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廊榭旁边的裴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神色未变,玄影却敏感的察觉到,公子的眼神仿佛冷了些。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安文玉撞人之后的一番情态变化,叫玄影这个不通男女之情的人都咂摸出一点味来。 那二房的燕姑娘,可真不容小觑,前头勾得那二房夫人的侄子李显晟神魂颠倒,现短短一个碰面就引得三房夫人的外甥看直了眼。 第42章 就医 不仅如此,因着她的缘故,公子好端端的名声一夜之间便毁了,京都里闹得满城风雨,不仅遭到太夫人大夫人的轮番逼问,还被周岩礼惦记跟踪上了,表小姐楚菡儿还为此黯然神伤…… 一声不响便搅浑了一池水,偏她跟个没事人一样…… 玄影正想着,就见裴湛甩了甩衣袖,沉着脸大踏步而去,玄影忙跟了上去。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近京都盛传,一向吃素的魏国公府世子变成了食肉动物,天天和那风流的李徜逛花楼。 据说,他还在京都的水云间梳笼了一个妓子,有人亲眼见他大早上的从那妓子的香闺出来。 若说荷花宴上他和歌姬私下撩拨一事,还可解读为檀郎被迫,乃歌姬厚颜无耻主动送上门……然而这消息着实让有的闺秀黯然神伤,暗自垂泪,无外乎心中的高岭之花跌落了神坛。 但更多的却让不少心思浮动的闺秀跃跃欲试,正所谓不怕男子花心,就怕男子不花心,不花心她们如何有机会呢? 那些原本想私下里调查荷花宴上和他玩亲密的女子身份背景的人,也慢慢歇了心思,原来是风流惹的祸。 因此这段时间,有胆大的闺秀大早上的在水云间门前流连,眼儿却不错地盯着那些从馆里走出来的男子们,丢手帕假摔跤的戏码轮番在裴湛身边上演,裴湛气得脸色发黑,李徜见他吃瘪的样子,除了感叹“闺秀猛如虎”外,心情又是格外舒畅。 就连太夫人大夫人都吃惊了,实在有些不能接受他最近的放浪形骸。 太夫人悠悠叹了好几回气,大夫人则气得肚子疼,干脆关起门来耳不听为净。 楚菡儿却一扫之前的阴霾,开始走出院子,整日里和姐妹们在一起玩乐,看书下棋,吟诗作画,剪花煮茶,甚为和乐。 她想通了,表哥成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国公府上上下下主干旁支几百号人,女主人要上侍公婆,下抚子女,还要在后头为夫君经营各种人情往来,世家大族的女主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而她楚菡儿,江南望族楚氏嫡女,生下来便接受了最好的教导,最近这几年,她更是以国公府未来女主人的身份为目标,在言行举止、德容妇工上狠下功夫,以求让自己处处看起来完美无缺。 枝头最甜蜜的果实本来需要奋力攀登才能获取,她不是一个遇到挫折就认输的人,嫁给表哥是她打小的梦想,她不可能轻易放弃。 至于表哥流连花楼一事,她就更不在意了,时下男子多风流,三妻四妾乃常事,流连花丛的数不胜数,表哥那样的男子,就算他不主动,也有人像苍蝇一般飞上去的,妓子妾室之类的女人,实在不用放在心上,她们就如同房里的夜壶、桌案之类,是个有气的物件罢了。 *** 幽竹轩内,翩翩接过翠玉递来的花枝,拿起剪子修修剪剪,然后将花瓣排成了心型,贴在了一白色绢纱扇上,又在扇子两端分别垂着流苏,流苏下缀了珍珠、宝石等材料。 六月天气炎热,荷花宴后,翩翩再没有出过门,只等着月末去一趟青石镇。 这几日她除了画花样子,又找到了一样消遣,那就是给扇子贴花瓣。 贴好花瓣的扇子,轻轻一扇,轻摇款摆,叮铃作响,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上次裴筠见了,惊讶于她的巧思,嚷着要翩翩给她也做一把,并一股脑拿了些珍珠、宝石、珐琅等材料来,翩翩打算给楚菡儿、裴筝也各做一把。 其实这扇子是翩翩跟着母亲叶氏学的,叶氏是江南女子,哪怕在上邽生活了十余年,骨子里依旧有着江南女子的讲究与风雅,哪怕条件不允许,她依旧把日子过得诗意和浪漫。 母亲会在院子里折带露的鲜花,插在装了水的粗陶瓶中,摆放在窗牖旁,别有一番古拙的韵味; 母亲还会和她一起摘葡萄酿制葡萄酒,小小的院子里时常弥漫着酒香; 上邽天气寒冷,花儿开得并不多,就这样,母亲也能利用有限的材料制作胭脂膏脂,左邻右舍无不羡慕她的巧思…… “姑娘,马车明早会停在东南门拐角的那条街边,明日我们巳时出发。”翠玉一边帮她打下手,一边小声问道。 翩翩从过往中回过神来,点点头。 据她了解,每月的月初和月末两天,京都的朱雀大街开禁,街上灯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不少世家姐妹都会趁此出游。 她打探过,裴筝裴筠也会出门,这天正是她独自出门的好时机,哪怕路途耽搁了,也不用担心宵禁回不了府。 *** 第二天,翩翩向陈嬷嬷寻了个理由,只说想去京都城北的寒山寺烧香祈福,若时间得当,晚上还想去朱雀街逛一逛,让陈嬷嬷不必等她,早点休息。 陈嬷嬷本就不喜她常窝在院子里,此番听到她要出门,哪有不应之理,只嘱咐她要注意安全云云。 翩翩应了后,带着一个长长的帷帽,便和翠玉出门了,出了东角门,拐过一条胡同,果然见拐角处停着一辆青油布马车,京都最常见的样式,赶马的马夫是个长相敦厚的男子,见她们来了,忙掀开帘子请她们上去。 天气很好,一路都是官道,也算顺遂,就是马车的质量不是很好,翩翩和翠玉颇感颠簸,约莫过了近一个半的时辰终于到了青石镇。 翩翩正要下去,想了想,让翠玉在马车里给她把发髻绾上去。 翠玉愣了下,又连忙应了,出门的时候带的东西也一应俱全,有妆奁匣子、食篮、伞具、衣物等,她从匣子里找出一柄梳子,很快就给翩翩梳了个堕马髻,又给她把帷帽戴上了。 翠玉一直觉得自己伺候的这位姑娘颇神秘,身上似乎揣着秘密。 今日看擅千金科的女大夫,又让她梳妇人发髻,她隐隐约约似有所觉,但她是个聪明人,姑娘不说的,她坚决不猜测,她在高门大户里也待过,知道嘴巴牢靠有多重要。 第43章 媚毒 而且,不像其他的小姐动辄打骂奴婢,翩翩这姑娘对她不差,人长得极美不说,为人几乎没有架子,低调又柔和,很好相处,翠玉打心眼里t喜欢她。 这青石镇是个离京都约五十里的小村庄,翠玉扶着她下了马车后,举目望了望,只见青石镇背靠群山,良田阡陌交错,耳边雀鸟啾鸣,还能听到犬吠鸡鸣声。 因临近中午,有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烟,农家的静谧安宁扑面而来,让人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 村口有老者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妇女们则在池边的条石上洗衣,孩童们正在打陀螺,翠玉抓住一男童,给他塞了一把糖果:“小男童,麻烦带我们去崔大夫的家院。” 那流着鼻涕的男童好奇地打量她俩,明媚的阳光下,只见戴着帷帽的那位姐姐虽然看不清容貌,那帷帽的皂纱流云似地垂下来,几近脚踝,将她整个身子都藏在里面。 露在衣服外的一双手白嫩似雪,单看这几眼,就觉得帷帽下的姐姐定是个美人。 那男孩欢呼一声:“跟我们往这边走。”儿童们呼啦啦地一同在前方给她们引路。 走到崔大夫家门口,二人打量了下,这是一间极简的院子,翩翩让翠玉在外头等候,然后一个人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崔大夫是个近四十岁的女医,其祖上就是行医问药的,祖父曾是宫里的太医,她承了祖父的衣钵,最擅千金科。 年轻时在京都开过医馆,颇有名气,常被人请去高门府邸给贵人看病,也就这几年才彻底退隐这青石镇,过起了悠闲的农村生活,偶有人寻来看病,秉承着医者仁心的原则,也从不拒绝。 翩翩揭开帷帽,那崔大夫一见她的容貌,怔愣了一息,但很快也就回过神来,用手搭在她伸出的右手脉搏处。 崔大夫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过了一会,拿开手,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见她年岁不大,梳着妇人发髻,于是问道:“这位夫人,请问你丈夫是否在身边?” 翩翩慢慢摇了摇头:“我丈夫去了西北从军,战死在沙场,回不来了。” 崔大夫略带怜悯地看着她:“恕老身直言,夫人体内中了一种慢性媚药,这种药通过泡浴可侵入女子的胞宫,你的脉象显示,这种毒在两年前就已种下,没有男女……交合行为时,药不发作,一旦通晓性事,药物就会不定时发作,头几次发作尚可忍耐,越到后面越是难忍。” 说到这,崔大夫停了下来,她还有没说出口的话,这种药多被花楼和教坊司的人所购买,然后用去驯服妓子,让她们离不得男人,长长久久地为花楼赚钱。 只是不知何人给这夫人下如此歹毒的药,但她无意打探患者的隐私。 翩翩见所有的症状吻合,心里已极其信赖她的医术:“大夫所言极是,我一年前成亲,没多久丈夫便从军去了,再也没有回来……那请问崔大夫,这毒如何能解?” 崔大夫慢慢摇了摇头:“有医书记载过这种慢性药,解药极其难寻,生长在蛮夷之地柔戎,那里环境与大齐迥异,四面环山瘴气弥漫,可滋生许多毒花异草,许多大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惜虫草就长在那里。 大抵是以毒攻毒吧,它孕育出来的花草毒性极强,但对某些疑难杂症有奇效,像夫人你这种症状所需的解药,也就长在这里,三年才结一次果,果壳可入药,若能获得,则药性可解,对身体受损的肌理筋骨有奇效。” 听到这,翩翩的一颗心已坠了下去,一股寒凉之意弥漫了全身。 崔大夫见她嘴唇翕动,一脸怔怔的模样,心里不忍,补充道:“不过夫人,听我一言,解药虽然难寻,但是……你若能再嫁个丈夫,发作时每月行夫妻之事便可,待年岁日长,药力也就逐渐失效了,只是……” 崔大夫欲言又止。 翩翩抬眼看她:“崔大夫但说无妨。” “只是,这药伤人根本,你本元神不壮,若无解药,终生,恐难有孕。” 翩翩垂眸,睫毛微颤,半晌后抬起头来,笑道:“多谢崔大夫。” 崔大夫作为医者,见惯生死病痛,一颗心早就练得波澜不惊,但见到这位柔弱美丽又强装坚强的女子,她还是泛起了怜惜:“夫人再嫁前,若药性发作,老身有个法子可传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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