进入了地下宫殿。 地宫内的一切和三年后一模一样,血色祭坛,腥红之眼,还有被魔气污染的玉璧。 对姜洄来说,这就像梦中的一幕在现实中上演,又像现实发生过的事在梦中重现。 她正在重复相同的经历,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瞬间陷入了恍惚,但旋即回过神来,打开壶塞,浓郁的血腥味溢散而出。 便在这时,一道阴煞之气从后袭来,仿佛一只鬼爪向姜洄抓去。 祁桓高大的身影挡在姜洄身前,银枪横扫,灵力激荡,震碎了悬挂于祭坛四周的白色纱幔,仿佛卷起千堆雪万重浪,气势磅礴,逼退了心魔的攻击。 心魔惊骇退避,目光戒备地盯着姜洄手中的酒壶,他闻到了巫圣的气息。 “是徐恕的血……”心魔阴沉着脸发出一声低吼,惊疑不定地看着姜洄,不知道她为何能拿到徐恕的血,还知道如何封禁天眼。 而拦在他身前的男子同样令他震骇。 帝烨疑心深重,这世间所有的上品异士都在他的监察之下,只怕谁生出异心。因此心魔也对这世间强者了如指掌,唯有眼前这人,他一无所知。 谁也没有将这出身低微的奴隶看在眼里,也没有人将那个柔弱的少女视作威胁,直到这天地因他们二人而风云色变,乾坤易数。 心魔有很多的疑惑,但对他来说,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知道原因,而是阻止姜洄。 他愤怒地向姜洄发起进攻,却被祁桓逼退在祭坛之外。与高襄王对阵,他不敢轻敌,而他又低估了祁桓,因此这道分身的力量竟无法越过祁桓的阻拦,反而被他彻底压制。 身后狂风大作,戾气肆虐,但有祁桓在,那些邪祟之气伤不到她分毫。 她可以安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姜洄将酒壶置于阵中,双手结印,壶中鲜血顿时化为细流,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指引着,浮于半空,一点点勾勒出晦涩的符文。 心魔见状大惊失色,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无论如何不可能战胜眼前的阻碍,顿时心生一念,咬牙迎向了祁桓的攻击。 长枪震碎了心魔的化形,这一记重击几乎将心魔分身彻底湮灭,但却有几不可见的一缕黑雾逆着气流而行,飞向祁桓,顷刻间没入他双瞳之中。 祁桓发出一声闷哼,双目如被冰锥刺入,寒意自眼中蔓延开来,几乎冻结了他的神智和血液。 姜洄闻声一惊,回头看去,见心魔已经消失,祁桓却双目紧闭,眉心紧锁,英俊的面容无一丝血色。 “祁桓!”姜洄手中一颤,血字符文顿时失去了巫术的维系,化为血雨洒落一地。 “我没事!”祁桓呼吸沉重,倾尽心神与意识之中的心魔对抗。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不绝,冷笑着撕开他心底的疮疤,让他在意识的深渊中反复地经历那些最沉痛的往事,意图击溃他的意志,吞噬他的神识。 侵入祁桓体内的一缕黑雾蕴含着心魔的本体,与那些被降神附魔的士兵大不相同。 心魔本只是想夺舍祁桓的肉身,从而杀死姜洄,阻止她封禁天眼。但侵入之后,他才发现,还有更多的惊喜。 先天道体拥有更为精纯磅礴的生命力,若能据为己有,他便不需要帝烨那具老朽的肉身了。而拥有了这样一具躯壳,即便天眼被毁,他也有信心能杀死高襄王。 只是祁桓的意志力也坚如铜墙铁壁,不能直接侵入,便只能勾动他生出心魔。 ——这世间何人何物何事,让你为之痛不欲生,惊忧恨惧? ——这世间何人何物何事,让你为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姜洄强抑着手上的轻颤,重新以神血施展巫术,绘出禁咒,当散发微光的符文沉入天眼之时,一切的变化都如前次一般。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扑向了祁桓,在天崩地陷的那一刻紧紧抱住了他。 天眼破,地眼开。 巨大的地下宫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滚烫的气焰自地下深处喷涌而出,有一道纤长的影子散发着耀眼的红光,挣脱了钉在身上的那把神剑,怒啸着膨胀身躯,从长蛇化为巨龙。 它激动地昂起了头颅,看到了向深处坠落的两个身影,张开巨口便要将他们吞入口中,却被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拦住了。 巨蛇一怔,红玉般的竖瞳倒映出那道纯白而神圣的身影。 “洞玄……”蛇口吐出人言,沙哑沉缓,感慨怅然。 “是她救了你,她是烛幽。”洞玄巫圣轻轻拂袖,一道轻风托着二人缓缓落于地心祭坛。 这就是困了烛九阴一千多年的地方。 巨蛇化为人形,美艳不可方物,一双妩媚风流的眼静静凝视着洞玄巫圣。那是穿越了千年的凝视,这个将她们困了千载春秋的囚笼,直到今日,终于被打开了。 烛九阴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或者愤怒,或者狂喜,但此刻看着洞玄巫圣平静无波的双目,她心中的躁动也随之消散,只余怅惘。 烛九阴看向姜洄,她知道她。 林芝救出她的一缕元神,在天眼封禁之时便也回归本体,外间几百年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对外面的世界变化一清二楚。 当日徐恕遮掩了真身,来到烛龙洞与她谈判,以推翻武朝的目标,换取她的合作,而第一件事,便是活捉姜洄。 烛九阴可以感受到封禁天眼的气息来自徐恕,还以为是徐恕履行了承诺,却没想到洞玄巫圣会说,救她的是姜洄。 烛九阴不会怀疑洞玄巫圣的话,因此她对姜洄说道:“既是你救了我,我便履行誓言,为你做三件事。” 但姜洄的注意力都在祁桓身上,怀中的身躯渐渐冰冷,而笼罩着眉眼的黑雾却越发阴寒。 姜洄见过苏淮瑛的下场,被心魔附体丧失了神智,奋力抵抗也无济于事,那个骄傲的贵公子不愿沦为心魔的奴隶,选择以人的方式死去。 姜洄不敢想象,若死去的那人变成了祁桓…… “洞玄巫圣!”姜洄脸色苍白,仰起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白衣女子,“你一定知道如何驱除魔气!” 洞玄巫圣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如照拂千山万水的明月,清冷,却也遥远。 任何人看到她都会迷失在那双眼眸之中,却忘了她到底生了什么模样,如同高坐云端的神明模糊了面容,只留给信徒无限遐想的轮廓。 她静静看着姜洄,似乎正透过这张年轻稚嫩的脸孔,回忆千年前的烛幽。 清冷而飘渺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伴随着轻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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