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急,我还没看见人影呢!”安平侯烦躁地打开赵氏扯着他裤脚把他往下拽的手,“莫动我!方才你都观望了那么好一会儿了,这回怎么说也该我了!” “反了你了?!” 赵氏后退半步,指着正苦苦扒着墙根儿往外探头探脑的安平侯就骂: “江文举你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怕跌下来摔残了!就算咱儿子真有了喜欢的姑娘,也是我这做娘的该留心,你一大男人在这凑什么热闹!” “那是别人吗,是别人吗!是普通的姑娘吗!” 安平侯手扒着府内的漆红墙檐倏地转过头来,激动得胡须上下乱颤,“那是雪儿!那不是别家的姑娘!” “雪儿怎么啦!” 赵氏气势汹汹昂起头:“雪儿这姑娘我看着好得很,懂事乖巧生得也漂亮,她若能看上你儿子分明是你儿子的福分!” “谁说雪儿不好了!”安平侯两只脚都站在石头上踮起,才堪堪从墙内露出半个脑袋。 “就是知道雪儿是实打实的好姑娘,我才更怕淮儿会欺负了她!” “你放屁!我儿看着就是会疼人的模样,哪跟他爹似的。” “拉倒吧你!”安平侯回头狠狠呛了她一句,“你儿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凶神恶煞的,搞得全学堂的人都怕他,还疼人?不揍人都不错了!” “放你娘的屁!”赵氏急得破口大骂。 “好了,收声!收声!人过来了!” 安平侯猛得从石头上跳下来,差点跌出一个趄冽。 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也不顾长袍上还沾着草屑,拉着赵氏一阵小跑,躲在了一棵矮树后面,连忙蹲下。 “嘘!嘘!” 眼看着两人走进来,急得安平侯拼命在嘴边给赵氏比划。 “嘘什么嘘,好好看!”赵氏嫌弃地拍了下他脑袋,给他把脑袋正了回去。 两人就缩头缩脑地蹲在矮树后,目不转睛地悄悄盯着并肩走近的少男少女。 “几日后,皇姑母宣我进宫,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两人在矮树前站住。 二人间的关系不同往日,讲话也就不像之前还用那样生疏的句子。江淮问她的时候,没用问询,也没有邀请,而是自然地直抒胸臆,反倒像是命令。 听得树后的赵氏恨恨地叹一口气,怎么儿子讲话还是这样冷冰冰的!哄几句劝几句都不会么! 却不料,林若雪站在那里,不假思索地朝他莞尔一笑,她说:“好。” “那之后的操场猎宴,你也要同我去。” 依旧笑得清清浅浅:“好。” “游园集会也…..” “同往。” “上元佳节……..” “同往。” “那天之涯海之角山之巅呢?”江淮唇角勾起一抹笑,漂亮眉目里星星点点。 “亦同往。” 林若雪扬起一张小脸,定定地望着他。 “可以了吗,江小侯爷——” 她刻意将最后几字尾音拉得很长,笑望着面前挺拔如竹的少年,眼中是藏不住的狡黠。 少年顿了半晌,反应过来就拽着少女的后领把人往自己怀里捞,“好你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胆敢戏弄本侯!” “嘘!先别说话!” 林若雪跌入少年臂弯的一瞬间,忽然在耳边听到了什么异响,倏地停下来,向四周张望。 “怎么了?”江淮的动作也顿住,蹙眉扫视一圈,“兴许是什么鸟雀吧,府里草木多,风吹响动了也是寻常。” 林若雪缓缓点头,不经意地向那矮树望了一眼,转身拽他衣角,“走吧。” 望着两人的身影终于在长廊处消失不见,赵氏才猛地跌坐在地上,长长松了一口气。 “都怪你!一天笨手笨脚的,都躲树后了还不安生!”她恼怒地锤了一下同样跌坐一旁的安平侯,“若不是你发出声响,淮儿他们就不会走!” “看都看完了,走就走吧!” 安平侯瘫坐在地上,用手掌作扇使劲儿扇着风,“万幸没被他两人发现就是了,若被发现躲在这偷听,我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二人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刚准备一同站起,往旁边一瞟,却又猛地跌坐下来。 “您们二位怎么会在这树后?” 江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面前,抱臂而立,正低头冷冷地觑着他们。 “啊这…….”安平侯只觉得两眼一黑。 但此时只能极力装作丝毫不尴尬地样子,“淮儿啊,我和你母亲正看风景呢,也是刚刚才到这里,路过而已!” 说着朝儿子伸出一只手:“来,拉为父起来!” 但江小侯就是江小侯,迂回婉转那套在他身上行不通。 少年冷着一张脸俯视着他的亲爹—— “别介,多坐会儿,地上凉快。”
第34章 枕膝 安平侯:……… 他灰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毕竟, 偷听之举实属不义,任凭是谁做了这种事传出去了,都要被狠啐一句不君子不丈夫! 而他此番又被人家当事人逮了个正着。本就心虚,辩无可辩, 胳膊在空中停顿半晌, 自己只能略显尴尬地缩回手。 看得出儿子对他这个行为很是不悦, 此时依旧冷冷地觑着他二人。安平侯脑子一转, 岔开话题道:“淮儿啊, 你皇姑母吩咐了,让你这些天找些空子再去宫里一趟呢!” 见江淮依旧抱臂不为所动的样子, 安平侯急忙又接言道:“你姑母还专门吩咐了,叫你带上雪儿一起去呢!” “哦?” 江淮果然来了兴致,眸色也跟着一亮。 “皇姑母叫了阿雪一同去?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十二万分的真!” 看来提雪儿的名字果然好使,安平侯望着儿子终于渐渐转暖的脸色,心中长吁一口气。 作爹的,当然也不是怕自己儿子。只是这个亲儿啊, 从小虽生得粉雕玉琢,性子却和别的小童都不一样。 千方百计逗他笑,他也难得真笑一回, 总是冷着个小脸不爱言语。可若他真是生了自己的气, 却真能十天半个月不搭理自己个儿,偶尔给他娘才露一回好脸色,很是难办! 久而久之,就成了今日这样, 本能地便不想叫他不高兴, 而他若高兴了,连带着他娘和自己一起高兴, 二人能连乐好几天。 江淮望着一脸真诚的安平侯和赵氏,若有所思。 谁都知道,皇后这样身份的人,若是亲自叫了他二人一同进宫,那便是在面子上首肯了他和林若雪的关系,此等意义非同凡响。 “你呀也真是,有了相好还要瞒着爹和娘,若不是你上皇姑母告诉我们你和雪儿的关系似乎不一样,我和你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安平侯讪讪而笑,双手撑着地就要站起来,只是他蹲坐的时间实在太久,屁股刚一抬起,双脚一麻,他“哎呦”一声又重新跌坐回地上。 江淮从思绪中反应过来,本能地伸手去扶。 安平侯拉着他的手顺势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很美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 好一个小没良心的,听到自己相好的名字才愿意来扶他!他这个当爹的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轻而易举打败了,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儿子扶着赵氏也站起来,安平侯又转念一想,还好这个打败他的是雪儿那个丫头,儿子喜欢上的是这种聪明灵巧的好姑娘,总也强过那些别的纨绔日日醉身烟花酒巷。 罢了,他在心中喟喟而叹,当爹的,只要儿子幸福,败给一个小姑娘又何妨! “淮儿。” 赵氏自方才说起入宫之事就沉默不语,到如今才忽而开口。 江淮望向她,赵氏性子向来爆裂,鲜少有如今这样肃然的时候。江淮望见母亲这副神情,知道她是有重要话吩咐。 “你和雪儿感情好,娘再开心不过。”她神情凝重望着儿子,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 “但这次进宫你记住,切莫再去招惹万氏!” 江淮倏地抬起眼眸。 赵氏轻拍拍他的手,“上次之事,罚了万氏一门半年的俸禄就草草了事,我知道你心有不甘。” 闻言,江淮的目光微动。他想起那日的情景,嘴唇轻颤了颤,望着母亲肃然脸色,终究是咽下话去。 “但,这是圣上的意思。” 赵氏说完,和安平侯都一道深深地望着他,眼前的儿子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甘心,但转瞬就垂下了眼眸。 “我明白了。”江淮淡淡道。 从他出生在这样的高门贵胄,他便明白,大家身份虽看着尊贵,实则却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有些事,明白不如不明白,问了不如不问,哪怕是他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亦有不慎跌入风暴中心的可能。有些事,探进身子,都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天边几片半明半昧的云霞在朱红的宫墙处闪了又闪,似乎是窥探着墙内蠢蠢欲动的风雨。 江淮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天幕,抿唇不语。 **** 天边小雨未歇,连绵如织。 周身玄色布满暗金绣纹的马车不疾不徐行在官道上,轿帘两边用金线各绣一个“江”字。 普通的车马见了便自觉避让,众人皆知,这是当朝皇后的母家—安平侯府邸的车驾。 林若雪在车内懵懵懂懂睁开惺忪的眼。 宣召进宫的时辰向来比平日晨起的时间要早,天蒙蒙亮,他们就乘上马车动了身。 她平常虽也起得早,却也鲜少睡得这样短过。故而才一上车没一会儿,伴随着窗外间歇的雨声和哒哒马蹄响,她控制不住地就眼皮粘起,身子不知不觉就软了下去。 车身经过一块凸出的砖石,猛得咯噔了一下。 林若雪方被惊醒。 她对着车内扫视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被自己睡得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一瞬间,她恍惚中意识到,自己竟在睡梦中无意地枕在了身旁人的肩上,她心中一惊,话到嘴边,下意识便说了句“抱歉!” 玄衣的少年原本在她身旁屏息端坐,闭目养神。听到她这话时,面上就明显透露出了不乐意。 江淮依旧笔直地坐在那里,略微侧目过来,“你抱什么歉?” “我……..” 林若雪才睡醒,甚至还不算全然睡醒。但也知道,自己方才靠了他的肩膀又下意识地道了歉的举动,于江淮眼里有些过分生疏了,这才又惹得这小霸王不痛快。 她摸摸自己的鼻头,悻悻地吐了下舌头,“我还有些困呢,小侯爷。” 说着她眨巴眼睛一脸真诚无害地望着眼前的少年,意思是告诉对方:我不是故意疏远你的,只是才睡醒头脑不灵光才会如此,请你不要在意。 怕他多想,又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在她看来打得十分逼真,毕竟其中也并非全是表演的成分——因为她是真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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