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过去不想搭理他,还为方才的事情生气。过一会儿觉得黏腻难受,动了动,无声地转过来又望着他。红着脸看了他会儿,又转回去。 他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反常,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又怎么了:“出来了?” 舒梵红着脸咬着唇,将脑袋埋在枕头里,轻轻地点了点。 耳边听到他下去的声音,她没好意思回头,过一会儿听到脚步声,余光里看到他又回来了。 乍然的侵袭如冰面裂开一道缝隙,有些凉,她抖了一下,要去推他的手:“我自己来。” 却被他勒令别动。 殿内没有热水,自然是有些凉的,她趴在那边羞耻地恨不能把自己蜷缩起来。 老半晌,他替她掩好了小衣:“好了。” 她不想说话,只闷闷地“嗯”了一声。他躺回她身边,半晌,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舒梵侧转过来瞪他:“笑什么啊?都是因为你,弄那么多。” “你这是不讲道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他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侧过来,火热的呼吸又喷在她脸上,烧得她血液沸腾。 她像是碰到烙铁般飞快抽回了自己的小手:“混蛋!” “我看你是还欠收拾。”他眸光危险。 舒梵趴过去装死。 他拍拍她屁股,犹觉得不尽兴:“去案上好不好?” 她啐了他一声,没再搭理他。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大亮,皇帝早就去上朝了。舒梵揉一下眼睛,茫然了会儿马上坐起,唤人进来:“几时了?” 宫人答:“回皇后娘娘的话,现下是辰时三刻。” “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舒梵忙掀了被子起身。 小宫女吓得跪倒在地:“奴婢有罪!是……是陛下临走前吩咐的,说不用叫醒娘娘……” 舒梵本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见她吓成这样,放缓了语气道:“起来吧。” 小宫女忙谢恩起身。 春蝉从外面进来禀告,面上带着喜色:“娘娘,官驿的传书到了。” 舒梵忙从塌上起身,披了件外衣就去接她手里的布帛。 是郑氏从云州传递过来的,恭贺她新婚之喜,又说云州如今战乱频繁,和党项多有摩擦,她实在没办法回来,表示遗憾。 舒梵也知道她和舅舅在云州非常不易,眼眶不由湿润,握着家书站了好一会儿。 其实之前也动过让李玄胤把她和郑勇调回这边的想法,但转念一想,那并不是母亲和舅舅喜欢的生活,还是作罢了。 京城虽富庶,远没有云州天高地广自由自在。 他们的性子,也不习惯这边围城般的日子。 虽然皇后不需要日日去向太后请按,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也一般,舒梵还是去了永安宫。 站在巍峨磅礴的殿宇前,她不由驻足,抬头望向头顶檐下正中的竖匾。 那是一方如意云纹斗匾,和紫宸殿、宣德殿和太极殿是同一规格,庄重却不失纤巧灵动,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直耀人双目。 舒梵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永安宫时的场景,当时,太后的面都没露,只让她跪在这殿前等候。时间缓缓流逝,太后不发一言,让她在这种漫长的煎熬中诚惶诚恐。 舒梵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在春蝉的搀扶下进了殿。 “儿臣给母后请按,母后万福金安。”舒梵欠身,又向一旁的刘太妃福了一福。 刘太妃忙虚抬一把让她快快请起。 太后和往常一样雍容平静:“皇后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很多,哀家都有些认不出了。乍然要改口叫你皇后,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舒梵笑容依旧:“时移世易,儿臣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跟上母后的步伐。若有不妥之处,还望母后日后多加提点。” 太后唯有冷笑连连,漠然不语。 刘太妃也听出了火药味,不由如坐针毡。 姜家弄到如此田地,虽是皇帝的意思,是为了社稷稳固,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皇帝亦是为了皇后顺利登上后位铺路,也是为了皇长子日后能够更顺当地继位。 但皇帝心狠至此,全然不顾念母子之情,连自己的亲舅舅和外甥都斩了,实在出人意料得很。 太后对皇后能有好脸色才怪? 刘太妃不想得罪太后,也不敢开罪皇后,杵在殿中只觉得像块夹饼,忐忑极了。 好在太后实在没有兴趣和皇后废话,扯了两句便让她离开。 待皇后背影消失,太后才重重拍在扶手上,盛怒之色显见。 刘太妃忙起身:“太后,仔细手啊。” “老骨头一把了,还怕这些?”太后缓缓起身,唇边尤挂着冷笑,“皇帝如此心狠手辣,指不定哪天瞧我这个老太婆不顺眼就一条白绫赐我去见先皇了。” “怎么会呢?您可是陛下的亲娘。” “在他心里,我恐怕还不如那个妖妇!哀家真后悔,当初竟然听了端淑贵妃的话留了她一命。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想不到他们私底下还和崔家有来往。老二和端淑贵妃一死,孟家和崔家就迫不及待地倒戈相向支持皇帝,害哀家和老七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可恨!” 刘太妃当年只是一个小小贵人,又没有参与夺嫡,自然不知道这些阴私。 乍然听到这么多内幕,额头不免冒出冷汗。 舒梵离开永安宫后,又去了寿安宫看望贵太妃。 “你来了?”贵太妃一见她便言笑晏晏,拉着她的手问了好些家常话。 她常年礼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面若银盘,慈眉善目,虽不是绝色却很给人好感,不似太后那般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舒梵喜欢跟她待在一起,笑一笑道:“儿臣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在那边遇到了刘太妃,便多逗留了些日子。” “她是个好脾性的,年轻时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等新帝继位,才给封了个太妃。” 两人又聊了些话,舒梵才回到重华宫。 团宝在吃一碗水晶饺子,因饺子个头大,吃得比较艰难。 “殿下,奴婢给您剪碎吧。”一个小宫女弯腰凑在他身边,好言相劝。 团宝压根不理她,嘴巴张得大大的,举着勺子调整了几次,似乎是在比划怎么把饺子塞进嘴里才能一口一个。 可是那饺子一只就有他手掌那么大,一口怎么吞得下? 舒梵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让宫女去拿了小剪子来,咔嚓咔嚓几下给剪碎了:“好了,可以吃了。” 他竟然还不乐意,还哭闹起来,非要完整的。 舒梵哄了半天,无果,只好给他换了整只的。 他撇下她,自己埋着头一点点从边缘往里吃起来。 舒梵在旁边看着他,见他跟小大人一样执拗地非要自己吃,不要她帮忙布菜,心里有点儿惆怅。 “团宝长大了,不要娘亲了。” 哀怨的感慨刚刚出口,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 舒梵回头,就见李玄胤在她身边坐下。 最近政事繁忙,他下朝后又在宣德殿召见了内阁和军机处的几个大臣,商议云州的战事。 几个时辰过去便到了日中,他微阖着眼,面露疲色。 舒梵见他好似有心事,迟疑道:“陛下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李玄胤淡瞟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 气氛沉寂下来,舒梵别开头,低头给团宝夹菜。 望着她没什么情绪的俏脸,李玄胤失笑:“随便说了你一句,就生气了?” “没有。” “还说没生气?嘴巴撅得老高。”他探手捏了一下她粉嘟嘟的脸。 舒梵怔了一下,看他。 他笑着收回手,身形后仰靠在了椅背里,半张侧脸陷入昏暗中。 舒梵的目光停留在他唇角,那是微扬的弧度,只是,她并不觉得他在笑。 “……因为云州的战事?” 李玄胤默了会儿,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盏,拿茶盖微微撇着茶叶沫儿:“谁告诉你的?” 舒梵望着他高挺的鼻梁,眼睫垂落在眼下投落的阴影,迟疑着,可到底还是说:“我担心我母亲和舅舅,叫人去打听的。” 李玄胤不置可否。 舒梵道:“云州的战事很严重吗?” 李玄胤抿了口茶,沉吟道:“云州刺史杨毅得里通羌人,羌敌聚众六万,围困云、幽二州,征北军节度使顾景章按兵不动。” 舒梵手里一抖,差点打翻了碗碟。 她忙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陛下有何打算?” “顾景章拥兵自重,手中兵将已逾三十九万,在朔方、河东、陇西等地独揽大权,朕早有削减之意。” 舒梵明白了。 云、幽二州是征北军的地盘,虽是边缘地带,却是阻隔羌人和党项的第一屏障。顾景章不会放任云、幽二州落入羌人之手,但也不愿轻易损耗自身兵力去解救云、幽二州,仍处于观望状态。可皇帝迟迟不派兵也是这个道理,不想损耗中央兵力,让顾景章坐收渔利。 两方都是这个心理,谁也不愿意去解救云、幽两州。 可这样下去,郑勇和她阿娘岂不是危在旦夕? 可皇帝早有削减节度使之意,之前就曾派遣中央官员前往河西、廊坊、朔方等地,委以官职,分化节度使大权,有些成效,但也尔尔。 这些节度使在地方上总揽军政大权,怎可轻易交出?天高皇帝远,到了地方上的中央官员若无实际才干,被害者也不在少数。 其中,以这位征北军节度使最为猖獗,皇帝曾派三人先后前往,结果三人尽皆殒命,顾景章向朝廷的陈述文书中称,三人皆死于匪患,竟连个别的理由都不愿意编,可谓猖狂之极。 “怎么不开口?”半晌,李玄胤问她。 “陛下自有考量,臣妾不好置喙。”心里却极为明白他的性格,在朝政大事上,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左右他。 李玄胤在昏暗里凝视着她,幽眸灼灼,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照顾好皇后。”他起身离开。 之后几日舒梵都没有再见李玄胤,他没来找她,她也没去找他。 许是政事繁忙,许是避而不见。 直到六月中旬的时候,前线传来战报,征北军节度使顾景章派兵击退了羌人,解了幽州和云州之危。 但幽、云二州因损兵折将严重,城门已破两扇,顾景章不得已派兵相助固守,以防羌敌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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