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她刚藏一个月便气不过了,当夜就要离家——离家当然得带钱,只她月银本就不多,也是幸好还在墙根埋了一笔。武令仪急哄哄地去挖来,没想到刚伸手要掏钱,就被人发现了,还是被邻居发现的…… 大晚上的,武令仪还以为自己是撞上了鬼,好端端的,手被抓了一下,吓得大叫,一屁股跌在地上,叫完银钱也不要了,转头就跑。 这惊吓不小,武令仪躲在被窝里一夜没敢睡,也没敢同别人说,总之连离家出走的事也给忘了。谁知第二日醒来,丫鬟告诉她说门口有个小公子找她,出去一看,又是那个读书郎。 读书郎是来送银钱的。 “这人同你家做过邻里,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想来这公子,人和家世都是不错的。”季卿语想着,他们定亲都过半年了,以她着急上火的性子,要急早急了,等到快要出嫁才急,想来不是不喜欢人家…… 武令仪也知道自己不是不满意那人,只是快嫁人了,难免心慌:“难道嫁给顾将军之前,你不紧张吗?” 季卿语重新替她把茶添满:“自然是紧张的……我是读书人,他是将军,我也担心平日里同他无话可说。” 武令仪支起下巴,提前了解成亲后的生活:“你平日在家都做什么?” “看书、弹琴。” “顾将军呢?” 这倒是让季卿语想了半天:“……射箭吧。”上次好像看到过顾青拿弓。 武令仪觉得她不够积极,一方面担心与人家无话可说,但又不关心人家平日里在做什么:“那你们玩不到一块去……你有看过顾将军射箭吗?” “……没有。” 武令仪来了兴致,她也没看过,据茶搂里说书的讲,顾将军能一箭三雕:“咱们一块去看看。” 顾家确实有个校场,就在后院,离清鹭院并不远,但季卿语进门后,只来过一次。 两人带了些饮子渴水往校场去,进来了才发现,这门口看着小,里头却大有乾坤—— 顾青刚从外头回来,只拉开弓射了几箭,勉强热身。 只他一箭又中靶心,镇圭坐在旁边吃苹果呢,两只小短腿乱晃,突然眼尖地叫起来:“二娘来了——” 顾青利目扫过去,就在树荫旁瞧见个青绿身影,身形匀婷,不是季卿语是谁? 他目光都没移开,余光瞥见几个端出一副勤奋练习、不闻窗外事模样的下属,满脸不太高兴的挨个踢了一脚:“衣服穿上!”
第29章 雨疏风骤 顾家这个校场不大, 配备倒是一应俱全,一排的刀枪箭羽,马台马厩马槽, 地都被马跑过一轮了,平平整整,看得见依稀黄土。 季卿语想不到家里还有这种地方, 方才引路的小厮说:“薛家是清贵人家,家里没有练武场,这是将军做主自己改的,原先是一排库房,将军说府里房间多, 多得没必要, 就改成校场了,平日不去东凛时,就在这热热身, 平时有什么军务操练,也可以到这儿来找将军。” 武令仪跟在后头看着,只给季卿语竖了个大拇指:“你家当真与众不同。” 只她俩都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自然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季卿语无言以对。 小厮又说:“今日将军有客人来,说是要凑伙儿打马球,夫人和小姐正好可以看看。” 季卿语还没说话,武令仪倒先欢呼起来了:“打马球好啊, 比射箭热闹!” 射箭就是光看人拉弓了,一堆箭飞出去, 根本看不清谁是谁,看到最后, 尽是听人报数玩。 菱书和菱角置完小案,季卿语引她入座。 她全然与武令仪不同,不喜欢看什么马球、蹴鞠、射箭,还未出阁时,家里卿言喜欢,偶尔拉着她一道去看,只她什么都看不懂,觉得也就那般,一群人跑来跑去,不似打球,倒像是打架。 顾青已经换完了要打球的衣衫,一身暗红色劲装,衬得他肤色白了些,没有平时那般黑,头发高束在脑后,也是暗红的发带束成了高马尾,余了点刘海浅浅把眉梢那块小疤遮住,眉骨高挑,五官挺阔,整个人的气质介于冷硬和拓落之间,身材高大,薄春衫显得他身材姣好,宽肩窄腰。 他走过来发现屏风后头还有个姑娘,看发型似还没出阁,就停了步子—— 武令仪看到人,连忙叫季卿语,还叹了声:“将军也太高了……” 季卿语四处看了眼,校场附近人还不少,都是男子,比她上次来时要多。看到顾青过来,她从屏风后头绕过去。 顾青以为季卿语有事,这人平日不往这来:“怎么过来了?”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的,季卿语站在下面,白得发光。 “……就看看。”季卿语往后示意,“武家小姐想看射箭。” 顾青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是个猴儿:“你呢?想看什么?” 季卿语对这些不感兴趣:“……我随便看看,看看将军?” 顾青顿时松了眉头:“今日不射箭,今日打马球,想看吗?” “将军也打吗?” “打。”顾青掀了掀眼皮,“和赵信,冯鸣他们几个,三打三,就打一会儿。” “行,那将军加油。” 顾青面色不自然地嗯了声,推着人回亭子里去:“进去坐着,别晒到太阳。” 南梁尚文,打马球算是文人们为数不多感兴趣的活动,只顾家这校场还是小了,大的马球赛打不起来,也就能弄个小的,勉强跑开,助助兴。 顾青过去抽了签,他同镇玉、小布分成一组,赵信他们则是和闵川,这马球赛不规范得很,连评委都是叫的镇圭。 镇圭在脑袋上绑了个红绸子,手里再举个小旗,挥了挥,比赛就算是开始了,这之后怎么打,就看大人们自不自觉了,镇圭那瓜娃子脑袋,能算明白分就不错了,规则自在人心。 马蹄阵阵,跑开半场,顾青的马是赤红色的,在一众黑白马里最显眼,而他个头极高,身材高大,也最吸引人的目光,季卿语都不怎么需要去找,几乎是能一眼瞧见这人——只见这人马术了得,双腿夹着马腹,就敢俯身拿鞠杖打球! 顾青仰下腰的那刻,把季卿语的心吓得都要跳出来了,可这人却一副信手拈来的模样,大手一扬,马球直接进洞,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长发都还在空中扬着。 镇圭欢呼起来:“二爹积一分——” 武令仪也跟着鼓掌:“将军也太厉害了!” 季卿语却悄悄松了口气,抿了抿茶。 打到一半,赵信就摆手说跑不动了,这顾青也不知怎么搞的,平时打也没见这么卖力,今日倒好,刚打了半场,就是再给他们打十场的机会,分都追不上了,而且说好了三打三,这人愣是给打出了一打五的气势,不玩了,不玩了! 几个人跑出了一身汗,热得要死,停了战就要脱衣服,小布骑着马走过来,气喘吁吁地:“别脱衣裳。” “为啥呀,老子都要热死了!” 小布自己前襟后襟都湿了,热烘烘,身上热气还一阵一阵地往外冒:“……夫人来了,将军不让脱衣裳。” “夫人来了!”刚刚还跟蔫草似的赵信一下来了精神,笑话,他想看顾青这媳妇多久了?顾青就是不给看,今日可是个大好机会,他坐直身子,睁大眼睛,跟蝙蝠似的四处找,可他望了一圈,人找是找着了,但只有个人影——人站在屏风后头呢!嘴里嘀咕着,“站这么远,能瞧见啥呀,还弄了个屏风,这么金贵……” 小布笑了:“可不是嘛,将军宠得很,昨日还说那亭子放着碍事、挡路,准备找人拆了改成马槽,谁知刚才又说得找人修一下,嫌那亭子是草顶的,说等夏天来了,太阳大,漏光。”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了,什么漏光啊,顾青这疼人的法子,嘴都歪到天边去了—— “歇够了?歇够了继续。”顾青瞧着这几个人心术不正。 “还歇着呢。”小布怕人,就要跑,前两日夫人的马车让歹人冲撞了,他被罚了20圈,现在想起来,腿还打晃呢。 顾青看这几人确实没打的意思了,也不打算为难人家,他自个也觉得跟这几个打着没劲儿,太脆了。顾青拧开水囊喝水,他不讲究,没看好就喝了,水沿着下颌线滚下来,流过喉咙、喉结,继而把前襟打湿:“之前叫你们查的那个曹嶙,查得怎么样了?” 小布就靠着这个将功补过,这会儿连忙道:“查了将军!盗墓那事不太好查……但曹家死的那个小少爷,小的打听到了。” 顾青喜欢干脆的,小布也没敢卖关子:“曹家死的那个小少爷,是曹家最小的儿子,死的时候才七岁……曹家人丁足,但女儿多儿子少,连着曹嶙一块儿算起来,统共就三个,死掉一个,还剩一个……”小布算数不好,就这还掰着手指数了半天,“曹嶙当了上门婿,曹员外身子不好,只能卧病在床,如今曹家便是这个二儿子当家——这小儿子的死,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说是当年曹嶙去要账,这小儿子贪玩,偷偷溜上了曹嶙的马车,文平县那些村民不待见曹家人,放火烧庄稼,那小孩没人注意,自个儿跑到湖边去玩,掉下去淹死了!” 顾青鹰目一凝—— 小布继续道:“小儿子丢了,曹家自然是急的,可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找到最后,才猜到儿子可能跟着曹嶙出去了,他们又去找曹嶙,等再发现儿子的时候,早就已经溺死了。为着这事,曹员外真真恨上了曹嶙,继母愈发不待见,说他是故意害死弟弟的,就这样,曹嶙被赶出家门了。” 顾青捏着水囊的盖子,心里觉得此事定不像小布说的这么简单,整个南梁律法都没有轻易置人死罪的,曹粼不可能因为文平县那几个村民放火烧个麦子,就想要这么多人的命,他这么急,又这么狠,这其中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跟这小孩有关吗? “这小孩叫什么名字?” “曹霖。” 顾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霖,久旱逢甘露的霖。” 顾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想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些人应该是歇够了,谁知忽然有人闹了—— “不打了吧……”赵信笑得不干净,眼睛里全是鬼主意,“天太热了,连衣裳都不给脱,还打什么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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