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重重的嗯了一声,他乖巧地朝着门口喊了一句“张叔”。 那张十刀便走了进来,冲着顾甚微颔了颔首,将人给抱了出去。 待他们一出去,顾甚微立即抱住了十里的胳膊,直接趴在了她的肩头,“好阿姐,今晚上还要像从前一样陪着我睡。” 十里瞧她这般赖皮模样,好笑的摇了摇头。 顾甚微也不是头一回离开这么久,从前她每一次离开回来,便要这么耍赖一回。 “姑娘都是朝廷命官了,还耍小孩子脾性。你且先去睡着,待我收拾好了碗筷,便过来。” 顾甚微得了准,一下子放松下来,她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自己眼睛,便乖觉地朝着床榻行去。 等到十里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彻底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是一片静寂的湖面,白色的水鸟一群一群的飞过,优雅的落在了渔船上排成了一排。 她坐在阿爹的肩头,手中拿着一把桃木小剑……年幼之时刚开始习武,她便使用的是木剑,那是阿爹亲手给她削的,削得坑坑洼洼的,可以说满世界都找不到 “捅那个最大的梨!最高的那一个!不能用手摘,不能用木剑挨着,得用剑气!剑气你知道吗?” “你这人真是,她小小年纪哪里就有剑气!你莫要拔苗助长!”顾甚微听到阿娘的声音循声看了过去,只见她阿娘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裙衫娇俏站在那里,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 虽然瞧不见脸,但是她知晓,那是她素未谋面的小弟。 真好啊!阿爹阿娘还有小弟都还活着! 顾甚微想着,对着那梨树刺了过去!剑气不剑气的不知道有没有,一颗黄澄澄的梨掉了下来,咚的一声砸在了下头人的脑袋上。 顾甚微低头看了过去,却见在那梨树之下站着一个小孩。 那孩子明眸皓齿,简直美得让人无法形容……他捂着脑袋一脸控诉的看了过来。 顾甚微腿一软,险些没有一个倒栽葱从顾右年肩头摔下来! 这哪里是什么美梦,这分明就是噩梦! 谁要做梦梦见自己的上峰啊!还是被打了的上峰! 她正想着,就听到顾右年哈哈笑了起来,“你担心你哥哥吃不饱饭,给他送梨吃么?” 哥哥? 顾甚微再一次确认,这绝对是一个惊悚的噩梦。 她刚要拱手狗腿子的唤上一句张大人,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掷梨伤人,浪费粮食,有害大雍……此乃顾甚微的八项重罪!” 顾甚微一惊,猛地从床上坐起,却是瞧见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韩时宴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书,正默默地看着,在他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三碟点心。 顾甚微看他的时候,他正拿起一块白糕,就要往嘴中送。 想着昨晚的梦,顾甚微没好气的瞪了韩时宴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一大早不用上朝么?这里又不是你家,你倒是悠闲得很!” 韩时宴将书一放,指了指窗外的日头,“现在已经不是一大早了。” “我已经上过朝了,且骂哭了三人。我来给你送药的,来了有一会儿了。没有想到你一直没有起,便寻了一本书来看。等你喝了药,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是想要重审飞雀案么?”
第317章 久仰大名 顾甚微瞬间睡意全消。 她立即从榻上翻起,一把薅过十里准备好的干净衣袍,从枕头底下胡乱的摸了一根发簪便将头发盘成了髻。 “见谁?昨日张大人说官家允诺翻案,今日早朝便已经定了么?” “案子由谁来重查,开封府王府尹还是枢密院的那些小老儿们?” 顾甚微一边说着,脚下轻点已经到了铜盆前开始洗漱。 “我还以为皇城司得先肃清齐王党,待此事平息之后方才会查飞雀案,没有想到这么快。” 韩时宴那块白糕还没有入嘴,便瞧见顾甚微已经洗漱齐整,直接端起桌上的药丸一口气吞了下去。 因为药太苦,她皱着一张脸,又抓了一块白糕塞进了嘴中,方才拍了拍自己手上沾着的点心屑,“走了,去见谁?你可坐马车来?我那马儿累了一路,得让它好好歇上一阵。” 他们一路从边关疾驰回京,路上跑瘫了好几匹马儿。 偏生她的枣红马还乐颠颠的,这多少让她觉得旁的马伤的是四肢,她的小枣红伤的兴许是脑子,这不得休养十天半个月。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头上那根黑黝黝的小剑发簪,微微地翘起了唇角。 “早朝的时候,我上了奏表,直接说了这飞雀案之事。先前那城门守卫虽然有夸张,但是开封府如今确实是有夜间行凶的杀手出没。吴江今日一早已经被王府尹抓回去了。” “如今朝堂不稳,枢密院的老大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新来的大理寺卿主动请缨重查飞雀案。” 顾甚微竖起耳朵听着,走出了房门。 她放眼一瞧,还是头一遭觉得这桑子巷的小院儿有些小了,枉她还笑魏长命的宅院是个小鸽子笼。 她这里同鸽子笼又有什么区别? 小小的一个院子里,张十刀在一个角落里劈柴,十里则是同林毒婆在一块儿打糍粑,顾甚景一边摇头晃脑的背着书,一边慢慢地挪着步子在那里锻炼双腿。 顾甚微有些怀疑,若是她再起晚一刻钟,这院中除了她之外的五人能热血沸腾的将整个汴京城的青石板砖都撬上一遍! 顾甚微瞧着,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子,然后精神抖擞了起来。 “我出门去了,不用等我回来用饭,糍粑记得给我留着些……” 十里闻言,忙追了过来,她拿着一个干净的锦袋塞到了顾甚微手中,“梨膏,姑娘莫要忘记吃了。” 顾甚微笑吟吟地接了过来,心中那是苦瓜藤上结苦瓜苦个没完没了。 她想着,出门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韩时宴瞧着好笑,不紧不慢地同院中所有人都打了招呼,这才跟出门去。 怎么能不快呢?再不快些的话,张春庭那厮定是要棒打鸳鸯,让顾甚微身边毫无他的立锥之地了。 韩时宴想着,就听到坐在车前的长观已经同顾甚微聊了起来,“公主殿下可担心顾大人了,她说若不是有顾大人,我们公子早就死在北地尸骨无存了。这救命之恩简直就是无以为报!” “公子昨夜一宿没睡,在家中翻箱倒柜。公主殿下还以为闹了贼,喊着侍卫就冲过来了,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公子正一手拿着人参,一手拿着血燕……方才我已经拿给十里姑娘了。” “之前殿下派人来接,却是扑了个空。她瞧着这庭院太小,已经将我们公子那个小宅院隔壁的宅院买下来了,顾大人若是能够住在那里就好了。” “同我们公子讨论案情方便不说,若是我们公子被人轻薄了,顾大人还能顺手救他一救……” 韩时宴原本听着还耳根子通红,长观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里这般会说话?分明就是他阿娘教的。 可先前几句听得还好,后面那是什么鬼? 什么叫他被人轻薄? 韩时宴这般想着,顾甚微已经吃惊的问了出来,“哪家的姑娘嫌自己全家命长,要去轻薄韩御史?她根本不用轻薄啊,只要甩出庚帖……” “咳咳!”韩时宴轻咳了一声,横了长观一眼,打断了这二人离谱的对话,“去樊楼。” 这会儿乃是正午,正是用午食的时候,樊楼里却是不见有多少人,连唱曲儿的姑娘都没有来。 汴京比北朝王都要往南许多,这个时节到了中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零零散散簪摇扇的公子哥儿们,瞧见顾甚微身上的皇城司衣袍都贴墙侧目,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去。 顾甚微眸光一动,心中直叹气,“看来我们皇城司的凶名,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那走在前头的引路的酒博士听着她说话一个激灵险些踩空了,他踉跄了几下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要命啊!谁想要给阎君引路? 如今满汴京城里谁人不知晓?皇城司的这位 他都不敢同人对视,生怕瞧上一眼,自己的脑袋就要不翼而飞了! “到……到了……” 那酒博士说着,飞快地转过身敬佩的看了韩时宴一眼,拔腿就噔噔噔的下楼去了,他跑得太快还滑了一脚,一下子滑出去好几节台阶,可就这样他却是也不敢停步,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就跑走了! 顾甚微无语地摇了摇头,跟着韩时宴走进了雅室。 一进去便是一座绣着鸟的屏风,淡淡地熏香使人瞬间宁静了下来,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古琴的声音。 顾甚微没有说话,跟在韩时宴身侧绕过那道屏风,一眼便瞧见了坐在桌边喝茶的男子。 “敬彦哥,这便是我同你说过的顾亲事。” “顾亲事,这是我的堂兄韩敬彦,他前不久从苏州回京叙职,如今乃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 顾甚微一愣,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先前韩时宴说的,大理寺卿主动请缨接了飞雀案。 韩敬彦的名字她也听过,是同韩时宴还有吴江马红英一并长大的,在此之前他任的是苏州知州。 “久仰大名”,韩敬彦冲着顾甚微点了点头,“时宴给我写信写了三页纸,其中有两页都是在说顾亲事。” 顾甚微一愣,她扭头看了韩时宴一眼。 韩时宴心中一慌,他看了韩敬彦一眼,却是转移了话题道,“且先说案子吧。”
第318章 韩家敬彦 韩敬彦瞥了一眼韩时宴那红透的耳根子,瞬间了悟长公主为何要在汴京城里每一座寺庙里都燃了一桶高香。 任重道远。 他并非儿女情长之人点到即止,转身从身后拿出了卷宗,这卷宗颇薄只有寥寥几页纸。 “坐下说罢,这便是我拿到的关于飞雀案的卷宗。三年之前卷入飞雀案中的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刺客李畅当场身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当时负责在官家身边守卫的御带一共六人,其中有两人许昌林同童山留下供词声称是你父亲指使李畅行刺。” “另外两人何九江、王铭则是没有证词在其中。” 顾甚微跟着韩时宴落座,她认真的听着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韩敬彦,虽然都是姓韩的,且生得眉目之间有些相似,但是韩敬彦明显同韩时宴是两种不同风格的人。 韩时宴就像是一把没有鞘的长剑,浑身都写着锐利,动则伤人。 而韩敬彦则像是被打磨过的镇纸,他生得浓眉大眼,光看外貌都让人觉得是正人君子。且从前在一方做父母官,让他说话做事不由得带了几分并不令人讨厌的分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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