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看着他,眼神在他和英雄身上徘徊了片刻,呼出一口气,神色却是缓了下来,只一挑眉,“能有什么事儿?” “他们都说你当驸马了!我亲眼看着,亲耳听到,军中那么多同僚恭喜你的时候,你可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师子如这回是真急了,“就这,还算没事儿?那什么才算有事儿?” 又忽然想起之前在大佛寺的时候,自行推断,“哦我知道了,合着上回你去大佛寺后殿闹了一通,又是找人又是得罪内官,不会就是那一次得了长公主青眼吧?” 师子如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不是我说你啊,咱做人是不是得有底线?” 见霍玄不说话,师子如就判断他是理亏,继续苦口婆心地道,“虽然我也同情你莫名其妙丢了媳妇儿,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干这抛妻弃子……呃,总之就是,你也不能就这么学了陈世美,当了负心汉啊!” 霍玄终于受不了师子如在一旁乱说一通了,干脆堵回一句,“我找到她了。” 说完,就又开始埋头刷马。 “找到谁了?”师子如还没反应过来。 话问出口,又立刻反应过来,一迭声儿的问,“乔娘子?你找到乔娘子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啊?” “她不姓乔。” “不姓乔?她不是西境乔阵将军的遗孤吗?” 霍玄从师子如的手里扯回缰绳,一言不发的牵着英雄送回马厩,忍了又忍,“她是长公主。” 说完,他也不等师子如的反应,转身大步流星的回了自己住着的禅房。 过了好半天,仍然呆站在马厩前面的师子如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长公主?!” …… 天边滚过阵阵闷雷,夏夜因为雷声,难得吹起凉风,连空气里都带起一股子潮湿气味,只盼着这场雨酣畅淋漓下起来,赶除那一份燥热。 霍玄早早就吹了灯,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后,眼睛却仍是大睁着,呆呆地看着房梁。 凉湿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却并未消除周身的燥热,而泥土潮湿的气味钻进鼻腔,却总让他有一种错觉—— 好像他又回到了丹凤楼的宴席上,闻到的,是从她身上袭来的香。 “怦怦怦——” 师子如在外面拍门,打断了他的联想。 “你这么早就睡啊!”师子如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和雨前的空气一样闷,“是兄弟就好好唠唠!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接受不了,兄弟我好人当到底,陪你喝两杯啊?我从方丈那儿顺了两坛别人留下的酒!” 霍玄翻了个身,闭眼假寐。 拍门声仍在继续,“真睡了啊?诶我跟你说,虽然你这算是失而复得,但也不该是这么个理儿,万一这里面有猫腻呢——” “你跟我说说呗,也满足满足兄弟我的好奇心——” “霍玄?霍玄?” 霍玄忽地坐起身,也正看见半敞的窗子外头,露出师子如的一张脸。 师子如咧嘴一笑,“既然醒了,就过来给我开门。” 霍玄没动,抬手揉揉太阳穴,“她不是可以随便说道的人。” 外面的人因为这句话,有明显的停顿。 好半天,师子如正打算换个话题再说,余光里忽然瞥见一个小沙弥提着个食盒走过来,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 小沙弥看到他,先诵了声佛号,然后问他,“师施主,霍施主在里面吗?” “在啊,”师子如一晃头,朝着里面示意了一下,再低头看向小沙弥手里的食盒,问他,“这是谁让你送的?” 小沙弥礼貌的敲了两下门,既是向里面的人说明来意,又顺带一起回答师子如,“霍施主,外面有一位乔小娘子,让我来给霍施主送汤。” “乔、乔……?”师子如眨眨眼睛。 屋内的霍玄听到这话,身体已经先一步替脑子做了决定,风一般来到门口,“哐当”一下开了门。 “拿来。” 他从小沙弥手里抢过食盒。 食盒不算太大,但胜在精致,一打眼就看见食盒上绘制的纹路,甚至在食盒的盖子上还嵌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光是一个食盒看起来都价值连城。 等回了屋,他仍是小心翼翼地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拿过火折子在嘴边一吹,之后点燃桌上的灯烛。 烛火晃了两晃,照亮屋子。 霍玄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揭开盒盖,露出里面的一只同样精致且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小盅。 “那位小娘子说,”送食盒来的小沙弥被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弄得呆了一呆,半天才想起来还有话没有交代完,连忙又开口道,“施主饮过的酒后劲大,若是没有解酒汤的话,第二天起来会头疼。” 霍玄看着那只小盅,有些失神。 当初就是这样,她隔着风雪看他一眼,当晚就掐算着时间,送来一碗汤。 现在还是这样,她轻而易举就知道他住在哪里,赶着他回来的时候,又送来一碗汤。 这一切总让他觉得不真实,他于是迟疑着伸出手,在碗沿儿上摸了一下。 温度刚刚好,虽然还是热的,但现在喝下去,不会烫口。 这样想着,就也这样做了。 他端起小盅,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个精光。 然后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仍呆站在门口的小沙弥,“送食盒来的那位乔小娘子,可是走了?” 小沙弥点点头,见自己已经完成了施主交代下来的任务,便双手合十朝着霍玄和师子如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乔、长公主……”师子如改了口,从外面走进来,看一眼食盒,看一眼空碗,最后看向霍玄,“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霍玄只看了他一眼,然后似乎嫌他挡了路,直接推开了他,像只豹子似的蹿了出去。 “哎!哎——”师子如喊了两声。 霍玄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了,他跑到马厩,牵出英雄,翻身上马,催马疾驰出去。 心中暗想: 京中不允许策马疾驰,乔苏苏不会骑马,这么远的路程,只能是坐马车过来,从慈悲庙往宫城走,能走马车的也不过门前那一条路。 而马车定是跑不过马的,就算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也一定赶得及追上马车—— 他虽然还没有想好,追上去以后要和她说些什么,但他心里的声音告诉他,他必须追出去! …… 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外面似乎下起了薄雨,有一些雨汽顺着车帘的缝隙钻进来,呼吸间只觉得湿漉漉的。 乔苏苏靠着车厢坐着,手指缠着腰间丝绦,来回打着转。 四儿在一旁看着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她主动问了出来,“你想说什么?” 四儿犹豫了一下,“殿下为何不留在慈悲庙?出宫之前,陛下的意思不是……” 乔苏苏扭头看过去,“陛下是说了让我笼络他,怎么,你觉得我的方法用的不妥?” “婢子不是那个意思……” “你如今是我的女官,其他事,不要多嘴。” 四儿低下头,“殿下教训得是。” 马车转过一个弯,四儿悄悄抬起头,看着稳坐在对面的女子。 与当初刚离宫时的柔怯顺从相比,如今这位长公主殿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了。 车边似有马蹄声踏过。 忽然,马车一顿,不远处跟着也传进一声马嘶。 赶车的吉顺拉紧缰绳,满脸不悦地喝了一声: “何人无礼,竟敢当街拦截车驾!”
第75章 宝马香车当街被拦, 尤其拦车的又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后生。 路过的人们天然就感了兴趣,甚至提前在脑子里编排了一段香艳邂逅。 吉顺被迫停下车,一边抬头看骑在马上的人一边质问, 等问完了,忽然发现那人有些眼熟。 “诶?你不是那天大佛寺那个——” 霍玄也在拦车以后看清楚了赶车的吉顺。 尤其当他从吉顺的嘴里听到了“大佛寺”三个字, 立刻就想起当初的情形。 所以, 那天…… 他看到的人就是她。 那天,她的的确确就在后殿里。 他抿着唇从马上跳下来, 手里还握着马鞭, 随着他的前进, 英雄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逼近马车前。 “嘶——!” 接连又是几声马嘶。 驾车的马似乎察觉到了英雄身上那股子来自沙场的血气, 本能的向后刨了几下蹄子。 马车也跟着晃了一晃,车内的乔苏苏重心不稳,身子也跟着一歪。 她小小的惊呼出声。 这一声惊呼,同样落在了马车外的霍玄的耳朵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马车边站定了, 抱拳行礼, “请与主人家一叙。” 雨渐渐大起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赴宴时候的那一身箭袖袍, 这会儿雨点儿打在身上, 很快就洇了进去。 周围已经有行人在雨中急匆匆的往家里跑,而他依然泰然自若, 只等着马车里的人的回复。 乔苏苏坐在车内,隔着车帘看他。 之前在丹凤楼的那场庆功宴上, 她其实并没有仔细去看他, 那时候她只知道, 面前的人和过去相比,更加锋利了。 但现在隔着车帘, 他们互相谁也看不清谁,就只能朦胧的看出一个影子,再去猜测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什么表情。 相对的,她的目光也不再收敛,看得近乎贪婪。 四儿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她该做出一个决定。 乔苏苏这才回过神。 霍玄会追过来,她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当初在武承镇时,她送汤给他的那天晚上,他也找过来了。 更何况,他肯追过来,总比他什么也不做要好太多。 想到这里,她朝着四儿点点头。 四儿张了张口,似乎想说服她,但最后还是选择照办。 车帘被从里面掀开一点,霍玄见状,抬起头看过去。 就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从车上跳下来,的确也是个熟人—— 当初他还疑心过是这“乔家的旧人”强行带走乔苏苏。 而今看来,从头到尾,都是个专门针对他的骗局。 霍玄也说不清他此时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儿,甚至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车帘一掀一放,他就置身在了专门为他们隔出的小天地里。 车厢很是宽敞,一侧还放着一张矮几,一只香炉徐徐吐着烟,混合了车外飘进来的雨汽,有缠绵的味道。 他也再次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与之前席间的惊愕出神不同,这一次,他不再强压视线,目光灼灼地一直看着她,仿佛只要他躲开哪怕一刻的视线,她就会再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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