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有所不知,我们达木错的少主颜子川已于近日返回王庭。他回来后一直念着招荣姑母当年的恩情,直言若不是姑母出手,他怕是也会如其他兄弟姐妹般在杜尔勒做永不见天日的奴隶。为着此事,他特意嘱我们一定要来探望招荣姑母。”尤远单手置于胸前,弯身恭敬言道。 被点名的招荣是将宗佑的第四任妻子,也是将木枝的生母。眼下听得尤远这般说,她先是瞧了一眼将宗佑的神色,这才大着胆子道,“此事不提也罢,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 当年她恰巧遇到被绑缚往杜尔勒的亲人们,有心无力之下只护住了尚还年幼的颜子川。出嫁从夫,将宗佑怕得罪杜尔勒,便强迫招荣将年仅八岁的颜子川送走。 万般无奈之下,招荣只得安排了心腹把子川送往骆城,却没想到路上出了意外,子川也跟着没了踪影。 这些年,她心中纵使放心不下,却也只能将一桩心事压在心底。 好在上苍有眼,他又回来了! 可这些话儿却不能明说,招荣到底是将宗佑的妻子,只能将此事含混过去。 将宗佑也跟着微微颔首,“子川能逃过一劫,全赖颜氏祖宗保佑,倒是与纳达尔甚少关系。” 谁都知杜尔勒对达木错野心勃勃,将宗佑自然不敢承认此事,生恐惹祸上身。 尤远的表情也跟着淡了淡,“可汗所言甚是,倒是尤远思虑不周了。” 这话说完,整个帐篷里都有些冷场。 将木枝难得见着达木错来的客人,赶忙提着裙角站起来,“父汗,难得有客人来纳达尔,咱们晚上燃烧篝火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如何?” 眼下天气转热,倒是许久未曾如此欢欣了。 将宗佑有些意动。 瞧出将宗佑的意思,招荣也跟着在一边笑道,“都是小辈的事,可汗若觉着可行,便让他们热闹去。” 这话儿一出,将宗佑便跟着笑着点了点头,“纳达尔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木枝可要好好招待尤远和他的朋友们。” “是,女儿明白。”将木枝弯身低头,恭谨说道。 . 时锦还从未参加过篝火夜会。 当夜幕降临,她被将木枝拉着一起来到空地时,周遭早已摆满了烈酒和吃食。 几簇小小的篝火上正炙烤着整只乳羊,油亮金黄的色泽搭配着浓烈的炭烤味道,直让人觉得口舌生香。 空地最中央的位置则是用大块木头搭建的篝火架,上面浇了桐油,只需一支火把,便能点亮整支篝火架。 时锦身上穿着羌戎的传统服饰,及膝的红色褶裙下是收口的同色长裤,脚蹬乌底红面尖头长靴,比之大邺的长裙利落不少。 将木枝则是身着淡青色同款裙衫,头上罕见地扎了无数发辫,被一只精巧的六角小帽箍在头顶,玛瑙石的珠串顺着发辫一路往下垂在肩头。 眼下空地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是纳达尔年轻热情的少年男女们,一个个自发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将篝火和食物圈在中间。 时锦与将木枝分开,随着这些人一道儿坐在空缺处,瞧着这些人各自说笑忙碌。 慢慢的,场中的篝火架被点燃,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几欲将整个天空映成红色。 她的整张脸被灼热的气息炙烤着,只觉着身上都跟着那火焰一起暖洋洋的,舒服得紧,连带着惯日里紧绷着的心情也跟着微微放松了些。 随着眸光微微扫过场中人群,她的目光恰巧落在将木枝身上。几个面生的羌戎少年俱都围着将木枝,想必便是白日里见到的马队成员。 其中一个少年个头不高,皮肤却是出奇的白,笑起来时带着些讨喜,眼中却颇精明,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她正愣愣想着,便见将木枝朝自己这边瞧了眼。 与将木枝一起的少年也跟着看了过来。 时锦顿时有些窘迫,有一种偷窥别人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她不由得略略侧头,假装正在欣赏天上的星辰,期冀对面的人移开目光。 然而,侧面坐着的正是那日她逃跑时对她胡言乱语的小男孩。 时锦与他大眼瞪小眼。男孩的眼睛如水洗过般,倒是清亮得紧,像星星。 她突然便有些恶向胆边生,想要揉一揉他的头。 男孩却极快得往后躲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时锦瞪他一眼,“揍你。” 她那会儿还没被康仕诚种蛊,若不是这个小男孩,说不定自己早跑掉了。 一想到万般劫难俱源于此,时锦的手更痒了。 然而,听了时锦的话儿,小男孩却是了然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喜欢我?口是心非的女人!” 时锦愣了下,直接拽过他的头狠狠敲了几下,“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的父母便这般教你?!” 她刚一说完,身边便传来一声儿低笑,是将木枝的声音。 “小九这是学他四哥呢,他四哥平日里便这般说话。”将木枝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男孩却是哇得哭了出来,直接挣脱时锦跑向将木枝。他一边抱着将木枝的腿,一边委屈道,“木枝姐姐,这个坏女人欺负我!” “小九乖,时锦姐姐不是坏人。你就原谅她一回好不好?”将木枝强忍着笑给小男孩擦眼泪。 时锦讪讪,明明是小男孩口出狂言,怎的倒好似自己做错了事? 还不待她分辩,另一道声儿跟着响起,“时锦?崔时锦?” 时锦乍然听到有人连名带姓得喊自己,不由得猛然抬头,便连眼中也带了些希冀的光来。 可在瞧见那人的模样时,她眼中的光又一下子散了。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你认错了,我是康时锦。”她有些散漫得说道。 这里所有人都自动将她认成康仕诚的妹妹,她自然便也这般敷衍道。 尤远却将她适才的反应瞧在眼里。他又瞧时锦一眼,这才笑着道,“是我认错人了,以为是遇到了故人。” 时锦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由得升起些好奇来。 这个人难不成见过以前的自己?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她不由得试探着问道,“那位崔时锦,是您的故人?” “与其说是我的故人,倒不如说是我们少主的故人。”尤远认真得望着时锦,一字一句道,“我们少主,是达木错的新可汗,颜子川。” 时锦的脑子,一下子乱掉了。 第250章 草原上的婚礼 尤远的话,分开来,时锦俱都认识。 但合在一起,她又带了些迷茫。 达木错的新可汗、颜子川…… 反复思量了遍,她还是带了些不敢置信,“颜子川,是长乐斋的子川?” 她这话儿像是在问尤远,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就好像,柯夫人随手一送,便送了个王庭可汗到自己府上,光是听着便那般不可思议。 与尤远一起的安哥雅听到时锦提及颜子川的难堪过往,当下面露不悦,“住口!真是一派胡言!” 长乐斋对于所有羌戎人来说,都是耻辱。 大邺权贵如贩卖猪狗一般将羌戎人买来卖去,又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尤远却是伸手拦住安哥雅,目光直直望着时锦,“姑娘怎会知道这些?莫非姑娘便是……” 时锦听他这般说,微微点了下头,又冲着安哥雅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 她目光朝四周瞧了一圈,见无人盯着自己,心中顿时自在了些。 将木枝也是第一次听时锦承认她不是康仕诚的亲妹妹,当下微微张了张口,还不忘捂住小九的耳朵。 “时锦,你……”她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时锦来纳达尔第一天起,他们就知道她叫时锦,却从未问过她姓什么。 这些日子的相处,时锦早已把将木枝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微微垂了头,神情有些低落,“我是被康仕诚掳来的,他在我的身上种下了蛊虫。” 初时她不信将木枝,只觉着纳达尔的人都与康仕诚一条心,可现在,她知道,将木枝是不同的。 从她得罪多亥巫医为自己盗药开始,时锦便知她对自己很好。 “姑娘放心,我们少主让我们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并带你回家。”尤远不知中间过往,却还是赶忙保证道。 “多谢,”时锦朝他感激得笑了笑,眼中浮现一抹难得的忧虑,“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走。” 巨大的篝火架带着火焰熊熊燃烧,火红的火焰照映得她双眼中的光亮也随着那火焰微微晃动,“木枝,我需要你的帮助。” . “父汗,女儿有话与你说。”将木枝早早离开篝火夜会,照着时锦的意思,去见自己的父汗。 将宗佑这会儿正抱着个新晋的美人说话,听得将木枝的声音,他将自己的外襟掩了掩,尽量做出一个慈明父亲的模样。 “是木枝呀,快进来吧。”他道。 那美人见将木枝进屋,纵使再不甘愿,还是悻悻离开了帐篷。 “这会儿不与你的朋友跳舞,跑到父汗这边做什么?”将宗佑还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他当下双手扶上膝盖,身子微微前倾,面上也挂了些和善的笑容。 “跳舞有什么意思?还是跟父汗一起比较自在。”将木枝笑眯眯道,“不过,女儿过来,是有一件东西要交给父汗。” “什么东西?”将宗佑见自己女儿这般神神秘秘,不由得升起一点好奇心来。 “父汗可知,这是何物?”将木枝见父汗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她不由得摊开手来。 将宗佑往将木枝手中瞧去,便见她的掌中正正躺着一个两指大的外圆内方玲珑佩玉。 那玲珑佩玉用的是不掺瑕疵的白玉,触手温润,将宗佑双眸一亮,直接将佩玉拿于手中。 “倒是块好玉!” 他翻转那玉佩去瞧,发现中间的方玉能灵活转动,待得调整好角度,恰可与外圆纹路凑成一个“萧”字。 将木枝见父汗亲自捏着那玉佩检验,眼睛眨了眨,“父汗可看清上面的字?” “是个萧字。”将宗佑又仔细辨认了下,肯定道。 “那父汗可要瞧瞧背面?”将木枝又道。 将宗佑将那玉佩翻转,恰可见一个“笉”字。 “萧笉……”将宗佑差点把玉佩给丢出去。 乍然听得大邺朝太子的名讳自自己口中吐出,将宗佑吓了一跳。 大邺国土幅员辽阔,绝非纳达尔可比拟。 将木枝趁势将玉佩收好,再次抬头望向父汗,顺着他的话儿往瞎说,“不错,这正是当今大邺太子萧笉的玉佩。” 将宗佑缓了缓气息,方才的懒散一扫而空。他坐得挺直,认真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将木枝,“大邺颢京距纳达尔不止千里,你是从何得到这块玉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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