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所言甚是。只是,朝中大臣大半都主张降瑨,朕上朝也备受压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臣投降仍可为臣,高官厚禄衣食无忧,甚至还能加官进爵,可陛下若是投降,不但由君降为臣子,性命也不一定无虞。陛下,三思啊。” 慕容陵原本还有些犹豫,被她一提点顿时清醒过来,点头称是。 翌日就叫来心腹大臣宁明旭商议,派人前往南宋缔结联盟之事。 只是,南宋前脚刚刚答应,后脚竟然就投降了瑨朝,还将南楚派人过来商讨联盟的密函呈交到了长安。 不过一时三刻,那封密函就到了瑨帝的御案上。 他只略略翻了会儿便道:“朕正愁没有借口发兵征讨南楚,他们倒是给朕递来了。” 李玄风在下方笑着附和:“皇兄英明。只是,我们是否即刻出兵?” “不急。”李玄胤淡然一笑,随手提笔在密函上写了几个字,让他将密函送回南楚皇帝的御案上。 李玄风原本不明白他的用意,过一会儿才冁然一笑,点头应允。 三日后,这封密函送回了慕容陵的桌案上。 只是,和送出去之前的那封相比,底下多了瑨帝的一行字。 大体意思是他待楚国向来优厚,为什么楚帝要联合宋国来攻打瑨朝,底下还有他的署名。 “李玄胤”三字,大开大合,笔走游龙,每一笔都像是刀锋似的深深刻入纸页上,毫不掩饰的磅礴豪迈。只是看到这行字,似乎就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个人。 慕容陵到底年少,虽然有些胆色,还是吓得不轻,捧着密函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张贵妃过来送燕窝,见状忙上前取出帕子替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嘴里怪责道:“这宋国皇帝真是废物,竟然怕那瑨帝怕成那个样子?!都怪镇国公主,若非她出的这馊主意,怎么会弄成这样?” “陛下,不如降了吧,我们实在不是瑨朝的对手啊。那个瑨帝,连匈奴人都怕,何况是咱们这点儿兵力?而且,我们的兵士素居肥沃安逸的水乡,兵将的战力如何,您心里最清楚了。” “朕怎么可以投降?”慕容陵一把推开她,面色阴沉。 张贵妃见势不妙,忙转换口风:“那……不如暂时向瑨称臣,以保一时平安。” 见他神色闪烁,没有立刻回绝,张贵妃就知道有戏,忙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陛下——” 慕容陵心里是不愿意投降的,可他实在觉得张贵妃说的也有道理,瑨朝的国力摆在那边,且不说兵力,打仗拼的就是消耗,就南楚这屁股大点儿的地方,真打起来都撑不了十天半个月的。 他心里万分纠结,把一帮朝臣都叫了过来,询问该如何是好。 朝臣们也是面色惶急,商议来商议去,无非是让他怎么投降好。 慕容陵脸色更加难看,却不好发作。 舒梵这时道:“陛下,我们可以和瑨朝和谈。” “和谈?拿什么来和谈?我们有什么资本和谈?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朝臣不屑道。 舒梵对于这种贪生怕死的墙头草,实在没什么好感。 不过,吵架也不是什么良策,耐着性子道:“瑨帝既然只是回了陛下一封信而不是直接开战,那便是投鼠忌器有所顾忌。谈都没有谈过,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资本和他们和谈?” 对方被他噎了一下,悻悻的,不吭声了。 舒梵于是自请前去和谈。 慕容陵非常信任她,欣然应允。 不过,这事儿也需要瑨朝那边同意。一开始包括慕容陵在内,以及众多大臣心里都没有底,他们确实毫无优势,对方怎肯和谈? 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瑨朝那边居然同意了。 和谈的日期就定在七月底。 问了一圈朝臣都是互相推诿,根本不肯去,慕容陵没有办法,只好让舒梵去。 于是,舒梵便成了和瑨朝和谈的使者。 “娘子,这趟出行我这心里总是惴惴的,有些不安。”马车上,阿弥忧心忡忡道,时不时就揭开帘子朝外面张望。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瑨朝使者还会斩杀来使?”归雁不在意地笑道。 和谈地点在潭州,距离此地还有数百里。 昔年她故去后,李玄胤原本要将她身边的宫人全都处死给她殉葬,太子劝阻后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将阿弥和归雁等人都放回了老家。 一日的行程确实也耗费了些时日,原本骑马只需几个时辰就能到的,使者团中不少都是文官,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颠簸,一行人便只能坐着马车紧赶慢赶地过去了。 潭州的地方官却没来迎接他们,一问才知道是去招待瑨朝的来使去了。 宁明旭气得不轻,禁不住冷笑道:“这么眼巴巴地去献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楚国已经降了,这潭州已经尽归瑨朝所有。”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神色都非常尴尬。 好在文官脸皮厚,楚国的文官脸皮尤其厚,稍微不自在之后就恢复如常了,结伴一道去了驿站。 虽然潭州的知州王兴秀和几个县城的长官都没来,驿馆布置得还算体面,里里外外都很洁净,一看就是事先打扫过,驿丞领着几个驿卒跟他们弯腰鞠躬,算是迎接。 几个使者的脸色还是不好看,都懒得寒暄,纷纷上了楼。 潭州知州王兴秀也并非刻意怠慢。 但是,身边师爷这样劝他:“瑨朝何其势大,吴国不战而降,越国未战先败,对其称臣,攻下我楚是迟早的事儿,大人,您可要为自己以后打算啊。听说这次的来使是天子最宠爱的九王爷,若是能得他的青睐,将来向瑨帝举荐,您还愁没有飞黄腾达之日吗?” 王兴秀眼前一亮,觉得颇有道理,于是连忙赶来仲华园见瑨朝使者。 这是早年梁天子的行宫,后来因战乱几度落到北汉和后蜀手中,财宝被劫掠一空,殿宇也被损毁大半,就这样荒废了。后来南楚占领了这个地方,就将其重新修缮,虽无昔年的气象万千,也是美轮美奂得很。 王兴秀进门前还有些紧张,但听说这位九王爷性情豪迈不羁,为人爽利好结交雅客,一颗心又稍微定了定,命人将准备好的礼物搬出,这才笑着入殿:“九王爷莅临,蓬荜生辉,实在是……” 声音戛然而止,对上了一双冰冷的凤目。 王兴秀呆若木鸡,在怔愣了片刻之后吓得魂飞天外,膝盖一软,下意识跪在了地上:“……见……见过陛下。” 来人不是瑨朝九王爷,竟然是瑨天子。 李玄胤广袖袍服,气度自若,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边受了这拜见,只瞥他一眼:“你见过朕?” 王兴秀一团浆糊的脑子终于找回些神智,磕磕绊绊道:“陛下昔年远征匈奴,臣当时奉命留守石城,有幸见过陛下英姿,过目难忘。” 李玄胤莞尔,冰冷地勾了下唇角:“你是楚国子民,怎么在朕面前自称为臣?” 王兴秀额头都是冷汗,这要答得不好自己就是没有节气、该遭人唾骂的奸臣了,他脑子礼拼命转,忙道,“世道混乱,臣在多地留守为官,百姓流离、食不果腹,实在让人不忍。当今天下,正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来一统四方。只要能驱除鞑虏让全天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谁便是天命所归,就是臣该效忠之人。” 李玄胤笑了:“你起来吧。” 王兴秀松了一口气,自以为过关了,擦了一把汗颤巍巍地起身时,便听见耳畔传来他冷漠如初的声音:“虽然你巧言令色不尽不实,但朕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计较。朕问你,这趟来和谈的来使中,是否有个叫卫舒梵的?”
第45章 晋江 “卫……卫舒梵?”王兴秀愣住了。 虽然来使名单他也提早得到了一份, 但他只是匆匆过了一遍,并没有详记。 尽管如此,他并不记得这其中有一个叫“卫舒梵”的。 听这名字, 似乎是个女子。 王兴秀不由一头雾水。 李玄胤显然没有多余的耐心给他, 眼神寸寸冰冷。 就在王兴秀不知所措之际,他身边的师爷沈青急急开口:“大人您忘了, 镇国公主本名便是姓卫。” “对对对,镇国公主好像是姓卫。”王兴秀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叫“卫舒梵”。 楚帝当初认下这个义妹还封为镇国公主时, 朝中不少人觉得匪夷所思,楚帝也没公布过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大多数人只知道她貌美、擅谋断, 一张巧嘴极为厉害,曾和大司马周寅对喷朝堂而不落下风, 甚至还占了点上风。 鄙夷者认为女子不该如此,镇国公主不安分, 也有人觉得她是女中豪杰, 比那帮只知道逞口舌之快的酸俘要强。 大司马周寅在朝中弄权,翻云覆雨横行霸道,得罪的人也不少,大家乐见其成。 而且, 从那之后周寅也收敛了一些,不敢公然再带兵器直接去皇帝寝宫求见。 只因镇国公主那日直接质问他, 为何携带兵器觐见, 是否有不臣之心? 周寅此人, 当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还行,叛乱自立的胆子还是没有的, 不由悻悻,收敛了不少。 如今瑨朝势大,搞不好哪天楚国就亡国了,当皇帝没准龙椅还没捂热脑袋先搬家了。 当权臣就不同了,大不了投降,一般攻下城池后的新君不会诛杀前朝大臣反而会大加封赏,以安民心,稳定朝局。 这也是为什么国内那么多大臣士绅都主张投降的缘故。 皇帝谁当他们无所谓,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行了。 遇到像前凉昏帝那种屠城诛杀士大夫的神经病,到底是少数。 李玄胤问完这个问题就离开了。 王兴秀这才马不停蹄跑去驿馆见了舒梵一行人。 自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别人不说,宁明旭就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是不是他们大楚已经亡国了,他这么急着去投奔新主。 王兴秀当然不敢应,虽然他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他作出一脸震惊的样子说,宁将军何出此言?他只是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耽搁了时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次,死活不承认先去见李玄胤了。 对于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宁明旭被气得不轻,奈何对方咬死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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