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话可是你说的……” 她一声软腔,撩得在场的人半边身子都酥了,靠她最近的刘公子更是反应非常,从脸红到了脖颈,握着人的手已经不老实了,眼底都是红的。“放心,只要你跟了我,莫说风月楼,就是整个宜州,都没人敢越过你的名头!” 有些耳根子软又没经验的小二顿时愣在原地,红了耳朵,鼻尖都是热的,幸是管事的暗戳戳给了他们一脚,他们才如梦方醒,连忙把铺子里最好的料子找过来。 这一找,就想要顾青手里的金丝料。 小二原被思烟那一声媚嗓撩得找不着北,面色红润,可看到顾青,整个人霎时从头凉到了脚——高个儿硬朗还有断眉,忽然抬眼见着,着实吓人! 小二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老、老爷,这料子,您看您要吗?” “当然要。”顾青想也不想,谁知话还没说完,季卿语就在旁边打断他:“不要。” 顾青瞬间睨她。 季卿语知道男人都好面子,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插他的话,忙缓着声音商量:“……不喜欢金色,想要这个。”季卿语展了匹白鹤纹玉蓝缎到他面前,是宜州文人惯喜欢的样式。 顾青没工夫看料子,下意识扯了耳朵,季卿语平时说话,听起来清清冷冷,这会儿倒是软乎……不只是软乎,简直腻人得很!有点洞房那时的意思,顾青看都没看,粗里粗气:“包起来!” 小二松了一口气,从顾青手中拿走那批金丝料,谁知刚献过去,管事忽然说:“一点料子,不成敬意,刘公子您看是在店里做成衣裳,还是直接送到府上?” “思烟觉得呢?” “思烟的事,当然是全凭公子做主。” 刘公子被哄得高兴,大手一挥:“记账上,小爷我给你找最好的裁缝!” 管事又说:“哪用公子花钱,这料子,就当我们铺子送的!今日就送到您府上!” 季卿语一听这话,站在顾青身后,分了点眼神给这男子,酒气熏天,站没站相,坐没坐姿,却是熟人——都指挥使司断事堂正六品断事,刘琨。 “思烟谢过公子。” 刘琨得了美人香吻,眼睛都不会动了,勾着人的下巴,搂着往外走:“这算什么?小爷还有更好的,想不想要?” “讨厌……”思烟被他逗得双颊染红,更显魅色无双,附耳道,“思烟自然是想的……” 艳色如风散去,留下捧着料子站在堂中的小二们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人开口:“掌柜,这些料子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送到刘府去!”掌柜说着,把手上金丝料一抛,料子沿着台面滚了滚,刚好滚到季卿语面前—— “就这么白送?” “不然如何?回头刘公子问起来,梁子就结下了!” “可刘公子这月已是第三回 来了,每回来,带的人都不一样,送的还都是好料……” “这是你该管的吗?这么多话,赶紧将料子送去!” 他们那边吵得凶,季卿语的手却忽然往料子上压了压,轻声慢语道:“我看今日,掌柜这料子,怕是送不到刘府去了。” 掌柜心里气着,猛然听到人说话,看都没看,见个女声,张嘴就道:“哪来的妇道人家,竟还管起别家生意来——” 只他还没说完,就见一个茶杯劈头砸来!擦耳而过,撞在后墙之上发出巨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铺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只余方才那清冽一响,余音绕耳—— “别家?”季卿语隔着帷帽,声音清冷如菊,人却往顾青身前走了一步,挡在他面前,“若是你家掌柜在,这一声别家却是千万叫不出来的。” 掌柜吓得双腿发软,还沉浸在方才差点被砸的惊吓中,现下听到季卿语的声音,慌忙转过头去,可季卿语他是没见过。 也是这时,她身边的小丫鬟开了口:“我家夫人是王掌柜的侄女,这绸缎庄我家夫人也算半个东家,万掌柜好大的胆子,竟敢说跟东主这么说话!” 万掌柜搀扶着柜案的手一抖,连忙看过去,王掌柜的侄女他是知道的呀,满宜州都寻不出第二个比季卿语还出名的人了,他忍着腿软,连忙绕出来相迎,讨好着开口:“原是表小姐光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赶紧里头请!” 季卿语被人请上了二楼,顾青原想跟上去,谁知闵川的马匆匆到了门外,一看便是急事,没等顾青开口,季卿语冲他点了点头,独上二楼。 顾青也料那掌柜知道季卿语家里有男人撑腰,不敢乱来,颔了首,他也不走远。 二楼隔间。 万掌柜斟好了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刚沏出来,香飘满屋。 菱角把账册放在案前,季卿语没看,也没翻,抿了一口茶,眼眸低低的,她分明轻声慢语,却叫人隐隐心慌:“我当是铺子流水越分越少,原是全作了人情。” 万掌柜汗颜:“哪里的事,这是第一回 ,第一回!” “是吗?我瞧掌柜们熟练得很,刘公子一来,各个争相上前,恨不得家底都掏出来,如何看不出第一回 的模样……但我也不会冤枉掌柜,索性今日有时间,不如我们对对账?”季卿语说着,放了茶杯,“想来万掌柜既然敢开这个口,私做人情的事定是没有的,不然银两丢了,还得自掏腰包补上,如此费力不讨好,万掌柜这么聪明的人,千万是不会做的……毕竟掌柜也知,贪银可是杖责五十的大罪。” 万掌柜被季卿语一句话威胁了三回,冷汗直下,只能开口:“表小姐,这种大事,我们如何敢私做主张啊!全系王掌柜安排!” 季卿语端正了神色:“小姨为何要你们讨好刘家?” “这我哪知道?这都是东主私事,我们就是给人干活的……”万掌柜解释了一番,见季卿语不说话,心里跟打鼓似的,不知为何,明明看不清她,心里却格外害怕,难不成是因为方才那个说都没说,就砸他的茶杯…… 万掌柜咽了咽口水:“……老奴也是猜的,前几年,福安大街开了间新铺子,也是卖绸缎的,叫邹家布行,料子虽不如我们,但价格低,弄得不少客人都往他们那儿跑,东主去找邹掌柜理论,谁知第二日,官府就找上门了,说我们铺子借着卖绸缎走私盐……” 邹家布行背后,竟是有官府支持? “私盐没查出来,却在布坊里搜出了三只死猫,指定是那些官兵收了银两,陷害我们!”万掌柜说得义愤填膺,“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街坊邻居都说我们不祥,不敢穿我们的衣裳……东主明知他们搞鬼,但碍于官府势力,只能作罢。眼看生意要做不下去了,无奈之下,东主只能给官府送礼,巴结官员……方才那思烟姑娘,就是东主的朋友……” 思烟可是宜州最出名的技子之一,这人琴棋书画一绝,宜州不少文人都以自己的诗作被她传唱为荣。思烟是王算娘的朋友,想来,王算娘和风月楼都有交易,只怕是借风月楼和文人官商往来密切,撺掇他们来买布,光顾的达官显贵多了,邹家便不敢轻易下手。 难怪这些年的流水越来越少…… 王算娘初来宜州做生意,本就不易,原以为季家能帮衬一二,奈何季父看不上商贾,根本不会帮忙,王算娘负责经营生意,每年平白给季家送这么多钱,到头来还落得个低贱名声。这些年这么难,王算娘都没找过季家,想来也是心灰意冷。 季卿语暗暗叹了口气,出钱将要送给刘琨的料子买下来:“你们将料子送到刘府去,只下回莫要再随意做人情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谁又知人间情薄是官家,人情不是银子能送出来的…… 季卿语从绸缎庄出来,就见顾青站在马车边,已经带了刀,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见她过来,飞快道:“官府有事,我得去一趟。” 季卿语一惊,离闵川来报,怕是过去半个时辰了:“那将军快去忙。” 顾青“嗯”了声,抬手敲了下她的帷帽边缘,他许是斟酌了力气的,但手劲儿大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的,这么一敲,直接把季卿语的帷帽敲歪了,她带子系得不紧,眼看要往前头掉。 季卿语连忙抬手去扶,就听顾青说:“自己回家。”
第16章 自报家门 宜州府官衙。 闵川和镇玉跟在顾青身后,快快进了衙门。只他们刚进大门,官府胥吏着急忙慌地迎出来:“将军可算来了!将军真乃神人!我们官府抓了几个月都没抓到的人,一下子就让您给抓着了!小的听人说起昨日,将军简直关张在世,神通无常!奈何他魑魅魍魉也得现原形!” 顾青听他打官腔难受得很,直接喝了一句:“有屁快放!” 那胥吏不过是官府里的办理文书的小官,被他这么一喝,腿都抖了,结结巴巴:“那几个逃兵,招、招了!” “招什么了?” 吏胥四处张望起来,半晌才小声说:“说他们之所以逃跑是被人逼迫……” 踢一脚蹦一句,顾青真是耐心有限,觉得这人说话费劲,跟季卿语吃饭似的:“谁?” 胥吏装模做样,吐了个名字:“曹嶙,曹参军。” 顾青皱起粗眉:“带路。” 曹嶙,曹祟雨,魏家大小姐的夫婿,听说还是个赘婿。 此人出身宜州文平县,还是个秀才,但多年仕途未有精进,也就勉强不算白身。 但不知怎的,一年前,魏大小姐魏子云同魏夫人回乡省亲,认识了这个曹祟雨——曹祟雨一副秀才模样,也是清俊潇洒,没多久,就和魏子云有了私情。不仅如此,此人不知什么手段,竟也能让魏夫人交手称赞。 原碍于这人身份太低,魏夫人有些不大乐意,但又舍不得这么算了,就把他引荐给了魏硕。再后来,曹祟雨得了魏硕青眼,连带着愿意上门入赘,这才进了魏家的门。 镇玉有些好奇:“秀才出身,却做了上门女婿,家中没有怨言吗?” 一个县里能有多少读书人?秀才这样的更是凤毛麟角,再不济,每年在乡里开个私塾,也能挣不少钱。 闵川答他:“曹嶙乃曹父原配所出,如今他家继母当道,待他不算好,此人心气颇高,考了十多年又没考上,父亲不喜,想来是气不过,索性与家里断了来往。” 几句话的功夫,到了牢房外,宜州府的牢舍十分低矮,常人需弯腰才能入内,窗子只有镇玉他们齐腰高,顾青这种大块头,就是进门,也得花一阵功夫。他单手撑着门顶往里进,就见灯火不明,昏暗光薄,幸是他目力极佳,才能瞧真切。 里头刚好有人在说话—— “依南梁律法,乏徭可是死罪!你们这群刁民,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冤枉啊青天大人!草民都是有苦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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