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甚微的视线落在了另外一队的领头人,那人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也是使剑的,身量不高下巴倒是恨不得戳破天际去,一双桃花眼更是满是桀骜。 应当就是张春庭提到的刺头荆厉。 李三思呵呵一笑,言简意赅地说道,“日后你们便跟着顾亲事办差。” 他的话一说完,像是完成了任务似的,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刚刚消失不见,那边的荆厉不负众望地开了口,“我不服!我就没有听说过,还有女人入朝为官的,我们在皇城司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凭什么一上来就要听你差遣。” “虽然张大人的命令我们不得不听,但是我不服!” 顾甚微挑了挑眉,看了看那戳上天的尖下巴,她想了想,将那张包了不堪入目的画卷的晦气包袱皮果断地挂了上去。 “嗯,正愁没有地方挂,这里倒是挺合适的!” 现场鸦雀无声,简直是落针可闻。 荆厉显然没有想到,顾甚微会有这样奇葩的操作! 一时之间愤怒还有懊悔齐刷刷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叫人给羞辱了。 “你你你!”荆厉想着,长剑已经出鞘,“你这般折辱于我,小爷便是血溅当场,也绝对不会听你调遣。” 顾甚微瞧着,眉头动了动,她的手都没有按在剑上,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服呀?孔圣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服就打到他服。” 荆厉这会儿已经是怒发冲冠,他愤怒的一剑劈来,“孔圣人何时说过?”
第27章 荆厉的本事 荆厉瞧着顾甚微连长剑都懒得出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虽然传闻中魏长命屡次行刺,都不能伤及眼前这位女郎君分毫,可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皇城司有时候出任务九死一生,他凭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交于一个风都能吹走的女郎手中? 荆厉想着,长剑又迅猛了几分,直接朝着顾甚微的右肩头刺了过去。顾甚微动也没有动,像是一个行动迟缓的花瓶一般,眼瞅着便避无可避! 荆厉大师所望,果然让他猜中了么? 这顾甚微就是虚有其名的纸老虎?连这么一剑都避不开。 荆厉见此情形面露鄙夷之色,连带着先前站在他身后的那一小队人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 可不等他开嘲讽,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先前站在他面前像是木头桩子的一般的顾甚微竟是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好快的速度! 荆厉暗道不好,他仰着脖颈转了一圈,却是发现半空中亦是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雀儿都没有。 他心中大惊,赶忙转身,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一把黑黝黝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剑依旧没有出鞘。 那朴素得有些简陋剑鞘,让这把赫赫有名的凶剑,变得像是一根烧火棍一样。 “这样服气吗?还是说非要把脑袋割掉一半才服气?哎呀,我这官服还没有穿上几人,若是割脖子喷血在上头有些难洗。” 顾甚微说着,用剑鞘啪啪啪的拍了拍荆厉的脸,“弄脏了皇城司会给我发新的官服吗?” 荆厉只觉得自己脸颊火辣辣的疼,他眸光一动就想要一个转身给顾甚微来个黑虎掏心! 要不人常说妇人之仁呢?这长剑既然未出鞘,他又有何惧? 荆厉想着,果断地转动了脚尖,可那脚还没有转过去,就感觉头上一阵劲风袭来,那把“妇人之仁”的长剑从前而降直接一把拍在了他的脑壳上! 荆厉只觉得眼前一黑,大白天的他险些瞧见了星辰! 他晃晃悠悠的蹲了下去,愤怒地骂道,“最毒妇人心!” 他身后的顾甚微手腕一动,挽了一個剑花,将那长剑插回了腰间。 “不是想说妇人之仁吗?怎么又改成最毒妇人心了?孔圣人言君子能动手就不动口,你得牢记方是!” 荆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那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他虽然不爱读书,是个武夫,但是他知道孔圣人绝对没有说过这么一句! 他想着,还要发作,就听到头顶上的顾甚微淡淡说道,“等你打得过我的时候,方才有资格同我扯什么男人女人,郎君小娘子的。” “现如今,我与你之间不分男女,只有持剑人同剑下亡魂之分。” 荆厉一怔,捂着自己的脑袋站了起身,他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快步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的确不是顾甚微的对手。 她打他,就像是猫戏弄老鼠一般。 顾甚微见这刺头乖觉了,目光灼灼地扫视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日后谁不服,尽管寻我医治”,她说着走到了荆厉跟前,示意他跟上。 荆厉回过头去,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同袍们,见他们一个个的低垂着脑袋乖觉如鸡,跺了跺脚快步地跟了上去。 顾甚微走了一小段距离,在一株大柳树下停了下来,她看了荆厉一眼,“我听说过你,听闻你很擅长追踪。” 荆厉一愣,脸微微一红,他捂着脑袋,轻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扬起了祖传的下巴。 “家中祖传的,没有旁的本事,也就是鼻子比旁人灵验一些。但凡我闻过的味道,都能够记住。除非是有人故意用熏香把自己腌制入味,否则在我闻来那就是千人千味。” 荆厉想着,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然后白了脸。 “你身上都是血腥味,还有药味,以及一些梨同枇杷的味道……你有咳疾?” 荆厉说完,觉得唐突,又忙紧闭上了嘴,将头别到一边去了。 顾甚微听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你这本事很有作用。” 荆厉见顾甚微目光澄明,确实一脸赞叹,忍不住再次红了脸,他别开了视线,用上扬的音线说道,“不要以为你夸奖我,我就服你!我告诉你,我可不为没有本事的人效力。”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荆厉的声音明显小了几分。 顾甚微显然不能说是没有本事的人。 顾甚微瞧着荆厉别扭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 皇城司里有很多她想要结交的能人异士,荆厉便是其中之一。 她之前还想着要怎么接近于他,却是没有想到打了瞌睡便来了枕头,张春庭将这个有着“狗鼻子”的能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想着,正了正神色,“你不服我没有关系,认真办差便是。我刚从沧浪山归来,要追击一个名叫宋雨的人。目前所知的是,此人武艺高强,同官府无关应该是个江湖游侠。” “非常擅长隐匿行踪,皇城司一路追踪过来,连影子都没有瞧见过。不知道身形,不知道相貌。” 她说着,在自己的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串小檀木佛珠,递给了荆厉。 荆厉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并未拒绝,却是接了过来在自己的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说道,“很讽刺是不是?明明是一串佛珠,上头却净是混杂的脂粉味儿,还有小娘子用的桂花头油味。这位宋雨,如果不是像王御史一样有十八房的妻妾。” “那就是一个喜欢寻花问柳的好色之徒,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到,他还能在什么地方同时沾到这么多不同的香粉味。” 顾甚微若有所思地接过了佛珠手串,又将它揣了回去。 她伸出手来,拍了拍荆厉的肩膀,荆厉本想要躲开,可顾甚微的那只手像是具有如影随身形的能力一般,无论他怎么闪躲,都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些日子,伱多去逛逛汴京城的花街柳巷……” 荆厉一张小脸瞬间爆红,他慌忙回头看了看,见校场那头的人应该听不见这头的话,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他竟然被一个大姑娘要求去寻花问柳!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去寻找宋雨,可荆厉还是觉得荒唐无比,他想着偷偷地窥了顾甚微一眼,见这大姑娘一脸淡然半分没有窘迫之色,又恼怒起来。 人家这么镇定,显得他慌乱无比简直是输了一座城! 打打不过,连脸皮都没有人家厚!这简直…… 荆厉想着,深吸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面,“诺!”
第28章 一封杀人信 荆厉躬着腰,透过指缝看着顾甚微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起身。 荆家是以制香起家的,拥有天下闻名的《天香册》,他的祖父时常出入宫廷,为宫中的贵人们调香。 他自幼天赋异禀,三岁之时便能辨香制香,十六岁那一年调制出了“龙青香”,官家大喜亲赏于他。 三年前他其实见过顾甚微的,他披麻戴孝从菜市口经过,瞧见了顾右年滚落地的人头。 人群中顾甚微穿着一身黑衣,飞檐走壁,她像是一只云中雀很快就消失在天际。她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股子甜腻直冲人的天灵盖。 仿佛这人一日三餐用的不是饭,而是糖。 他当时就在想,汴京城中只有两个人是这种味道,一个是韩家的韩时宴,另外一个就是这位顾娘子。 三年前的飞雀变故,顾娘子失去了父亲在乱葬岗杀得昏天暗地; 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祖父,从此荆家再也不调香。 荆厉想着,朝着在自己的脖颈间摸了过去,在那里挂着一枚铜质的钥匙,是祖父留给他的。 顾甚微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张延跟前,冲着他布置起任务来。 荆厉瞧着,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不知道自己在幻想着什么? 他以为顾甚微是冲着他来的,毕竟他们都同飞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又想着一个女郎能做什么?就算让她进了皇城司做了指挥使,那也是蚍蜉撼树。 可当顾甚微什么也没有做,甚至都没有对他另眼相看,提及三年前的片字。 他却是又开始失望至极。 可是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荆厉想着,抬起头来,下巴朝着天戳了过去,又恢复了之前那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 …… 今日这太阳一出,汴京城的春日仿佛陡然到来,眨眼的功夫市集上的树木都不知何时生出了绿意。 顾甚微走在街市上,夕阳晒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 西面的落日将半边天际都晕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顾甚微伸了个懒腰,寻了一个人最多的铺头买了一只烧鹅,然后又打了一壶好酒,这才晃悠着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顾甚微提着酒食靠在一株树干之下,远远地看着府门前那运送棺木的队伍。 开封府今天过堂审理,丁杨罪证确凿,关御史的遗体这会儿被家中亲友领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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