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转身进了净室。 净室中尚有雾气,季卿语的洗澡水还没倒,不大的空间,四处飘着她的味道,顾青单手撑着墙,呼吸愈发重,“哗啦”一声,进了水里。 很香,浓郁,却又和方才在风月楼里闻到的胭脂不同,这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香气,越闻,便越陷越深。 顾青在这一场雨里,回溯着自己仅有的两次欢好,仰着头,喉结滚动,他的手掌粗粝干涩,没有她的温润与包容,洗澡水里仅有的那丁点余香,根本不能叫人满足,顾青脱去衣衫,只能对自己用力,他额角青筋暴起,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怎么把人按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深入。 他很艰难,也很吃力。 谁知,外头忽然来了动静,以至于手掌之间也跟着一跳。 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还带着点迟疑。 “……将军?” “是,将军回来了吗?” 顾青倾泻而出。
第19章 掘酒请客 夜色沉静,也乖张。 浴水澄澈,也糜乱。 几步的距离,却像两个极端。 顾青喘着粗气,分明压抑低沉,却让薄凉的黑夜变得危险起来。 “别动。” 他沙哑着,一如深渊里嘶吼困斗的兽。 然而季卿语对里头的危险茫然未知,相反,熟悉的声音一下叫她放下了戒心,她甚至还往前靠近了几步:“怎么了?” “别动。”这一声低沉得不像话,却已经是反复清嗓的结果,“……没点灯,地上有水,省得你滑倒了,还得叫我背出去。” 季卿语应了声,转回头:“妾身去点盏灯来。” 脚步一远,顾青终于得以吐了口浊气。他就着洗澡水把手洗干净,随手扯了件宽袍穿上,既不擦水,也不擦身,这就不是能擦的时候,索性就这么任水沿着坚实的肌肉从上往下流,淌下去。 好容易出去了,才发现人在点着灯等他。 好在老鸨那药下得不多,弄过一次,身上的燥意消了不少,顾青从季卿语手上把灯接过,拿远——季卿语在别人面前做事沉稳,但今夜之后,顾青却觉得她根本意识不到什么叫危险,端着灯也不怕把自己烫着了,他声音不善:“怎么起来了?” “刚睡下,冥冥中听到净室有动静,还以为是遭了贼。” 别看顾家没什么下人,实则是个铜墙铁壁,里里外外不知多少近卫暗卫盯着呢,怎可能遭贼?而且若真是进了贼,要偷,也第一个偷人…… 顾青:“那确实得小心点。” 季卿语走在他身边,见他身上泛着凉意,便问:“将军洗的冷水吗?” 这是个危险的话题,光是提起,就足以让顾青眼眸一暗。他拿着灯,刚好又比季卿语慢上半步,正好能瞧见她单薄中衣下的玲珑身形,玉峰柳腰水骨,平日细心挽起的三千青丝散尽,没有描眉,整个人看着清丽,年岁都小了许多,从顾青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能一拥入怀——她太小了,以至于纳进他的宽袍都显得那么轻而易举。 顾青原本已经不燥了,现下瞧着她,好容易消下去的欲念又“东山再起”。 他说:“是。” “不冷吗?” 他勾了勾领子:“很热。” 季卿语往榻上钻,她是被吵醒的,精神不是很足,整个人看着有些恹恹,浑身上下都是不设防的模样,一推就倒。 她说:“那今夜不下帷帐了。” 顾青看她都睁不开眼了,说她:“困了就睡,管这么多。” 季卿语的心细后知后觉,发现了顾青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她俯过身想看一看他的表情,谁知一靠近,顾青就把油灯吹了:“快睡。” 季卿语只得躺下来,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要不要盖被子?” 顾青难得觉得她烦人得很,把人翻过去:“不盖,睡了,明天还要忙。” 季卿语不说话了,对着里侧眨了眨眼,但到底是太困,没能挣扎太久,整个人便重新睡过去了。 有人睡了,也有人没睡。 顾青躺在季卿语身后,半张脸埋在枕头,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的后背,犹如一只猎豹,他又硬了。就这么干挺了半日,顾青往前挪了挪,睡在了她的枕头上,他被她的气息包围,却尤不满足,呼吸埋进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 直到天色将明,才终于从这要命的烦躁里脱身。 翌日季卿语起身去请安了,顾青才起,他几乎一夜没睡,脸色算不上好,洗漱完,看到菱书在泡茶,便问了句:“明前龙井怎么不喝?” 菱角被姑爷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夹茶叶的手一抖:“……回姑爷,夫人不喜欢龙井茶。” 顾青愣了愣,转而嫌弃地掀开盖子看过一眼——满满一罐子,还有跟这个一样的,好多罐子……这让他不由想起昨日用晚膳时的季卿语,挑挑拣拣没吃几口,难怪没有几两肉,顾青黑着脸嘀咕了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随后从罐子里捏了一小撮茶叶径直放进嘴里,干着嘴,出了门。 官衙。 时间还早,正是没人的时候,以至于顾青打门进来,便听到两个守门的小吏凑着头在说闲话—— “顾将军真真不愧威武将军的名号,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出鞘,雷霆之间就把贼人的肩膀刺穿了!”那人说着,啧啧称奇,“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跟咱衙门里那些虾兵蟹将就是不一样。” “怎么,你羡慕?我就不羡慕,那顾将军就是个没眼神的糙汉!玉凝姑娘天仙一般挡在跟前,他举起剑来都能目不斜视,简直不是人!换我,我定怜香惜玉,舍不得叫玉凝姑娘吃一点苦!你是没看见,好好的漂亮姑娘,脸叫人划了那么长一道!”那人说着,还拿手指比划了一段。 “伤着人了?!” “可不是,听说当场就晕过去了,醒来之后哭了一夜,美人垂泪,谁见不怜?今日大把豪绅跑去哄了,据说城西那块儿的路都叫轿子和马车给堵住了。” “没道理……顾将军能弯弓射大雕,还能是个睁眼瞎不成?只怕是玉凝姑娘不够美吧?” “不美?玉凝姑娘在宜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见识少就别胡咧咧。” “不是,你难道不晓得顾将军的夫人是谁?那可是季家的二小姐!季二小姐你听过吧?城里那些酸儒文人都为她吵破天了!我看顾将军不是等闲不识春风面,分明是已有珠玉在怀。” 另一人听着,嗤了声:“就凭他那不懂怜香惜玉的性子,我看这季二小姐在顾家,定没好日子过,怕是只能日日以泪洗面,顾将军不会还动手吧?!” “噫吁嚱,那如何行!这必须得和离……” “咳咳……咳咳……” 两人说得正上头,就听一道百转千回的咳嗽,他们不耐地转过去,张口要骂,却见议论的主人公就在面前,他们顿时吓破了胆,膝盖一软,险些就要跪了:“将,将军……” “嘴这么碎,不如沿街说书,看门真是屈才了。”顾青冷声说了句,径直往里头去了。 留下两个胆子豆大的人,半天都站不起身。 这这这……如何能当着人的面叫人和离啊?! 完了完了,全完了! 依旧是低矮的牢房,顾青进去后,便见昨日抓回来的那亭长赵宏林被绑在了木桩上,披头散发,整个人精神不济,一副被用了刑的模样,顾青因此看了知县一眼。 知县只觉得千古奇冤,这赵宏林逃跑的时候硬气得很,如今被抓回来了,倒成了一把软骨头,他什么刑都还没上呢,这人就自己把自己吓尿了。 知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推说与自己无关,忙请顾青上座。 闵川在一旁开了口:“赵亭长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明明是逃犯,却还想着逛窑子。” 看清来人,赵宏林瞬间就清醒了:“小人冤枉啊!” 顾青嗤笑:“我看亭长倒是一点不冤,还活色生香得很,满满一炷香的兴致。” 赵宏林被他说得面颊一白,白了又红。 “说说吧,谁叫你跑的?” 顾青冷着一双鹰目,沉沉地盯着人,谁都看得出他今日心情不佳——牢房本就阴湿,春寒还没走,顾青的声音一低,瘆人的气氛就漫上来了,吓得赵宏林腿软。 “不想说也罢。”顾青耐心有限,懒懒散散起身拔刀,“依南梁律法,带领的徭兵逃亡大半,赵亭长是要依律问斩的,本将军有先斩后奏之权,如今人证确凿,不如就地斩杀,刚好省了我的时间,也安了赵亭长那颗忠义之心。” 赵宏林瞬间慌了,没想过顾青能当场要他的命,他连忙喊起来,肩膀上的伤撕裂都顾不上:“慢着!慢着!”顾青根本没停,长刀出鞘,动作快得那刀刃似乎下一秒就要到他的脖颈上! “赵亭长有话要说,最好快些,不然我这刀,可是和赵亭长一样,很快的……” 赵宏林不甘心地垂死挣扎:“我若说了,顾将军可否绕我一命!” 顾青不置可否:“你老实招供,说不定还能留妻小爹娘一条命在。” 赵宏林彻底腿软了,若不是被绑在木桩上,只怕现在早已化成了一摊肉泥,怔然许久,才终于开口:“是曹嶙!曹嶙……曹嶙让我给那些从文平县来的徭兵上些手段……我也没想过他们会跑啊!他们跑了,我就害怕……我只能去找曹嶙,可曹嶙跟我说,让我也跑,要是被抓到,就说是为了把人找回来将功抵罪,可是……” 可是他们没料到,顾青先把那些人抓回来了。 赵宏林只得又去找曹嶙帮忙,他都朝不保夕了,哪可能逛勾栏?不过是曹嶙喜欢逛青楼,他想找到曹嶙,只能去风月楼罢了…… “曹嶙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何要对他们上刑?” “没说没说!”赵宏林大声起来,“曹参军是魏家的女婿,哪是我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打听的……” 顾青的刀刃滑过手掌:“我怎么知道赵亭长说的是真是假?” 赵宏林已经想跪下来磕头了:“千真万确!小人绝无一句谎话!” “不知把曹参军请来,看看他会如何说?” 赵宏林仅存的那点希望都让顾青给掐灭了,这还用想吗?若是和曹嶙当场对峙,曹嶙定会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这事里面根本没他的影子!赵宏林如今才知道怕,他若想活命,曹嶙必得先下马! “曹参军,曹嶙,盗过墓!” “哦?”奇怪的收获。 “他,他盗的是窦仙翁的墓!” 顾青眉峰微动。 窦仙翁窦和,是皇爷盛宠的炼丹师。 南梁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听闻南方有仙师,还特意跑到宜州来,专程请窦和出山,当年若非窦和因炼制长生不老丹药而死,只怕现在的南梁,早已是岐黄当道。据说皇爷为了祭奠他,特许他回乡安葬,墓穴规格也是非常,可见皇上对他的器重,若是曹嶙真的掘过此人坟墓,只怕是会触怒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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