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只觉得沈千兰有些自私任性罢了,可想到她也是被家族推出来的棋子,就可怜她身不由己,如今看来,她却是连人性都丢了。 “凌王?”沈流年贝齿咬唇,小声问道,“凌王叫什么名字?” “凌王名讳谢衍,不过……”商沉顿了顿才说道,“他的王妃名唤许知言,乃是定国公许广的嫡孙女。” “谢衍,许知言……”沈流年并不灵活的小脑瓜转了转,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他改了名!” “应当如是。” “可是为什么?”沈流年满脸写满疑惑,“好好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为何不当了?还跑到仙山去修炼?” “二十年前,上京发生了一件大事。”商沉从袖中抽出一本卷宗,推给沈流年,“这卷宗是尚书大人交给我的,你看看。” 沈流年看见卷宗封面上竖着写了三个大字“凌王案”,她小心翼翼翻开卷宗读了几个字就惊得捂住了嘴:“凌王他死了?!那我二师兄他……是鬼?” 一想到自己和一个鬼相处了七八年的时间,她就觉后脊发凉,手有点抖。 “不好说,”商沉翻了一页纸,指着卷宗上的文字给她看,“凌王跳下百丈崖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当初刑部和大理寺曾经派出数百名鹰卫,在百丈崖下边搜寻,可也没发现他的尸骨,只是找到了他身上披着的外袍。或许……他是得仙人所救,保住了性命。” 百丈崖在云州,距离上京有些路程,商沉也没去过,但听说那里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就连草木都不生长,寻常人跳下百丈崖,绝无生还可能。 “好端端的,为何想不开要跳崖啊?”沈流年一脸惋惜地问。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庆国五百年,凌王难一遇。”商沉拿小木棒拨了拨灯芯,屋里亮堂了些,“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无暇世中仙,缘何天道弃?据说是当世大儒宋书成去百丈崖缅怀故人时写下的。” “我还真没听过。”沈流年平时看的都是不入流的话本子,对这种当世大儒根本没兴趣。 “凌王当年惊才绝艳,岳家又是定国公孙女,几十万大军为他做后盾,几乎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商沉缓缓说道,“可二十年前,他的长子、次子和小女儿相继病逝,最后,就连凌王妃许氏也死了,接着先帝忽然削了定国公府爵位,立了当今的圣上为太子。短短一年时间,凌王痛失所爱,又错失储君之位,所以就自暴自弃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惨的人?”沈流年听着都觉心痛,低头翻着卷宗,“那几个孩子是被人所害?” “当初刑部和大理寺也怀疑过,可找不到一点线索,”商沉叹了口气道,“最后只能以病死结案。至于凌王妃,她的死因很清楚,没有疑点,许知言是在失去三个孩子后绝食而死。” “娘呀!这也太惨了!”沈流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什么天道啊?二师兄好惨……” “凌王会对你这么好,或许也是把你当成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吧。”商沉长叹口气,“天道循环,周而复始,或许……你师父也是可怜他孑然一身,怕他再去求死,才会把你送到他身边。” “二师兄!”沈流年哭红了眼睛,拿起帕子擦了擦。 “不说这些了,”商沉拍拍她的脑袋问,“你饿了没有?我让人传饭。” “饿了,早就饿了,我想吃肉。”沈流年擦干眼泪,决定化悲痛为食欲。 其实在静天寺里沈流年已经吃了一顿斋饭,可不知怎的,她这几日饭量大得很,不沾肉味根本吃不饱。 商沉笑笑,就唤了离迅进来,派人做了一桌硬菜。 “糟了!”吃着吃着,沈流年忽想起一件事,“若睿王不是我二师兄,那我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不就闹笑话了?是我认错人,让他误会我对他有意。” “也不能全怪你,”商沉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若说之前是你认错人,可如今他已经恢复记忆,明知自己不是谢知言,还骗你与他亲近,就是他故意引诱你了。我之前不让你出门,就是怕你被他盯上,谁知你……你这不怕死的竟然自己跑出去,让人逮了个正着。” “不行!下回见了他我定要跟他说清楚。”沈流年吃完了碗里的菜,摸着肚子消食儿。 “你还想见他?”商沉皱了眉,神色阴郁。 “不是啊,总要说清楚吧,”沈流年低头嘟囔道,“方才他说过几日带我去放河灯,吃河鲜,我答应了。” “不许去!”商沉怒吼。 “不去就不去吧。”沈流年面有愧色。 “我也可以带你去吃河鲜,放河灯的,你干嘛要和他去?”商沉想了想说道,“你等我过两日休沐,就带你去。” “一言为定!” 还没到休沐,商沉第二日就告了假,领着沈流年去河边放灯,还在游船上点了一桌的河鲜。 沈流年看着满桌的蒸鱼大虾,两眼放光:“郎君你太好了!” “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商沉脸上现出一缕羞涩,抬手帮她剥了只虾,“快吃吧,吃完了咱们下楼去放灯。”
第66章 谁要你送终? 他们今天来得早,天色还未全暗,两人一边看着河上风景,一边吃河鲜,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 忽有一艘黑色小船快速从船头横插过来,还在大船船头上“咚”的撞了一下。 “去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商沉转头朝离迅使了个眼色。 他开始以为是谢玄派人来恶心他,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以谢玄的排面,应会直接开一艘更气派的画舫过来恶心他,何必弄一艘寒碜的小舢板? “是。”离迅“噔噔噔”跑下楼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个内侍模样的人上楼来。 “商大人!”那瘦瘦小小的内侍一看到商沉就“扑通”一声跪下,“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家侧妃娘娘昨天小产后就落红不止,怕是有些不好。” 商沉皱了皱眉,这内侍是他当初放在沈千兰身边望风的:“请医者了没有?” “昨天回王府就请了,”内侍回答道,“可医者说,沈侧妃昨天小产后受了惊吓,又颠簸下山,所以……怕是抗不过去。娘娘说,想见您最后一面。” 沈流年停下吃喝,拿帕子擦了擦嘴:“既然是她找你,你就去看看吧,我在这里等你。” 商沉拉住她的手问道:“你可要随我一同去看看你姐姐?” “不必了,”沈流年果断抽回手,“从她推我下马车时起,就已经不再是我姐姐了。” 关于人心,她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懂,可也知道不能当冤大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能处的姐妹趁早算了。 “那你等我,我随他去看一眼,”商沉站起身,又回头解释道,“毕竟当初是我送她来的上京,总不能见死不救。” “嗯。”沈流年头也没抬,吃着碗里的食物,“不用担心我,我边吃边等你回来。” 商沉走后,沈流年瞬间没了胃口,甚至觉得方才吃进去的食物堵得慌,趴到船舷上呕了两下。 “少夫人,”她今日没穿男装,独自趴在船舷边上的样子十分可怜,离迅给她端了碗水来,“可要回船舱里去休息?” “不回去,里边闷得慌。”沈流年抬起头望着漆黑的江面,觉得江风有些凉飕飕的,忽然眼睛一亮。 只见一叶扁舟划破漆黑的水面而来,船头站着一位身穿白色交领道袍的俊朗男子,翩翩衣袂被江风吹起,衬得他整个人仙气飘飘,如同悬空飘在水面上。 小船上无人摇桨,谢知言似乎什么也没做,就让小舟轻快地凌波而来。 “二师兄!” 谢知言脚步轻轻在船板上一点,身体像没有重量一般飞起,无声落在了画舫一层,又抬头招呼楼上的沈流年:“下来!我带你放灯玩!” 沈流年立刻颠颠地跑下楼,看见谢知言又有些迟疑,在楼梯上歪着头打量他:“我看看你的脖子!” 谢知言轻轻一笑,松了衣领,光洁白皙的脖颈上空无一物:“你这小丫头,总算看出点什么来了?” “二师兄!你早就知道我被人骗了,为何不告诉我?”沈流年冲下楼,委屈地抱住他的胳膊。 “不是我那侄儿主动骗你,是你自己认错人,能怪谁?”谢知言嗔怒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从小做事就冒冒失失的,也不知反省一下。” 沈流年摸着额头,小心问道:“你真是凌王?” 他方才承认睿王是他侄儿,二师兄应该就像商沉猜测的一样,是当年那个凌王了。 谢知言沉默了一会儿,不置可否,只说道:“过来,我带你去船头上放河灯。” 船头上商沉早就派人挂了两串形态各异的河灯,只是还没来得及放入水中。 沈流年却是迟疑着没动,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二师兄,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话我都听,练功再也不偷懒了。” 她就像是忽然明白了父母良苦用心的孩子,后悔先前没有努力,对不起父母的栽培,现在决定痛改前非。 “你不用如此,”谢知言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过去的事我早已舍下了,你看上京繁华似锦,岸边的集市多热闹啊,你也该高兴些才是。” 沈流年抹了抹眼泪:“二师兄,你要是修不成仙呢,我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他若是真的舍下了,又怎会一直用着妻子的名字?二师兄看似放浪形骸,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固执得很。 “……”谢知言拉着她往船头走,“谁要你送终?我一定会修成仙的!” 两人在离迅的监视下放了两串河灯入水,谢知言使了些仙术,那些河灯就像有了灵魂似的在水中绕着圈儿跳舞,有的河灯还跑去旁边的客船旁边去调戏船上观景的少女,把沈流年逗得哈哈大笑。 “阿年,我今日是来跟你道别的,”谢知言帮她放完最后一只河灯,拍了拍手站起来,“我出来已经一个月,也该回长留山去了。” “你要走了?”沈流年心里忽然生出许多不舍,哽咽着问道,“带我回去么?” 虽然她早已知道答案,可当谢知言说出“不带”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很失望。 “我觉得自己很有仙缘的,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修不成仙?”沈流年激动地说道,“师门里那些师姐都能修炼,我怎么就不行?以前我年纪小,现在若是让我试试,肯定事半功倍!” “恰恰相反,”谢知言笑道,“你小时候傻乎乎的,还有些仙缘,现在一看就精明得多了,修不了仙。” “这是什么歪理!” “修仙都讲究一个契机,譬如当日我跳下百丈崖就是我的契机,而你……,”谢知言伸手为沈流年理了理鬓发和衣襟,“师兄希望你这辈子……永远都没有那样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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